晴梅过来看过我一次,家里正好没别人,我拉了她的手想有所动作,身体却不作主,一阵接一阵的恶嘲,吐得全都是清水。晴梅用湿毛巾为我清醒头脑,埋怨我没有喝酒的体质,还不知死活胡吃乱喝,这不让酒给毒伤了。我发誓再不喝酒了。晴梅说:“你呀,对别人发誓我不知道,对我发过多少次不再喝酒的誓,没一句算话的。”我说:“晴梅,你过来坐在身边。我太难受了,是不是摸一摸你的小兔子,才会好一点呢。”晴梅恼了表情,眉头皱了皱说:“你说你有多坏,人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想欺负别人。我刚才还可怜你呢,现在呀,让酒精再难受上你两天才好呢。”我想闪身起来抓住她,可身子乏乏的,胃里又是一阵上嘲。晴梅给我重新倒了一碗开水,用嘴往凉吹了吹,送到我的嘴边,勉强我一点点的往进喝。我说:“晴梅,你真好。你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咱们在沙丘上玩过家家,你还让我把你的小肚子当枕头呢。现在长大了,你什么都不让我碰,好象我是个大坏蛋一样。”晴梅挡住我的手说:“你又来了,没出去上学以前,你见了人家可没这么多的胡话。现在你呀你,确实变成了一个大坏蛋了。比坏蛋还坏。”我说:“我现在真后悔,那时你说我咋那么傻啊。傻得什么都不懂。跟你躺在麦草垛上,数了那么多星星,能数的睡着了醒过来,都不敢有一点点的胡作非为。”晴梅的脸红了,嘴一抿说:“不许你再说小时候的事了。我知道你又在骗我上当。”
院门哐啷一响,有人进来了,我们打住了交谈。晴梅退坐在离我稍远的椅子上,双手放在平起的两条大腿上,一本正经,俨然像个听话的小姑娘一样。引得我哑然失笑。
初五的一早,天气灰蒙蒙飘着小雪霰,我挑着两只空桶,到村口的吊井里挑水。迎面远远走来了一个人,袖着双手猫着腰身一副猥琐样,穿一身七零八碎又鼓鼓囊囊的衣裳,口里呼出的热气在眉目不清的脸前雾一样挡着,就在与我擦肩而过时,一股刺鼻的柴油味呛了我一鼻孔。我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疯子高远方,招呼说:“远方,你站住。远方,你不认识我了吗?”远方置若惘闻,我放了挑担,几步追挡到他面前。我说了自己是谁,高远方的反应却很茫然,或者说很空洞,一双眼睛如瞳孔散尽了一般,散漫出灰白的虚无。因为我挡了他的道,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丝恐惧,或者说是人本性中的一丝淡淡的似笑非笑。我真想当胸给他一拳,看能不能打出他的记忆。可是面对他一身的油污衣服,这一想法只在我脑海里一闪,就熄灭成了我以后每每想起,都不由自主浑身一颤的后悔。我后来老是有一种感觉,相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的一拳很可能就会成为一个奇迹。
高远方绕过我像绕过一堵墙,或一根树桩子,绕过后就目无返顾向村里走去。我站在原地,一时思绪万千,相信远方忘记了往日生活中的熟人,但却记住了家的所在,和村里那些七拐八绕乱线一样的村道。远方的背影一转弯不见了,我挑起水桶担子,胡思乱想着来到井边,结果没系好吊桶的绳索,木桶落进了井里。冬日的井口,冰冻成圆而小的一个窟窿,又滑又危险,多亏随后来挑水的陈四,费了好大的劲,才帮我把桶捞了上来。
回到家里,我问母亲高远方为什么会一身的柴油味?母亲说:“听人说,疯子有一天跑到公社去了,天热,找不到水喝,进了公社的小工场,发现一处窗台前放着两瓶子东西,以为是水,拧开盖子就喝。人疯了,意识不清楚,错把人家的两瓶柴油当成水喝了。喝完了没事不说,还喝上了隐,四处找着喝,就喝成了一个柴油疯子。”我说:“人喝那东西,身体真的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喝上了隐,这才是怪事呢。”母亲说:“一般人肯定不行,不要说喝两瓶,就是喝上一两口都恶心的往出吐。疯子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喝了一次就四处找着喝,怕是身体需要那东西。”我想象着远方喝柴油时的情景,悲悯之情又由衷而生,搞得人郁郁寡欢,不是个滋味。
当天下午,云过雪停,风紧如刀,还是在那处路口,我遇到了好几年没见过面的赵家老五。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也太天缘巧合了,简直就是老天爷一出离奇的安排,让我在同一地方,遇到了两个命运截然相反,也许是宿命的冤家。赵家老五和一个衣着鲜亮的女人相随着,两人有说有笑,走过来的方向和远方早晨出现时完全一致。我几乎是用目光凝视着迎接他们由远而近。赵家老五认出了我,彼此握手寒喧了几句。赵五子说:“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面貌大变,今天要不是在咱们村口相遇,我是绝不敢认你的。”这家伙过去的高个头现在随了身板的厚实,显得更加粗壮,向后梳起的头发,容光焕发的脸盘,略有点歪斜的口角,方方正正的下颏,圆圆如柱的脖子,微微富态的肚子,一身笔挺的衣料,完全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城里人了。我们互相审视着对方,说了一通寒喧的套话之后,我说:“五哥,听村里人说,你分配到省城的一家银行工作,我周末曾去找过你两次,结果都没问到你。你究竟在省城的那家银行工作啊?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事去麻烦你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当时并没意识到自己所问的话,会触到赵五子的大忌,直到事后才反映过来,为自己蔫头蔫脑而摇头苦笑。赵五子没回应我的话,而是荣耀地介绍说:“我忘了告诉你,此次回家过年,我是准备旅行结婚。这就是我媳妇,叫云娜,蒙古族人。你看看怎么样?还过得去吧。”云娜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先伸出手,我有点不好意思,草草一握就放开了。赵五子给云娜介绍我的情况时,说的多是好听的赞誉,让人耳顺心适。
与赵五子的相遇,给我的感觉是,处于优势的经历,让这个家伙变得大大的狡黠,他用一种道成身就的优势,控制并引导了我们的交流。直到再次握手道别,他都没有提说自己工作的事,连起码的客套礼让的话也没说。
第六章
私处
农村的变革如春雷涌动,一碗村的乡民们闭目塞听,但也有耳目灵聪者风闻到一些政策变化,私下里鼓胀着对土地私有的欲望。赵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坚持不为所动,全面全新地布局着队里的劳动分工。男劳力多数时候都集中在砖窑上,用木模子脱土坯,烧砖上瓦。烧成之后再背砖出窑,装到公社新分给大队,大队又分给一碗村的一辆大而旧的拖拉机上。开车的司机是上一任村队长高大海的小儿子高宽,他拉着码放整齐的灰砖,砖上坐着卸车的人,往四处的工地上运送。女劳力则集中在农田里,间苗,薅草,锄地,喂肥,雷同着年复一年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劳作。
晚春的一天,砖窑上的活少了,地里的营生因为要淌水,时间一时紧起来。赵黑组织男女劳力到百亩长垅的麦田,几十号男男女女,年龄有老有小一字排开,各自负责四、五垄麦苗,用锄头除草虚土。从地头出发的时候,人们都还说说笑笑,后来渐次拉开了距离,各自专注于手里的劳动,一时只能听到锄头薅土的声音,和间或飞过的鸟叫,谁也不和谁交流什么。
赵黑在劳动上也是一把好手,不以队长自居,身体力行在劳动队伍中。他因为要不断监督别人的劳动情况,速度就落在了后面。刘三亮的老婆黑玉英超他两米在前,陈四的老婆落他两米在后。天空中的太阳因了中午临近,吐出越来越强烈的热量,风也受到了熏烤,袅袅出虚虚的热浪。麦苗在风中摆动着细碎的叶子,明光烁烁出一望无尽的欢乐之绿,有喜鹊嘎嘎叫着飞过头顶。赵黑感到腰有点困,就直了身子,双手垫在锄柄的后把人,眯眼看了看太阳,又往前望了望劳动着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身体前倾,拉拉溜溜,参差不齐。他的目光由远而近,收到了刘三亮老婆的身上,看着已是四个娃母亲的黑玉英,体型居然与当年结婚时变化不大,体态还是那么丰满匀称。目光再往下一滑,赵黑有点忘我的欣赏着黑玉英身子前倾,右腿前伸,左腿后撤,一紧一松,充满女人浑圆之美的屁股,心想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嫁了刘三亮那么一个又没骨气又没力气的男人。再联想到自己家庭的建立,和老婆扁平如柴的身体,由不得一丝失落的情绪漫上心头。
跟在赵黑身后的陈四老婆,此时已经锄到了与他并排的位置,看着队长发痴,也歇了手没话找话说:“队长,咱们村包一场电影吧。听说公社的放映队新跑回了带色的《白蛇传》,看过的人都说那才叫好呢。而且不仅唱得好,画的更美。人在白云上飞就跟真的一样。”这一说点醒了赵黑的胡思乱想,装作慢不经经心地说:“这两天地里的活太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再安排吧。”说完话,赵黑重拾手中的劳作,注意力也集中到了锄头和麦苗上。“你说的《白蛇传》是故事片?还是戏剧版的?”停手回头搭话的黑玉英,用手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赵黑眼睛只是一瞥,把这女人再随便不过的动作尽收眼底,心思又忽忽悠悠起来。再瞥一眼黑玉英不再青春,但依然俊俏的脸庞,想到这个女人当年刚从河北过来,扎一条大辫子的样子,着实让自己心动了好长时间,可惜老爹没能说合一桩美事。他想起这女人结婚的那天晚上,自己和几个人乘着酒劲闹洞房,那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和折腾,其实是一种心有不甘在作祟啊。“你们要是真的都想看,那咱们明天就让六子到公社去接。”赵黑很快就做出回应,黑玉英显得怀疑又兴奋,追问说:“队长,你是说明天晚上咱们村就包这场电影?真的,还是假的?”赵黑笑笑说:“这么点小事,当然是真的了。你们提醒的对,咱们村有好长时间没演电影了。”
有了队长的承诺,村里包电影的喜讯经人们互相传说,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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