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听得懵懂似的,纳闷地问:“老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小声解释说:“老杨因为索贿受贿,最近被市纪委‘双规’了。”
柳玉琴恶狠狠地说:“你这是贼喊捉贼,丁则成,昨天夜里老杨给我托梦了,只有你能救他,他受没受贿你最清楚,你说怎么办吧?”
我老婆给柳玉琴沏了杯茶同情地说:“嫂子,你别急,先喝口水,则成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不到柳玉琴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是没袖手旁观,他吃人不吐骨头!丁则成,我告诉你,我们家厚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吓得我女儿躲在我老婆身后一个劲地打哆嗦。幸亏白丽莎、习海涛和邓英及时赶到,连拖带劝地将柳玉琴拽走了。
我女儿当时质问我:“爸爸,你对杨伯伯做了什么?柳阿姨怎么会对你这样?”
我老婆也不依不饶地问:“则成,柳玉琴口口声声说你陷害了她老公,你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我老婆听得将信将疑,追问道:“既然杨厚德索贿受贿,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干吗说你栽赃陷害呀!”
我没好气地说:“杨厚德早就跟我说过,他老婆有抑郁症。简直是个精神病!”
好说歹说,这场风波算平息了,但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却被冲得一干二净。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柳玉琴每天都来闹一场,搞得我老婆孩子忍无可忍,假期没结束,就匆匆赶回了澳洲。
我老婆孩子走后,柳玉琴像事先知道一样再也没有来过,我却一到晚上就梦见她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眼睛里的目光带着一种蛊惑,引诱我不得不说出内心的秘密。那目光像一双干枯的手,不停地撕扯我的心脏,我被彻底控制了,就像在梦中被魇住了一样。越是难以忍受,就越是有一种亲口说出自己内心秘密的冲动,不,不是秘密,而是罪行,我怎么会亲口将自己的罪行告诉柳玉琴呢?这太不可思议了,柳玉琴的眼睛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命运吗?
接下来的一切日子,我为无法摆脱睡梦中那可恶的目光而痛苦。以至于大白天我都有这样的幻觉:我站在悬崖边,凝望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想退缩,却又有一种就此粉身碎骨的冲动。这种幻觉让我开车时好几次险些追尾,我知道我应该设法摆脱这种幻觉,便用酒精麻醉自己,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之外,我倒出空就去酒吧,一边喝酒一边揣摩人群中个体的细节,我发现喧嚣中,人们共同的特征就是孤独,或许每个人都有和我一样的冲动,却没有和我一样的幻觉。人们喜欢冷漠而喧哗的酒吧,无非是寻找慰藉。
我在观察别人,说不定别人也在观察我。我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灵感,与其观察眼前这些陌生人,不如干脆观察观察我的下属,看看他们业余时间都在干什么?我记得有一位诗人说过:“一条阴暗孤独的路旁,只有坏天使常去常往。”在驻京办,一向将自己看作天使的,当然是白丽莎。于是,白丽莎成了我第一个跟踪的对象。
下班后,我开车尾随着白丽莎的车,白丽莎似乎要接什么人,车开得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停在一座写字楼前,我一看这座叫摩根大厦的写字楼,心里就明白了一半,因为那顶顶管理的善缘基金会就在二十层。果然,大概一刻钟的工夫,那顶顶扭着小蛮腰走出大厦旋转门,可能是服装的缘故,每次见到那顶顶身穿充满佛教神韵的服装,我都会联想到《红楼梦》中的妙玉。她独特的服装和配饰既时尚又将佛教神韵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将佛像印在衣服上已经不是创新,但是繁复的花边,彩条装饰就像西藏飘舞的幡旗,大臂上戴的臂环极具神圣的视觉冲击,不知所以然的人看了会油然而生神秘感。
那顶顶进了白丽莎的车,我的心顿时一紧,白丽莎怎么和那顶顶搭上关系了,她们是怎么认识的?由于那顶顶与梁市长关系特殊,我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我自认为驻京办无人知道那顶顶这个人,想不到白丽莎不仅认识,而且看情景,两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白丽莎和那顶顶去了一家档次极高的美容院,梁市长的老婆每次进京都要到这家美容院做美容,由于白丽莎是接待处处长,因此每次都是她陪董梅。白丽莎背着我和那顶顶打得如此火热,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杨厚德空出来的副主任的位置,尽管市委组织部已经考核了习海涛,看来白丽莎并未死心,这是想通过那顶顶与梁市长的特殊关系“曲线救国”呀!没想到白丽莎如此工于心计。
摸清了白丽莎的行踪,我利用星期六开始跟踪联络处处长邓英。结果邓英一大早就开车直奔阜成门,沿阜石路西行上了108国道,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条路是去门头沟的,莫非邓英要去龙泉寺?果然,九峰渐渐显现,在一片郁绿当着中,掩映着寺院红墙。这里古树参天,佛塔林立,正是坐落在宝珠峰前的龙泉寺。
邓英把车停好,沿中路,过一座三间四柱木牌坊,上了石桥,桥后正是山门,门额上书“敕建岫云禅寺”为康熙皇帝手书。我尾随邓英一直走到山门,怕被发现,没往前跟,但我已经猜出个八九分,邓英到龙泉寺一定是来拜访政言大师的。显然,邓英已经得知梁市长拜政言大师为师的信息,看来邓英此行的目的与白丽莎见那顶顶一样,这个邓英为了当上驻京办副主任,还真会暗度陈仓。
第二天是星期天,与习海涛竞争副主任位置还有一位实力更强的选手,这就是宋礼,索性我想看个明白,九点多,宋礼的车驶出小区,我赶紧尾随上去,让我吃惊的是,宋礼也将车开往阜石路,然后西行上了108国道,我心里暗笑,莫非宋礼也去龙泉寺拜会政言大师?
尽管猜出了结果,我还是耐着性子跟随到了龙泉寺。如果说邓英暗度陈仓,想利用政言大师做一做梁市长的工作,我一点都不吃惊,但是宋礼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很本分,想不到城府如此之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人还真是个谜,想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怕是难于上青天。
人之所以是个谜,无不缘于多元性,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座城堡,每一座城堡都犹如一座迷宫,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迷失在迷宫中,受控于心魔,心魔像幽灵一样在黑色的王位上发号施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杨厚德虽然被双规了,看似他的肉体失去了自由,实际上囚禁的却是我的心灵,我有预感,杨厚德或许就是我的“滑铁卢”。但是每个人都不会甘于失败的,更何况还有梁市长这棵大树罩着。
接下来,我很想知道,习海涛会有什么行动,然而我跟踪了他几天,都未发现任何异常表现,也难怪,此时习海涛最应该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13·
附:顾怀远创作的长篇小说《驻京办主任》
第一部
13
不该静的静了下来,该静的却热闹起来。龙泉寺主持政言和尚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替他订去无锡的飞机票,他要到无锡去开佛教大会。老和尚每次出差都打电话给我,表面上是求我给他订票,实际上是让我送他,别看老和尚是出家人,也讲究个体面,因为我每次送他,都要请他到首都机场贵宾室坐一坐,一切手续都办妥了,我才送人登机。这回他做了梁市长的师傅,找我买机票、送机场更是理所当然,我也正好可以借机问问,他是怎么应对邓英和宋礼的。
第二天我开车去龙泉寺接他,他非要坐自己的奔驰,也就是梁市长送给他的那辆标有“东州市俗家弟子色空供养”字样的车。我也只好依他,让他的司机开我的车,我开他的车。一路上,老和尚情绪非常高涨,看来能有幸参加佛教大会是一种荣誉,佛不光有慈悲,也有自己的荣誉,这种荣誉是什么,不进入佛的世界是无法体会的。
我问老和尚:“佛教大会主要讨论什么?”
老和尚一本正经地开示道:“世间所有的衰损,其根本在于无明,要想有明必须远离贪婪,远离仇恨,遵守清规戒律。持有一颗感恩的心。”
我笑着说:“我不是佛家弟子,不过是有着凡人欲望的普通官员,如何遵守清规戒律?”
老和尚诡谲地说:“党纪国法就是众生的清规戒律。”
我听了以后哈哈大笑道:“大师,自从你收了梁市长这个俗家弟子,是不是少了许多清静啊?”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也只好闹中取静了,按理说我收色空的事是很隐蔽的,怎么给我的感觉好像东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了,一些人从东州跑到龙泉寺非要让我收为俗家弟子,我也只好一一拒绝。倒是你们驻京办两位处长找到我,并没让我收为俗家弟子,而是求我向梁市长说情,都要当驻京办的副主任。不过这两位都是有佛缘的人,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喜欢收藏舍利,两个人一个送我红色的肉舍利,一个送我黑色的发舍利,都是难得的圣物。舍利是佛和有德行的高僧勤修戒、定、慧等功德所形成的圣物。佛家将崇拜舍利视为可以去祸得福的善行。既然邓处长和宋主任与佛有缘,我也只好给色空打电话,请他多多关照了。这也是做佛事、积功德。”
我听后心里一紧,连忙问:“梁市长怎么说?”
老和尚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微闭双目说:“做佛事最需要的是心诚,色空是心诚之人!”
老和尚的话让我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梁市长是否出手,以我多年的从政经验,梁市长是不会与夏书记正面冲突的,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但是怎么迂回,也不可能将习海涛拿下,换上邓英或宋礼呀,除非再增加一位副主任的职数,即便如此,邓英和宋礼也只能上一位,另一位也是有佛缘的人,怎么办?如果不解决,日后梁市长如何见政言大师?要知道,梁市长对佛是很虔诚的,不可能让政言师傅白张一次口。佛道讲“悟”,官道更是一个“悟”字了得,想不到佛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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