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穆司长使了个眼色，秘书就送客了。
陈祖年只当没有听见他逐客的话，僵着脖子道：“穆司长，没有个准话，我不回去，反正这年关是过不去了。”
穆司长登时不高兴了，道：“你怎么说不通。陈厂长，过不下去，是你经营不善，我已经在帮你想办法了，你还倒打一耙。你这个厂长，这种态度，我看要为厂子垮掉担责任。”
“我肯担责任。”陈祖年跳了起来，道：“我们2500名职工要是有人过年饿死了，冻死了，穆司长你敢不敢担责任？”
“你胡说些什么！”
“穆司长，我知道，你一直想让徐福友再建一个厂子，但把我们厂子往死里整，我不服气！”
“陈祖年！”穆司长也拍了桌子。
秘书好说歹说的将挣扎的陈祖年给拖走了。
双方不欢而散，陈祖年气的要死，在宾馆里睡了一天，等天暗下来的时候，却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陈厂长，我给您送钱来了。”门外的男人有一张好皮囊，自然有儒雅之风。
“你是谁？”
“徐福友。陈厂长今天，还提起我呢。”
陈祖年像仇人似的，挥手就要关门，被徐福友给挡住了，又怒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陈厂长，不能这么说，我带的可是真金白银。”徐福友打开随身的小包，露出里面的几叠钞票。
陈祖年来不及细数，但总有五六千的数量。
徐福友合上包，笑道：“陈厂长，我们来聊聊可好。”
陈祖年失神片刻，但还是将门给摔上了。
这一次，徐福友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脑袋里面，已经开始转悠起了狠主意。
一会儿，徐福友收起了礼包，又去找穆司长报告。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部委几位司局级干部，在长城饭店集体宴请油田的各方诸侯，徐福友虽有穆司长的关系，也不敢拿大，只在外包厢呆着，等领导出来再说话。
外包厢与内包厢隔着一层帘子，里面的话隐约能传出来。徐福友百无聊赖的坐在边上听，这是他们这些亲信获取消息的主要渠道。
没多久，就听里面一人笑说：“薄书记，你们胜利油田，今年很出彩嘛。听体改委的同志几次提起你们，领导也很关心。”
受宴的是胜利油田，徐福友一骨碌坐了起来。
薄荣笑呵呵的说：“主要是部委领导的好，职工奋战……”
“你们的胜利机械厂，改制的不错。体改委的丁司长说过几次，我听他的口气，明年可能还会去调研。”
“那太好了，我们举双手欢迎，宋部长，这件事情我可嘱托您了，要把丁司长弄到胜利油田来。”
“看看你，啊，这可就赖上了。对了，你们那个胜利机械厂的明星人物，是个小年轻？”宋部长和油田书记是同级，说话相对随便。
薄荣笑说：“叫苏城，年轻人，有闯劲，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偏偏耍的一手好技术。有两位中央领导给他评语呢。”
“两次？”对基层来说，这可不容易。
“让老林给你说。”薄荣卖了个关子，顺便将林永贵给推了出来。
后者回忆了一下，轻声道：“第一个批示是关于机械厂所有权的，我记得是：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的转化，应当充分尊重科技工作者的劳动。”
“哦，这个我知道。”
“第二次，是在大庆油田。”林永贵这时候笑起来了，将齐部长在大庆油田，对苏城的评语说了出来。
宋部长笑的打跌，忙说：“这个评语我听过，不过，地方和人，都太有趣。再给我说一遍，明天和大庆的几个家伙吃饭，我要好好讲讲。”
林永贵又说了一边，见穆司长只是静静的听着，于是引了个话头，道：“其实，穆司长也应该知道苏城，我们胜利下属的济南动力机厂改制，就交给了苏城，穆司长也算他半个领导。”
这个时候说到改制和一个特定的厂子，宋部长的联想能力立即发挥了作用。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穆司长，笑道：“济南动力机厂既是新问题，也是老问题，嗯……老穆做事稳当……”
宋部长的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也是给穆司长面子。人家油田领导，可是当面告状了。
穆司长有些气闷，又喝了一轮酒，就借口上厕所，出了包厢。
徐福友连忙跟上，将陈祖年的态度说了。当然，他是不会说钱的事情的。
穆司长重重的“哼”了一声，却反过来问：“新厂多久能投产？”
“这个……”徐福友尴尬了一下，说：“明年吧。”
“具体点。”
“年末吧。”徐福友不敢隐瞒。
整整一年时间。
穆司长脑子里转悠了一下，正要说话，对面有个糟老头子走了过来。
“刘司长。”穆司长的脸上，立刻挂出了笑容。小道消息，刘司长翻年就升，比他气派多了。
刘秉一口大黄牙，点头要走，突然驻足而立，问：“穆司长，济南动力机厂，好像在你那里管着？”
穆司长愣了一下，道：“他们是有要求改制的报告提上来，刘司长怎么关心它了。”
“哦，我比较关心里面的一位年轻人，苏城……”刘司长随口说了两句，走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徐福友脸色极坏。
同时拒绝三位领导，穆司长可没这么大的魄力。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穆司长就语气生硬的道：“小徐，你从侧面了解一下。股份制可以，但入股的要求，我看可以高一点，严格一点。”
……
第八十二章 跑部进京
12月10日。
苏城、小胖、秦筠和霍昌换上新制的毛呢西装，坐飞机前往北京。
临近年末，跑部进京是常态，无论是政策还是资金，不跑肯定是没有的，随便跑跑，换几十个路费总没问题。
苏城若是不懂不跑，那算是纯真好少年，但他明明清楚的直到跑部钱进的好处，若还不去跑，那就是愚蠢痴傻了。大华实业虽然是合资公司，但它毕竟含有国资成分，不去跑，又怎能拿到优惠政策。仅仅“等同于华侨投资”的外套，就减少了大华实业上百万的税收压力，那些沿海经济特区的工厂，比苏城得到的优惠还要多，发展又怎能不快。
飞机是波音747SP宽体机型，差不多此时最好的飞机。尽管如此，坐在头等舱内依然略显拘束吵杂。
苏城使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突然闻到浓烈的烟味。
“怎么有烟味！”他第一时间站起来，向四周打望。
正前方两米处，一缕轻烟袅袅升起，而且越来越近。
“哎，就是这里了。”轻烟下，一位穿着蓝色中山装的干部坐在了苏城边上。
抽烟！
苏城惊诧莫名。
这是飞机吗？这是乡镇中巴吧。
旁边的仁兄似乎很享受头等舱抽烟的感觉，叼了支凤凰，抽的如梦如痴，往来的空姐笑容甜美，提醒大家系上安全带，但对这厮的吞云吐雾却视若无睹。
80年代真坑爹，飞机上能抽烟。
苏城无奈之下，只好问道：“黄平，老霍，带烟没有？”
“哎，小兄弟，抽我的。”苏城边上的这位很客气，抖出一根凤凰。
“多谢。”苏城不客气的点燃了。
“总比抽二手烟好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空姐突然轻轻的俯下身子，带着微笑，一言不发的把安全带给他系上了。
苏城嘴唇一哆嗦，险些把烟戳在空姐的帽子上。
这服务，太销魂了！
苏城目送空姐离开，暗道：其实，80年代还是蛮幸福的嘛。
旁边的干部闭目养神了，只是嘴唇一动一动的，像是鱼鳃一样。
可惜吐出来的是烟。
飞行状态平稳后，空姐们开始提供酒水饮料。苏城分明的看见一瓶茅台混迹其中。
好么，还真是烟酒不分家。
小胖毫不犹豫的要了一杯茅台，秦筠选了香槟，其他人也多选洋酒。虽然后世的茅台价格节节攀升，这年月也不过是10块钱左右的东西，坐着四百多块飞机的人，又怎会在乎。
倒是空姐尚算养眼，健康的脸色与白色衬衫相得益彰，让枯燥的旅行变的不那么乏味。
当然，小胖身边有秦筠跟着，也只能伪装纯良了。
下飞机前，众人还得到了一把绣着兰花图案的折扇，质量颇好，精工细作。
许多乘机人都因此心情大好。
苏城暗想，如今坐飞机的多是公务消费，飞机上的服务，明显就是可以报销的附加费用了。
小胖熟门熟路的找了出租车，笑道：“以前坐过两次飞机，就是从来没坐过头等舱。咱们真住国际饭店？”
“嗯。”
“这可是最贵的了。”
“咱们是来跑部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苏城没有跑部的经验，但有请客吃饭的经验。
霍昌啧啧有声，还是猎奇的心态占了上风。
不过，到了地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北京国际饭店行政套房的价格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238，不如去抢。这是睡酒店还是买酒店。”霍昌见到那牌价就火了。238元是他3个月的工资，即使现在工资涨了，那也是2个月的。
竟然只够在饭店里住一个晚上。
前台服务员礼节性的微笑。
“别理他，就行政套房。”苏城掏出现金给了。行政套房内正好有4个卧室，再加上配套的会客厅，气派自不必说。
要说起来，他也觉得价格太贵，放到20年后，这个价钱也就够住快捷酒店了。
“好了，您可以上23楼，有服务员为您引路。”
苏城点头往电梯走去，霍昌犹豫了一下，道：“苏厂长，我先去部里吧。”
“这么急？”
霍昌扭捏的道：“少住一天，省一天的钱嘛。”
苏城哈哈大笑，扯着他往电梯上去了，道：“技术成果奖又不是今天就评，你去了也是白去。”
霍昌的任务是“技术成果奖”。当日为抗偏磨系统申请的奖项，已经通过了油田审核，这算是市一级的，还要再送到部里审核一道，才有省级的“技术成果奖”，这是颇不容易的。
有了省级的“技术成果奖”，就能放在宣传栏和画册中了，对产品和公司的长期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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