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骂了,沙哑着嗓子喊叫不让老婆说软话。赵黑瞟了刘三亮一眼,目光一收盯着黑玉英说:“你这是说哪的话,这事我还是刚刚才知道的,人家上面来抓人,就怕我说了也不起作用。人家说他犯了法,犯了法那就是有罪的人。这是政府的执法行为,不象以前那些事,那都是村里的纠纷,属于村务的范围。现在我也是没办法了。”话说的不露声色,表面看起来是回答黑玉英,但大嗓门让众人都听见了。黑玉英嘎然而止了哭求,挺直了身子,含而不露地威胁说:“我娃他爹犯没犯法,还不是你赵队长说了算。要说那样,我也可以去告你犯法的事。”说完,黑玉英拍着身上的土,再不去面对赵黑,两手各拉了一个娃就往屋里走,快进门时才回过头来说:“我娃他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子就都不活了。赵队长你看着办吧。”赵黑被将住了,嘴咧了咧终没有说出话来。随着屋门哐啷一声关上,赵黑被刺激得愣了片刻,一丝惭愧漫上心头,不由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黑脸公安拉到十几米远的地方,两人嘀咕了一阵子,还不停地用手比划着。
回到刘三亮身边,黑脸公安说:“队里的胶车出门了,这个流氓犯又不肯走,咱们只能等公社的警车来拉人。”小公安疑问地眨着眼,很快明白过来,“那咱们就走吧,把这个家伙先押到赵队长家,等中午吃了饭再说。”
两名公安一边一个揪着刘三亮肩膀上的衣服,扭着胳膊连推带拉来到了赵黑家,找不到囚禁的地方,小公安灵机一动说:“咱们干脆把这个家伙和这棵果树捆在一起,让他面树想着怎么坐牢吧。”黑脸公安说:“行,这是个好主意。小子再有本事,他也脱不开这棵树的,咱们可以放心睡一觉了。”刘三亮的手铐被打开,两个手臂在命令声中抱住了树杆,从另一头咔地一声重又被铐住。这时的刘三亮不骂了,脸色阴出恶狠狠的表情。赵黑招呼公安进屋坐,又出来轰走了跟着看热闹的人,喊叫饲养员去杀一只当年冬天生的羊羔子,又让另一个年轻人到队里的仓库取几瓶酒回来。吩咐完了,赵黑故意站在院子里抬眼看中天的太阳,呸地唾了一口后回了屋子。
屋门和窗户都打开着,公安和赵黑的对话能清晰地传出院子来,可惜内容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和一些不知来路的小道传闻。刘三亮听着有点麻木,胳膊套着树杆极不舒服,便试着往下滑动,直到屁股挨地,双腿盘着树杆,身子前倾坐下来,脑子里嗡嗡地响,闭目想着自己的处境,心里才开始害怕起来。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热,树上有麻雀和昆虫在活动,不时落下一滴不知什么东西。刘三亮开始出汗了,额头上一片亮晶晶,集在一起就形成了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滚动,痒痒的好难受。来赵黑家的人进进出出都要看一眼刘三亮,只是谁也不与他说话。一个多小时后,在黄脸婆的张罗下,屋里的人开始了吃喝,炖羊肉的香味飘进刘三亮的鼻子,着实让人馋涎欲滴啊。刘三亮天生嘴馋,此时闻着肉香冲鼻,要不是腮帮子因嘴抽动,引发刚才的伤痛,他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处境。
刘三亮受不了了,从树的根部往上挪胳膊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叫说:“我受不了了,你们把我放开呀,我要尿尿,我要拉屎。”屋里的说话猜拳声停了下来。一阵窃窃私语过后,小公安走了出来,喝得红头胀脸,指着刘三亮的眼睛说:“小子,你放乖点,你要明白,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是个流氓犯。犯了这种罪的人,要拉要尿,只能往裤子里拉尿了。你不要再喊叫,也不要影响我们吃饭,再叫小心我出来一枪毙了你的小命。”
小公安训完话转身回了屋,很快猜拳行令吆五喝六之声又开始了。刘三亮含糊不清地骂了两句,一时也没了辙。黑脸公安出来上茅厕,赵黑相随了一起过去。两个人的脚步都有点趔趄,返回路过刘三亮时,黑脸公安斜了一眼他,很顺手就是一耳光,嘴里还嚷着说:“给我立正了,站好了,妈的,还敢给我乱叫,等到了局子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黑忙拉了黑脸公安说:“不要生气,咱们回屋里,你输的酒还没喝呢。”黑脸公安一嘴酒气,摇晃着说:“赵队长,你是个好人,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哥们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像这种不知死活的无赖东西,让他坐牢,让他枪毙,都由我来给你收拾。”刘三亮觑着眼睛不敢吱声,心智麻木地看着赵黑扶老公安进屋去了。
屋里又传出赵黑让酒的声音,跟着是试探性地大声询问流氓犯的判刑程度。黑脸公安说:“判什么罪,那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流氓罪和反革命罪一样,今天逮回去,明天就可以枪毙。”赵黑讶异地说:“不会这么严重吧,法院不开审就可以毙人?”黑脸公安用棍剔着牙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执法可以先斩后奏。只要是犯人反抗,或者有逃跑的迹象,开枪打死了不但无错,还能立功呢。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出去就把这个流氓给你枪毙了。”赵黑忙拉住说:“可不能这样,咱们还是喝酒,喝酒。”黑脸公安喝多了,似乎被赵黑的疑问话挑起了斗志,挣开了身子,当时提了枪就走出屋来。
屋里的对话刘三亮听得非常明白,看见黑脸公安提着手枪,一副醉薰薰的样子,吓得啊呀呀杀人啦乱叫起来。
“哈哈,你还算人啊!现在你他妈的连一条狗都不如了。狗杀了还能吃肉呢。你刚才不是想跑吗?你不是还挺会骂人的吗?你再放嗓子给老子喊叫呀?”黑脸公安说一句话,踢刘三亮一脚,枪指着刘三亮苍白的额头,继续说:“小子,你咋不喊了?不骂了?咋,是怕死了?哈哈哈,我现在就放开你,你再去偷看女人上厕所如何?”刘三亮噤若寒蝉,眼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瘦长的脸抽搐变化着形状。黑脸公安进一步拉开了枪的保险,右手肥胖的食指抠着枪的板机,一下又一下点击着刘三亮的额头,嘴里倒数着九、八、七、六。刘三亮双腿一软,身体下滑窝在树的根部,嘴里牙嗑牙喊着:“不要呀,不要呀。”黑脸公安阴阳怪气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呢,原来不过是个虚心的萝卜罢了。怕死就好,就先留下你的狗命。”跟着大喝一声说:“小子,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把臭嘴紧闭上,要是再露出一点声音来,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舌头掉出嘴外来。”赵黑适时出来,把黑脸公安举枪的手压低了。
刘三亮惊恐不已,摇头又点头。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了,因为一个拿枪的醉汉,嘴里说的和行动往往就容易错成一致。
赵黑的老婆出来了,战战兢兢说:“六柱,这个院子里你可不能给我闹出人命来。”黑脸公安嘴里好象噙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给这家伙先上上课,等一会儿吃完了饭,打开他的手铐,拉到沙漠里再枪毙。”说是等一会,黑脸公安右手拿枪,左手却从身上掏钥匙,歪斜了身体一个兜又一个兜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串钥匙,又挨个试着开铐子的钥匙。
刘三亮真的尿裤子了,尿水从裤腿里热热地往下流淌。赵家的院墙外又出现了探头探脑来看热闹的村人,有的娃娃因为互相拥挤,还骂开了架,有的嘿嘿傻笑不停。刘三亮心里念叨着自己的女儿和老婆,嘴唇紧咬不敢发出声。黑脸公安找到了钥匙,几次捅不开手铐。
刘三亮突然受惊了一般,躲着绕着,忍不住带了哭腔说:“同志,我可没跑,也没反抗啊。你还是,你还是回去吃饭喝酒吧,我、我、我保证按、按、按你的话去做还不行吗?”黑脸公安嗯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斜眯住眼睛,恼怒地说:“谁让你说话了,谁是你的同志,你他妈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货色,跟我们称起同志来了。我告诉你,跑没跑?反抗没抗?你他妈说了不顶用,我们说了才算。明白了吗?”刘三亮彻底服输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当然,当然是你们说了算。可是我冤枉啊,是他、他们诬告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你没耍流氓,那你眊人家厕所那是干啥呢?”黑脸公安双手叉腰,用一种很关切的声音小声询问说:“那你还为啥四处对人说,你看见了哪个啥了?你这不是贼不打自招吗?”刘三亮急急辩解,又指着站在一边的黄脸婆,说:“我向天发誓,那都是我编的,全都是编的,不信你问她本人。”黄脸婆一口碎唾沫吐到了刘三亮的脸上,说:“你个牲口。你现在嘴软了,造谣污蔑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来问问我。四十来岁的毛驴岁数了,一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作践老娘我干什么呀!”刘三亮懵头懵脑,乞怜地说:“这事,我还是因为那事心里不平,才兴口胡说的。你和赵队长大人大量,跟公安同志说说,放过我这一次吧。”黄脸婆啐了一口,说:“你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走到这一步,都是你自找的。我凭甚给你去求情。我们不管,你死了都活该。”这一说出了恶气,丢下话回屋去了。
几个陪酒的村人都走出屋来,和赵黑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将黑脸公安劝回了家里。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喝多了酒的两名公安被赵黑安排在自家的炕上睡觉。黄脸婆一边收拾饭桌盘碗,一边打开了屋子的后窗,让穿堂而过的风清理满家的烧酒味和羊肉膻味。赵黑红着半张好脸,抽动着半张布袋脸,坐在炕沿边上抽卷烟,一棒接一棒,吸得时候眼睛微眯,吐得时候眼睛紧闭,静静地想着一桩心事,也在享受着一份心情。等到赵黑满足之后,走出门来,刘三亮见机叫了声:“队长。”赵黑站住了,被酒喝红的眼睛盯着刘三亮足足有一分多钟,扭过头二话没说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黑玉英脚步匆匆来到赵家院子,手忙脚乱试了好几把钥匙,才打开了男人的手铐。长时间的太阳晒,加上身体窝曲,刘三亮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