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面走走吧?”见沈佳不高兴,李木楠提议,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单独跟沈佳相处。
沈佳摇摇头,片刻后说:“我想回去。”
“怎么,不舒服?”李木楠忽然关心起沈佳来。
“没事。”沈佳心里很温暖,李木楠这句话,让她心头的阴郁淡去了一些,可是她决定不再陪李木楠了。一则怕自己心情影响到李木楠,再则,她也不想让陈珮玲那么去想。任何时候,她都是靠能力吃饭的,而不是靠出卖姿色,哪怕在李木楠面前。于是她果决地说:“我们回去吧,谢谢李总。”
李木楠好不扫兴,送走沈佳,他独自来到街上,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再次想起筹款的事。大街上的热闹与喧嚣这时都与他无关。自从全面主持河化工作后,他开始被一件接一件的事困扰着。他找不到以前幻想中的那份感觉,当大权真正落到手里时,才发现愁是唯一的感觉。
回到家他连脚都懒得洗,和衣躺在床上就想死睡。电话一遍接一遍叫,他懒得去接,更害怕是找他要账的。主持工作没几天,他已接待不少催款的客户。那些人一听河化搞“买断”,齐齐赶到他办公室,一坐就是一整天。任凭他磨破嘴皮,就是不走。
这个老总,真是不好当啊。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李木楠忽然理解起陈天彪来。
42
林子强出来了。
早晨一上班,工人们看见一辆黑色高级小轿车很显眼地停到办公楼前,林子强走下车,冲早晨的太阳微微笑了笑,美美地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然后在几位领导的簇拥下走进办公楼。
他白了、胖了,精神得就像刚从国外回来。他边上楼边冲闻声赶来迎接的每一位同志拱手作揖,在大家的一片热情里走进自己办公室。办公室立刻一片忙乱,抹桌子的,拖地的,沏茶的,不多时,便窗明几净,一片鲜亮。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进来,照得室内暖融融一片,不知何人已从花店购来几束鲜花,摆放在窗台上,屋内的活气更足。
李木楠静静地坐在小二楼里,目光盯在纸上一动不动。很久,才拨通办公楼那边的电话,电话里一片嘈杂,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拿着电话,良久,复又慢慢挂上电话。
中午,河化不少中层凑到一起,在一家新开张的酒楼为林子强接风。已被免职闲居在家等着领买断金的几个分厂厂长也闻声赶来,郭春海握住林子强的手久久不肯丢开,长嘘一声说:“盼你啊——”林子强笑笑。大凡主动来给他接风的人他都一视同仁地说声“谢谢”,然后举起酒杯跟大家一一碰杯。林子强喝了不少酒,但自始至终把握得很好,席间他很少说话,眉宇间始终露着和善和亲切。他用微笑回敬了大家,用不停地敬酒跟大伙做着感情上的交流。后来郭春海喝醉了,一激动便大骂陈天彪大骂李木楠,将酒桌上温和的气氛搅得变了味。林子强眉毛微微一动,便有人将郭春海架了出去。
林子强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跟大伙猜拳行令……
汪小丽也出来了,李木楠没去接她。想去,又怕。自从分手后,李木楠再也不敢主动接近汪小丽。工作上的事迫不得已,硬着头皮也得在一起。轮到私下,李木楠则是能避就避。这辈子他是欠下她的了,永远也还不起,无法还。每每想起这些,李木楠就痛悔不已。
招弟去接汪小丽,陪她洗完澡,又上街买了套衣服。招弟迷信,说那种地方穿过的,不能再穿,要扔掉。过日子一向精打细算,节俭了再节俭的招弟,这次表现得非常大方,不容分说就把汪小丽身上衣服扒下来,果断地扔进垃圾桶,还冲垃圾桶呸了几口,说霉气再也不跟着小丽了。
汪小丽来医院看陈天彪,陈天彪挣扎着坐起,笑说:“你再不出来,你姑妈都急出病来了。”
汪小丽急着问病情,陈天彪支吾说没事,一点轻伤,养几天就好。招弟一旁不高兴,说:“轻伤?都下不了床,还轻伤!”说着,抹起了泪。汪小丽就急着跑去问大夫,不大工夫,又走进病房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啊,恩将仇报。”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没见你姑妈生气嘛。”
“我才懒得生气呢,我是气自个。”招弟说着擦了泪,张罗着给陈天彪换药。护士很快被叫来,汪小丽要帮忙,招弟打开她的手:“一边去,谁家女孩干这个?”
汪小丽半天才明白过,脸一红,背过脸去。
护士走后,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招弟用毛巾细细地抹去陈天彪头上的汗,心疼道:“疼坏了吧,这阵好点没?”陈天彪努力着笑了笑,“你也擦擦汗吧,看你,比我还疼。”
李木楠正在考虑要不要主动给林子强开个欢迎会什么的,毕竟现在是他主持工作,不热闹一下似乎说不过去。没想林子强很快就找来了。
目光相对的一瞬,两个人都想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些什么,可惜都未如愿。时光赋予他们很多智慧,让他们在这种场合变得从容、变得圆滑。
李木楠起身,客气地请林子强坐。
“正打算给你接风呢,看来气色不错嘛,好,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有主心骨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林子强有些吃惊,印象中李木楠好像不是这样。才几天工夫,怎么感觉变了个人?
林子强大大方方坐下,并不为李木楠所迷惑。这世界,能迷惑他的东西越来越少,尤其这次经历后。他的态度很端正,拿请示的口吻道:“我来问问,我的工作怎么安排?”
李木楠自然知道林子强是跑来做什么的,干笑两声,谦和地说:“董事长住了院,厂里一下没了领头羊。很多事又火烧眉毛,耽搁不得。你来真是太好了,你是副董事长,你说吧,咋都成。”其实昨晚他就林子强的分工苦想了半晚上,打定主意绝不让林子强沾手改革的事,最好去抓抓党务或者工会什么的,离生产经营越远越好。
林子强倒是很大度地说:“我这次进去,厂里上上下下肯定有不少议论,过几天检察院要来做些说明。这样吧,要不我先熟悉熟悉,你想好了随时通知我。”
“行。”李木楠爽快地应了。既然是玩,就玩个痛快,反正现在他也不怕哪个。林子强隐隐感觉到李木楠的辣,还有狠,不简单啊。心里似乎有点不舒服,几年前他就知道,对他来说,河化真正的对手不是陈天彪,是李木楠。没承想,两人的交锋这么快就开始。
李木楠这天也是成心,脸皮迟早是要撕破的,这一层他看得很透,林子强快出门时,他突然问了句:“家里都好吧?”
林子强的脚步稍一迟疑,马上就又淡定,朗声道:“还行。酒厂搞了个新品牌,老婆还挺忙的。哎,对了,啥时喝你们的喜酒?小汪这次可跟着我受罪了,你要好好补偿补偿她。”
李木楠没想到他会提汪小丽,一时语塞,讪讪地笑道:“我跟她……算了,不说了,你是大忙人,别耽误了时间。”
林子强反倒不想走了,站那里又说:“江上月的母亲跟老婆孩子还在公安局招待所住着,厂里是不是该关照一下?”
李木楠顺水推舟说:“要不你给工会安排一下,让他们照你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好吧,你表态了,我这就去办。”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啊。
林子强走后,李木楠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巾,边擦头上的汗边诅咒自己,说是不怕,还是被他搞乱了。现在是你主持工作,而不是他林子强,为啥让人家三言两语就问得乱了方寸?怪来怪去,才明白,搞乱他的不是林子强,而是汪小丽。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木楠还没彻底镇静下来,汪小丽又敲门进来了。
“你……回来了……”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声音打着趔趄。
“回来了。”汪小丽倒是显得平静。那场死去的爱情,不管给汪小丽留下怎样的伤痛,表面上,她却从未有过受伤的样子。生活给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风雨留在不同心上的印迹是不同的。汪小丽一开始是痛苦的,死的心都有。后来明白自己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几年替身,忽然就通达了。她失去的不是爱,赎回的却是自己。
“回来就好。”李木楠明显有几分尴尬,搜肠刮肚在找词,末了却说,“要不要休息几天?”
“不休息了。”汪小丽平静得出奇,好像跟李木楠从未有过什么关系,“我来请示工作。”
“这样啊。”李木楠结巴半天,说,“没人说要变你的工作,如果不休息,就继续到企改办上班吧,很多事还等着你处理呢。”
“谢谢李总,我先告辞了。”
李木楠大脑一片空白。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给他上了两堂课啊。
林子强上班后,并没像李木楠担忧的那样制造什么麻烦,相反,他事事站在李木楠一边,主动维护李木楠的权威。李木楠几乎要感动,偶尔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受陈天彪影响太重,误解了林子强?
贷款的事迟迟没有着落,买断金仍然无法支付,改革逼迫停顿。班子会上,林子强建议,应该抓紧落实几个分厂的出售,拿这笔钱支付买断金。李木楠将这项工作分工到林子强头上,叮嘱道:“出售的目的是妥善安置职工,一定要做到现款出售,不能再来个十年八年分期付款。”
河化几个分厂的地理位置都很优越,出售公告登报后,前来咨询的人倒是不少,但一听必须是现款支付,而且一次付清,问津者全都叹息而回。李木楠这边急等用钱,不停地催促林子强加把劲。林子强一边诉苦一边解释说:“河阳这些年出售企业从没一次性付过款,有些甚至签了五十年付清的合同,行情都让小企业弄坏了,这步棋看来走不通。”李木楠说:“再弄不来钱分厂的工人要造反了,你说咋整?”林子强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能不能干?”李木楠情急地问:“啥办法,快说。”林子强说:“我认识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现在正好有一笔钱闲着,我们可以借来救急。”李木楠埋怨道:“有这事咋不早吭声,我都让钱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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