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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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哲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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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我有:李静交我带走,龙家的事我们另办,没你的事,你看怎样?”孙守备问老张。

要不是为折债,谁肯花几百元钱买个姑娘?“以人易钱”不过是经济上的通融!那么,有人给老张一千元,当然把李静再卖出去!退一步说,有人给李静还了债,当然也可以把她带走。虽然老张没赚着什么,可是到底不伤本呢!所以我们往清楚里看,老张并不是十分的恶人,他却是一位循着经济原则走的,他的头脑确是科学的。他的勇敢是稳稳当当的有经济上的立脚点;他的退步是一卒不伤平平安安的把全军维持住。他决不是怯懦,却是不卤莽!

所不幸的是他的立脚点不十分雄厚稳健,所以他的进退之际不能不权衡轻重,看着有时候象不英武似的。果然他有十个银行,八个交易所,五个煤矿,你再看看他!可怜!老张没有那么好的基础!“资本厚则恶气豪”是不是一句恰对的评语,我不敢说,我只可怜老张的失败是经济的窘迫!

“我花钱买的姑娘,你凭什么带了走?”老张问。“给你钱我可以把她带走?”孙守备早就想到此处,也就是他老人家早就不想打官司的表示。

“自然!”

…………

第四十一

人家十四岁的男女就结婚,一辈子生十六胎,你看着多了,不合乎优生学的原则了;可是人家有河不修,有空地不种树,一水一旱就死多少?十六胎?不多!况且人家还有,除了水旱,道德上,伦理上种种的妙用呢?童养媳妇偷吃半块豆腐干,打死!死了一个,没人管!借用一块利息钱的,到期不还,死罪!又死了一个,没人管!又死了一个,或是一群,没人管!你能生多少?十六个!好!生!二十六个也不多!没人管!没人管你生,没人管你死,岂非一篇绝妙的人口限制论!而且这样的学说在实行上,也看着热闹而有生气呢!

老张明白这个,那有哲学家不明白这点道理的?花钱买姑娘,那比打死一个偷吃半块豆腐干的童养媳妇慈善多了,多的多!买了再卖,卖了再买,买了打死,死了一个再买两个,没人管!孙守备要管?好!拿钱来!

孙守备呢?他也明白这个。钱到事成。不用想别的?打官司?法治国的人民不打官司!

于是,老张拿着一卷银票,精精细细的搁在靠身的衣袋内(可惜人们胸上不长两个肉袋)。然后去到庆和堂的账房,把早晨摆的那两桌酒席,折到孙八的账上。又央告茶房把他的那几块红幛和南飞生送的喜联摘下来。把红幛和喜联一齐卷好,他问:

“挂幛子的铁钩呢?”

“那是我们的!”茶房回答。“你要吗?一个铜子一个!”“那么,你们收着罢!再见!”

老张把红幛等夹在腋下出了庆和堂。走一步摸三回,恐怕银票从衣袋中落出来。一面摸一面想,越想越好笑,对自己说:“这群傻蛋!咱没伤什么!明天早晨上市,这几块红幛不卖一块两块的;这对喜联?没人要!好歹还不换两包火柴!……”他出了德胜门天已渐黑,远处的东西已看不甚清楚。

发财的人,走道看地;作诗的人,走路看天。老张是有志发财的,自然照例眼看地。他下了德胜门吊桥,上了东边的土路。眼前黑糊糊好象一个小钱包。他不敢用手去摸,怕是晚间出来寻食的刺猬;心里想到这里,脚不由的向前一踢。要是皮包当然是软的,这件东西也确是软的,然而一部分粘在他的鞋上——新鞋!“倒霉!妈的,不得人心的狗,欺侮你张太爷!”

他找了一块土松的地方,轻轻的磨鞋底。然后慌忙的往家里奔,怕黑夜里遇见路劫。他倚仗着上帝,财神,土地的联合保佑!平安到了家,一点东西没吃,只喝了一气凉水。把银票数了三四回,一张一张的慢慢的放在箱内,锁上,把钥匙放在衣袋内。然后倒在床上睡他的平安觉!

…………

孙守备叫赵四送王德回家,王德只是呆笑。赵四把王德用绳拦在洋车上,送他回家。

孙守备和李静坐了一辆马车回德胜门外。

李山东帮助孙八算清了账一同回家。李山东看着孙八进了门,然后折回铺子去。

孙八进了街门没话找话说:“小三,小四!还没睡哪?”“啊!爹回来了!你娶的小媳妇在那儿哪?给我瞧瞧!”小三说。

小四光着袜底下了地,扯住孙八向衣襟各处翻。然后问:“你把小媳妇藏在那儿啦?”

他平日与孩子们玩耍的时候,“娶姑娘”,“送姐姐”,都是一些小布人,所以他以为他爹的小媳妇也是一尺来高的。

“别闹!别闹!你妈呢?”孙八问。

“妈在屋里哭哪!都是你这个坏爸爸,娶小媳妇,叫妈哭的象‘大妈虎子’似的!坏爸爸!”

第四十二

庆和堂,孙、张办喜事的第二天,孙守备早晨起来去开街门。门儿一开,顺着门四脚朝天的倒进一个人来。“喝!我的老头!开门不听听外面有打呼的没有哇。”赵四爬起来笑着向孙守备行了一礼。

“赵四,你怎么这样淘气,不叫门,在这里睡觉!”孙守备也笑了。

“叫门!我顶着城门来的,天还没亮,怎能叫门?所以坐在这里,不觉的作上梦了。”

“进来!进来!”

赵四跟着孙守备进了外院的三间北屋,好象书斋,可是没有什么书籍。

“你该告诉我龙家父女的事了!”孙守备说。

“别忙!老头儿!给咱一碗热茶,门外睡的身上有些发僵!”孙守备给了赵四一碗热茶,赵四特卤特卤的一气喝完,舒展舒展了四肢,又拍了拍脑门。“得!寒气散尽,热心全来;老头儿咱要说了!”

“说你的!”

“龙树古欠老张的钱是真的。老张强迫老龙卖女儿还债是真的。八爷出一千多元买龙凤也是真的。只有龙树古卖女儿是假的。他不能卖他的女儿,可是老张的债是阎王债,耽搁一天,利钱重一天,所以他决定先还清老张,再和八爷央告,这是他的本意,据我看他不是坏人。”

“他们逃到那里去?”孙守备问。

“他们没逃,他们专等见八爷,或是你,老头!”“无须见我,你去和八爷说,叫龙树古写张字据分期还钱,不必要利息!你看这公道不公道?你办得明白吗?”“我明白!老头!别人的事我办的明白干脆,就是不明白咱自己的事!”

一阵敲门的声响,赵四跑出去:“找谁?我是赵四!这是孙老头的家!”

“四哥,我和我叔父来了!”

赵四并不问孙守备见他们不见,毫不怀疑的把他们领进来。快到屋门他才喊起来:“老头!有人来了!”

李老者扶着李静,慢慢的进屋里去,深深的向孙守备行了一礼,没有说什么。

“姑娘你好了?”孙守备问李静。

“我好了!叔父和我特来谢谢你的大惠,只是他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李静说。

“姑娘,不用说别的!我自己的女儿要是活着,现在比你大概大两三岁,也是你这么好看,这么规矩。她死了!我看见你就想起她!”孙守备看着李静,心中一阵酸痛,泪流下来了!李静不由的也哭了!

赵四用脚尖走出去。他不怕打仗,只怕看人哭。“姑娘!”孙守备拭着泪说:“你们叔侄此后的生活怎样?”

李静看了看她的叔父,李老人微微向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的脸红了。

“孙老者!”李老人低声的说:“以往的事我们无可为报,也没有可说的,以后的事只看我们叔侄的命运罢!”“老先生!”孙守备很诚恳的对李老人说:“我明白你的高傲,现在呢,我决不是为你,自然也不是为我;我们年纪都老了,还希望什么不成?可是我们当为姑娘设想。怎样安置她是唯一的问题。”

李老人一声没言语,李静呆呆的看着两个老人,没有地方插嘴。

赵四只进来了,一边腋下夹着小三,那一边夹着小四,两个孩子用小手指头刺赵四的膈肢窝,赵四撇着大嘴哈哈的笑,两个孩子也笑的把脸涨红象娇嫩的红玫瑰花片。这是小三,小四头次见赵四,好象赵四有一种吸引力,能把孩子们的笑声吸引出来。赵四的脸在孩子们的小黑眼珠里是一团笑雾蒙着,无论怎么看也可爱,可笑。

赵四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下,孙八跟着也进来。孙八看看叔父,看看李静,脸上红了两阵,羞眉愧眼的坐下,连一声“辛苦”也忘了说。

“八爷!”孙守备对孙八说:“龙家的事我都告诉了赵四,你们快去办。”

“就是!”孙八点了点头。

李老人立起来,向孙家叔侄行了一礼,然后对孙老者说:“改天再谈”!

李静扶着叔父慢慢走出来,孙家叔侄只送到院里。“这位老人颇文雅呢!”孙老者对他侄子说。

“就是!”孙八说。

“也很自尊!”赵四说。

“就是!”孙八又说。

“赵四!”孙守备向赵四说。“你自己的事怎样?”“事全是人家的,我永远没事!”

赵四回答。

“你吃什么呢?”

“拉车!饿不死!人家不愿意去的买卖,咱拉!人家不敢打的大兵,咱敢!我倒不能饿死,只怕被人家打死;可是打死比饿死痛快!”赵四得意非常,发挥自己的心愿。跟着拍着嘴学蛤蚂叫唤,招的小三,小四跳起脚来笑。

“这么着,”孙守备说,“你真到过不去的时候,你找我来,我现在什么也不敢给你!”

“哼!老头儿!咱平生没求过人!我要来看你,是我有钱的时候!别的,不用说!老头儿!咱们心照罢!”“赵四!你是个好小子!八爷!你同赵四去办龙家的事罢!”“就是!

叔父!“

“你别走!别走!”小三,小四拉着赵四不许他出门。“你们等着我!我去给你们拿小白老鼠去!这么小!”赵四用拇指控着食指的第一节比画着说。

小三,小四松了手,赵四一溜烟似的跑出去。

第四十三

王德自从被赵四送回家,昏昏沈沈的只是傻笑。饭也不吃,茶也不想,只整瓢的喝凉水。起初还扎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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