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温斯顿人的坚持得到了回报。在精灵射手们射罄了魔法箭的同时,他们也缠上了星空骑士的后阵。一阵凌乱的脆响从相互碰撞的两支骑兵之间传递出来,带来了众多的死亡。
两支光芒闪耀的骑兵部队就这样绞缠在一起,犹如两条被激怒的巨蟒。他们一次次地聚拢,在留下了众多的尸体和鲜血之后又再一次地分开。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同样勇武的军人,同样出众的统帅。胜负的意义已经被极大地缩小了,奋战中的骑士们把在两旁观望的士兵都变成了碌碌的旁观者,将这片开阔的土地变成了自己表演的舞台,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的战斗能够称之为“战斗”,其他人的浴血奋战不过是些玩笑般的打闹罢了。
在这两队骄傲的勇士中,有两个强健的身影格外耀眼,那就是这两支军队的指挥官:红焰和克劳福。我现在知道克劳福为什么会得到“劫掠之虎”这个称号了:他曾经当过剪径的强盗,这固然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但他现在战斗的姿态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豪强的武者,真的就像一只侵袭的猛虎,一次次强行掠走了敌手的生命。明黄色的披风在猎猎抖动着,上面已经染满了敌手的鲜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并没有丝毫减弱这个斗士的勇武,他无疑是战场上最狂烈的一道风景,他的长剑犹如猛兽的獠牙一般,撕裂了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闪过的敌人。
勇者之途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一座高山只有另一座高山的映衬才能彰显它的险峻,一个勇者也只有另一个勇者的对比才能更加证实自己的伟大。如果说克劳福将军是凭借着侵掠的狂烈压倒自己的对手,那么红焰就近乎是凭借着野性的本能在制造杀戮。原本,红焰精湛的技艺就足以帮助他在混战中创造辉煌的战果,但此时的他更透露出一种浓重的杀气。正支撑着他战斗的似乎并非是求胜的信念和旺盛的自信心,而是一种绝望的仇恨。
红与黄两道最勇猛的光影不可避免地相撞了。即便是在上万人的混战中,这两个勇士的身影也格外突出。红焰狂野的呐喊和将军稳健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红焰的双刀与克劳福的长剑接触的刹那,我的心头忽然一紧。
红焰是我最亲密的战友之一,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我都应该祈祷他的得胜。但是,我必须承认,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接触中,克劳福将军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他的豪爽和公正,以及对路易斯太子无私的忠诚心都深深地打动了我。尽管我们是交战的双方,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这个军人的尊敬和爱戴。我同样不希望这个与我不同服色的好人就这样死在战场上,死在我的面前。
两到光影擦肩而过,一道血箭从红焰的右臂上激射而出,而将军的左肩也绽出了血花。
两个勇者并没有就此放弃拼杀,伤痛更激起了他们战斗的激情。绕过一个圆弧,两个身影再次地相撞,迸发出更加眩目的光彩。这已经超越了武力和战技的比拼,几乎是依靠着两位勇者坚忍的意志在战斗。没有人能够预测这场对垒的结局,就如同没有人能够想像得出神祉间的战斗会是怎样的场景一样。
就在我们都以为这场比斗将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时,混战中,一支羽箭插入了克劳福将军的后背。将军在马上打了个趔趄,差点坠落马下。他的受伤改变了整场战斗,温斯顿骑士们忙乱地围上前来,保护着自己的将军向后退却。将军低伏在马背上,虎纹的斗篷凌乱地冲着温斯顿人的本阵飘来。统帅的受伤让重装骑兵们无心恋战,他们再也无法抵挡住星空骑士们的冲突,开始向后退却。
他们失败了。
又一次的,我们的魔法骑兵在正面的交锋中击败了强大的对手。这是雪耻的一战,他们弥补了在绿影溪谷的败绩,将温斯顿人最骄傲的军队踩在了自己的脚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温斯顿人的头顶,这些骄傲的勇士不能相信,自己如此强大的军队居然会被敌人正面击溃。一朵不祥的阴云飘过天空,遮挡住了温斯顿人身上的阳光。
亮银色铠甲的魔法骑兵们似乎并没有满足于已经获得的伟大战果,他们没有放弃对对手的追击,居然直向着温斯顿人的本阵冲来。红焰狂嚎着冲在最前面,亲手将一个又一个落单的温斯顿骑士斩落马下。
他们疯了?他们想干什么?无论星空骑士是一支多么强大的力量,仅以数千魔法骑兵去冲击将近十万大军的营垒,这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举动。
很快,疑惑的人们得到了答案。随着又一声号角的长鸣,大量身着德兰麦亚军甲的战士从山谷中涌出,跟随着魔法骑兵的步伐冲向温斯顿人的阵地。与此同时,四周的山林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大片的树枝在晃动,仿佛是群山在号角的嘶鸣下惊恐地颤抖。隐藏在山林中的土著人大军以简陋但却不失整齐的阵形向温斯顿人迅速地靠拢,他们显然已经不是两军初次交兵时那群蠢笨的蛮人,而是接受过简单但却严格训练的军人。在战斗开始之前,他们或许还无法与温斯顿人正面相抗,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温斯顿人最倚重的一支军队已经被击溃,他们的阵形在随着信心动摇。更主要的是,星空骑士们并没有贸然地冲入温斯顿人的军阵中央,而是一次次地冲击着他们的阵地,在紧凑阵形的表面制造出虚弱的缺口。他们唯一的敌手已经败退,再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破坏敌军的阵形,为自己的友军制造取胜的机会。
犹如暴涨的狂潮卷上岸边,数以十万计德兰麦亚联军涌到温斯顿人面前。在星空骑士的帮助下,他们无情地撕裂了敌人原本严密紧凑的战线,在敌军内部制造着大量的鲜血。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联军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完全不需要依凭峡谷和城墙的险要,足以与温斯顿人正面一战。
我相信,此前的节节败退不过是一个假相,只是为了引诱温斯顿人的主力全军到此,在他们最骄傲的时候一举击溃他们。至于弗莱德假死的音信和此前徒劳的反击,只不过是蒙蔽敌人、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幌子罢了。无论放在哪里,这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手笔的陷阱。联军放弃了大片的土地,甚至将众多险要的关卡拱手相送,只派小股部队进行貌似徒劳的骚扰,牢牢掌握着温斯顿人进军的速度和节奏,趁着这个时间完成了对大量土著士兵的必要训练和战略物资的调配。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将领有这份胆魄,将决战安排在贴近自己心脏位置的最后一道防线前。在这里,他们给十万温斯顿大军挖掘了一个足够大的墓穴,一次埋葬了他们。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对大到整个战局、小到敌军的心理都着这样明晰的把握,而对于温斯顿人来说非常不幸的是,这个人正是他们的对手。他预言——不,几乎是亲手导演了这场注定的胜利。他所要的不是一个缓解局面的局部胜利,而是在要求一场彻底击溃来敌的完胜。
对于一般的将领来说,这种行为简直是疯狂。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有这样的胜利才能与他的智慧和魄力相称。
所以,毫无疑问地,他成功了。
第十八卷:敌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胜利大逃亡
混乱的涡流席卷了温斯顿人的阵地,同样也包括我们这些俘虏所身处的后阵。尽管尚且没有遭受攻击,但我们周围的温斯顿士兵已经陷入了无人指挥无所适从的惊慌之中。每个人都在彷徨失措地等待着命令,但没有人能够命令他们。前阵的温斯顿大军已经陷入了苦战,彻底阻隔了信息,而他们受伤的指挥官克劳福将军又不知身在何处。失去了领导的军队犹如一头失去了脑子的野兽,危险地蜷缩成一团,惊恐地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是个好消息。
现在,温斯顿人还没有败亡的意识,他们还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投诸在我们这些战俘身上。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认清自己必败的这个事实,到时候,绝望的军人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屠刀挥向全无反抗能力的我们,德兰麦亚联军的救兵绝不会比他们的杀戮来得更快。我们必须在这之前逃脱,趁着他们内部的骚动尚未平息。我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看了看四周,一股反抗的情绪正在士兵们的脸上凝结着。战局的改变激发了他们脱身的愿望,现在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制造一场骚乱。
一瞥之间,我看见那个我经常讨好的看守即将从我的身前走过。
“多布斯,打我一拳。”我对着身旁的多布斯小声地说道。
多布斯愣了一愣,疑惑地看着我。
“快一点,你这个笨蛋!再不动手就晚了!”我低着头咬牙说道。多布斯的迟疑让我心头冒火,现在每一个瞬间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语气让他猜到了什么,多布斯露出了然的神色。还没等我做好准备,他毫不搀假的一记重拳就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得鼻梁一酸,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借着这道力量,我惨叫着向俘虏队列外倒去,尽可能地接近那个看守。
哦,见鬼,滚出阵列的刹那间我忍不住在心里骂着,多布斯你这个死心眼,难道就不会打得稍微轻一点吗?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仓皇地爬起身,连滚带爬地向那个看守逃去,一边逃一边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不住地叫嚷着:“长官,长官……我有事要报告……”说着,我已经靠近了那个看守,伏到在他的脚下。
“喂,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说!”我想我的表演是成功的,那个看守双手扯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粗暴地问道。他的眼睛阴险地盯住我跃出的那个方向,试图从那里找到某些线索。
“长官,我要告诉你……”我怯懦地附上他的耳朵,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告密者一样。当那个看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耳时,他听见了我阴毒的声音:
“……我要告诉你,你已经死了!”
一瞬间,我抽出他腰间的佩剑,从他的左肋狠狠地刺进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