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一个就被人用板凳砸晕了过去,还被抓到了联防队里,结结实实挨了顿揍,这边的接头人和宿云微去保他的时候,雷猛已经被拇指拷拷在了狼狗笼子里过了一夜了。
“妈的,我受不了了,我忍受不了再这样沦落下去!这一切一切全是那个道明臣搞出来的,我要回去找他报仇!”雷猛在回去的路上,对着大山疯狂呐喊道。他的脸上被皮鞋踢开了几个豁口,血已经凝结了,成了几块红色的痂。昨天的一顿毒打,彻底唤醒了沉寂在他体内多年的江湖烙印,澎湃而出的血性燃烧着他的心他的肺。
夜风如刀。宿云微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心头却一阵火烫。两个人当晚就踏上了北归的列车。带着仇恨,两个人在谁也没料到的情况下,重新出现在了天都市。
雷猛和宿云微两人全都刻意地经过了改装,两人剃了光头,戴着在广州买的假发,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们的上半张脸,高高竖起的衣领挡住了他们的下半张脸,无时无刻不在透放狡黠歹毒的眼神被宽阔的墨镜盖的严严实实。两个人就象正赶回家过年的采购员一样,脚步匆匆地涌进了火车站的人流。
“我想先回去看看我女儿。。。。。。。”雷猛颞颥道。
“近乡情更怯啊!雷爷,算了。。。。。。不看也许更好。”宿云微道。
“你呢,不想回家看看你老婆?”雷猛问道。
“不了。走到这一步了,我也管不了她了。我的命是雷爷的,不是她的。你看,火车站现在挺漂亮的。漂亮的东西哪都有不是。”宿云微说道。
“恩那,连以前讨厌的小偷也没了,一个也没了。”雷猛呆了呆,摸出了一支烟塞进了嘴里。
“其实道明臣。。。。。。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个人才。”宿云微沉吟斟酌着说道,他的眼神微微瞄向了雷猛,他发现雷猛的脸上因为听到这个名字而忍不住地一阵痉挛。
“吊个人才!”雷猛恨恨地说道,“我刚刚去上厕所尿尿,看门的老阿每居然还问我要二分钱,这种主意只有这样钻到钱眼里的人才能想的出来。”
“下一步该怎么办?雷爷,我听你的。”宿云微低声问道。
“怎么办?干掉道明臣!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雷猛手颤抖着点着了香烟,他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我知道。。。。。。但是该怎么办呢?”宿云微说道,“这个家伙出了名的能打,越战时是侦察兵出身,一个人能徒手格杀几个越南特工,据说他是被部队赶回来的,就是因为虐杀战俘。”
“怎么办?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说能怎么办?他也是肉做的,不他就不会死?”雷猛瞪住了宿云微。
“我不是这个意思。”宿云微说道,“我的意思是,硬拼肯定不是办法。”
“你是我的白纸扇,我听你的。”雷猛迅速地吸了口气,努力地使自己能平静下来。
“我有两个办法,第一,搞枪,打冷枪。争取一枪毙了他,我们从此亡命天涯。第二,慢慢来,我们黄帮在城西这么多年,烂船也有三斤钉,我们重新发展,再把他挤垮弄死。”宿云微的眼睛抽紧了。
“重新发展?谈何容易!我们的马崽全树倒猢狲散了,枪秆子里出政权吧?我们拿什么去挤兑他?我们的地盘呢?虽说我们身上有点钱,可这点钱跟道明臣比起来,算什么?再说了,我们帮会的事还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说的呢。”雷猛苦笑道。
“雷爷!”宿云微急道,“政府已经打掉了一个,短时间之内没听到抓捕的风声,证明这事注定是完了,我想这时候黎叔没理由再出卖你我,毕竟他自己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不是。至于地盘,道明臣他也是白手起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我有办法。。。。。。”
“你不要说了。”雷猛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怕了?”
“雷爷!”宿云微怔住了。
“你是不是怕了?”雷猛呼吸粗重了起来。
“我是有卵蛋的爷们!”宿云微噙着泪花说道,“我跟了雷爷之后,就不知道什么叫怕过,为了雷爷,我可以去死!”
雷猛沉默了,阳光下,他顾不得一切,紧紧地搂住了宿云微,紧紧地。
“好兄弟!”雷猛嘶哑着嗓音说道。
“我们就去搞枪,干掉道明臣!”宿云微也嘶哑着嗓音在低吼。
“怎么搞?”
“雷爷,你忘了一个人吧?”
“谁?”
“骆四!”宿云微眯起了双眼,“这家伙以前是搞金工的,造枪可是他的强项!”
“我怎么把这碴给忘了。”雷猛一拍脑门,旋即又苦恼道:“只是这小子已经不趟江湖了,好象道明臣和他关系不赖,我们这样搞,他会不会把我们给卖了?”
“你以为他还能再活着向道明臣报告吗?”宿云微冷笑了,笑的就象一条捕食前的毒蛇。
雷猛看住了他,也笑了。
“那还等什么?”雷猛说道。
第六十八章 无法更改的宿命
天都的夜在八十年代时,还完全处于相对比较封闭的大背景之下的。这个历史在后来跨入九十年代之后被结束了,九十年代后全国称天都为“不夜城”,翻天覆地。
这时候的大多数天都人骨子里其实还是很传统很单纯的,每天一到夜晚都喜欢早早地窝在家里看看电视。全国当时的电视普及率,天都也是在前列的。当时的金星牌电视和跃进牌电视在天都搞销售竞争搞的轰轰烈烈,一如水面下的黑帮火并。
骆四的家位于西城的红光小区,这套房子以前几年前是骆四刚刚买给老婆和儿子住的,他自己常年不归家,周旋在几个风骚靓丽的情妇间,风光得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的骆四被这个世界彻底的背弃了,帮派,荣誉,势力,女人,现在的骆四穿起了最平常的中山装,恐怖的光头也蓄上了头发,胳膊上的文身被刻意的掩饰了,每个邻居都不知道每天提着篮子打豆浆油条的男人就是以前西城赫赫有名的四虎一员,都以为这大概是个生了什么富贵病,在家调养的工人。骆四的老婆现在满面红光,这个善良的女人现在心满意足,骆四的陪伴让她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骆四的温存呵护让她觉得整个世界什么都是彩色的了。
“我家孩子他爸以前是在江苏上班,在那里“打摆子病”,我家老骆所以回来了,在家调养调养。”骆四女人如是向邻居介绍道。“打摆子”是疟疾的天都叫法,以前的中国很多地区曾经流行过这一疾病。
“真的,嗨,那啥,到单位里给办病退得了。”好心的邻居关切地给出主意了。
骆四自己听了也不觉有点好笑。
这时的骆四已经开始学着做些解闷的小东西。骆四的人虽然长的粗豪,手却很灵巧,他用竹蔑能编出小蚱蜢,活灵活现,他做的陀螺永远是儿子向小伙伴显耀的最好法宝。闲来无事,他也去渐渐相熟的街道办工厂去用车床车一些别人看不懂的部件。街道办工厂平时眼高于顶的八级车工对骆四熟练地使用车床的手法赞不绝口,私心里两相做了个比较之后,这位车工再看到骆四的时候,目光里的高傲彻底消失了。
骆四用车好的这些部件,躲在自己家的阁楼上组装成猎枪,然后再拆掉,细心地抹上机油,再藏好。骆四其实还能把发令抢改装成能打两颗子弹的口径枪,但他怕别人看出名堂,没敢试。骆四女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很奇怪,自己男人为什么喜欢对着几根管子弹簧老是发呆。过多的幸福,淹没了她额外的想法。
骆四组装枪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江湖的烙印已经深深映在了他们这些人身上,就算已经脱离了江湖,他们的血液里依然在流淌着隐约关于江湖的记忆。
除了玩枪之外,骆四最喜欢的就是看电视了,骆四不喜欢赌博,他只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看电视。即使是一些诸如“爱得电饭锅”“燕舞音响”之类的广告,他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当时的天都电视台每晚八点都要播放电视剧《上海滩》,骆四很喜欢看。他觉得里面的人有点象他们这一代人的痕迹,尤其是那个冯老板。唯一遗憾的是,他觉得电视里这个冯老板似乎还没有天都黑帮老大道明臣看上去有派头,演许文强的演员也没有道明臣帅。
不过这一切依然无法抹杀他对这部电视剧的喜欢。
今天正是《上海滩》的大结局。
骆四已经猜到了结尾是什么,但是他仍然还是想看下去,潜意识里他不希望许文强是这样的下场。在这一点上,其实无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黑帮分子都和一个善感多愁的小女孩是一样的,我们看电视,喜欢看大团圆结局,喜欢看弱者能够咸鱼翻身,喜欢看勇士惩罚恶人,喜欢看圆满的爱情。骆四也不例外,他也在内心希望这部电视剧能以喜剧结尾。
一家人早早地吃过了晚饭,坐在了电视剧跟前。骆四的儿子已经上三年级了,很天真烂漫,这两天他一直在问骆四,许文强和赵云两个人哪个更厉害,这个问题让骆四很是头疼。
骆四的老婆这时候正在厨房洗碗,碗筷的撞击和父子间的大声分辩形成了一道和谐的天籁。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骆四的眼睛离都没离开电视,手推了推身边的儿子,“儿子,去开门,去看看是谁。”
“我才不去呢。我要看电视。”儿子嘟起了嘴。
“你作业写了没?”骆四假意怒道。
“写了!”儿子一点也不怕骆四,孩子的印象里总是只记得眼前,面前的慈父让儿子没一点恐惧感。孩子在沙发上蹦弹着,想骑到骆四的脑袋上来。
“瞧你们爷俩!”骆四的妻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满上水迹的手,“我来开吧。”
“娘,要是找你打麻将的,你不准去!老师说了,赌博有害!”儿子煞有介事地把手插在了腰间,骑在骆四的脑袋上,威风凛凛地说道。
“去你妈的!”骆四娘子轻啐了一声,“吧嗒”一声,开了门。
门外的寒风裹着刺人的凛冽灌了进来,让屋子里的温煦瞬间消失殆尽,骆四的后脑勺顿时被激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请问,你们找谁?”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