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丈之外的傅足,提起他,说:“清泉清泉,快快出来。”于是房内的一弯清泉穿透墙壁,飞到傅足面前。武纯青将他在泉水中过一下。登时,清清泉水变成黑黑浊水。武纯青皱眉:“你多久没洗澡?简直脏透了。”傅足嘿嘿笑:“我从不洗澡。”武纯青道:“以后你要一日四次洗澡,三餐前三次,晚上睡前一次。”傅足大叫:“我讨厌洗澡。”武纯青道:“清泉清泉,洁净如初。”于是,浊泉如初般清清亮。武纯青跃进泉中浸一下出来,说:“你看,依然清澈,这就是一天洗数次澡的好处。”
餐桌上,傅足吃了几口蘑菇不想吃了,说:“单食蘑菇太无味。”武纯青命令:“必须吃。蘑菇是营养最丰富的食物。”傅足跳进靠墙的软榻上,观看外面的鲜花。“我讲故事给你听,你多吃一点好不好?不然,你会得营养不良症的。”武纯青端过一盘炒蘑菇,喂他。“我爱听故事。”傅足笑说,大口吃着他喂进嘴中的蘑菇。武纯青讲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见一个美女爱一个美女。某天,他稀里糊涂地爱上一个比美女还美女的男人。这一爱让他死去活来,不能自己。最终他敌不过世俗的诅咒,被咒死了。他死后,人们还不放过他,将他暴尸于烈日下,投掷各种垃圾于他尸首上。他的灵魂整日飘游在其尸首周围,直到这具皮囊腐烂得无影无踪才黯然离去。灵魂说他不后悔,他爱得坦荡荡,无愧天地人。异性间有爱,同性间照样有爱。只要是真爱,谁也不能亵渎。”傅足皱皱眉:“挺伤感的一个故事。那么被他深爱的这个男人爱他吗?”武纯青摇头:“不。灵魂说只要那人知道他爱他就已足够。”伸手抚摸傅足的脸,“我们很幸运,彼此互爱,自由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傅足笑:“对,快乐无罪。”二人吃毕,武纯青去刷洗锅碗碟筷,傅足去玩。鲜花丛中,武纯青问:“你在干什么?”傅足举举手中花环,说:“编两个花环,你一个我一个。”将最后一枝茎插好,“好了。来戴上。”两人互为对方戴上花环,牵手漫步于花海中。
似乎携手并肩很长时间,又似乎很短时间,突地,傅足松开他的手,笑道:“永别了。”他飘飞而去。武纯青追他,急问:“为什么要走?”傅足的声音变得飘渺:“不为什么。”武纯青发疯似地追去,凄惨地叫:“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撕心裂肺狂吼一声:“傅足——”拼命发足狂奔,无奈只是原地踏步。
“少主,你做恶梦了?”小糖痛心低呼。看见甜蜜梦笑很久的武纯青突然眉头紧锁,头部左右辗转,豆大汗珠急速密布脸部脖颈,喘息声越发急促粗重。他口中反复呓语:“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傅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为什么……”
“怎么,这人是傅足?跟着古灵一起来的那个人?!听小柔说,少主对他很不客气,很是讨厌。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小糖困惑。起身取过干毛巾为武纯青拭汗,摇他:“少主,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原地狂奔的武纯青的胸口咝啦一声,出现碗口大的血洞,心从胸腔中呼啸而出,悬于半空。四面八方飞来万支急箭纷纷穿心而过,发出哧哧之声。万箭穿心!当你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被万箭穿破的画面呈现于眼前,你可以想像一下这样滋味?
“啊——”一声短促沉闷的凄叫。武纯青蹭地坐起,双目暴睁,疾速沉重地呼吸,胸膛巨烈起伏。梦?刚才美好的,痛苦的,恐怖的,原来皆是梦!片刻间,他完全清醒:恐怖他不怕,痛苦他也能承受,唯独那瞬间美好的情景不能留住叫他心下深深叹惜。多么清晰逼真的一个梦。如能永远定格在那美好的一段该多好,遍布现实与幻梦的每分每秒。
“少主,喝杯水吧,补充水份,你流汗太多了。”小糖递过一杯水,轻声说。
武纯青接过一口喝下,心中平静。看下小糖,问:“你一直在看着我?”小糖点头。“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武纯青问。“你说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这几句话你翻来覆去说。少主,与其让此人叫你痛苦,不如杀了他。你还做曾经那个傲视万物,不知痛苦为何物的少主。”小糖激越陈词。武纯青拉过小糖坐在床沿,摇头,轻声说:“不,我不会杀他。我宁愿一闭上眼睛就做这样的梦,里面有大部分地让我愉快的情节。”握起小糖的手贴于自己脸庞,“小糖,我知道我这是自作自受,我要看看发展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小糖,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的私生活,请你也不要劝戒我。你明白?”小糖急道:“少主,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故犯之?最终的结果,你是必败无疑,惨痛不堪呀。不要试不要试吧,小糖求你。”武纯青凄然一笑,呓语般道:“小糖,你不知道那是种全新的奇异的让我通体舒畅的感觉。我想,我爱他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爱上那种感觉了。我不想半途而废。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无所谓,我在乎的是过程。”小糖轻叹一声,道:“痛并快乐着。”武纯青点头:“也许是。”小糖站起身,道:“少主,你有主见就好。那我去睡了。”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转身离去。“小糖——”武纯青呼道。
“有事?”小糖伫足,回头问。“我想说,你很好。”武纯青微笑。小糖见他神色淡愁,比刚回来好多了,显然是那大哭大梦生出的强力效果,笑说:“少主,你带一点忧郁的样子别具风味。但是掌门他不一定欣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武纯青指着她坏笑道:“只要你不向我爹告密,我敢说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一定是他。如果他超前知道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哈哈——”看着小糖真的离去,他复又躺下,头枕双臂,重温刚才的梦中美景,笑着咒道:“妈的,傅足你来时笑眯眯,走时笑眯眯,害我这样痛苦,看我如何叫你也痛得死去活来。”
正文 第一章 四十三
中部木派总部,位于其领土清舞城东,百亩阔地上耸立着各式建筑,整体布局错落有致,风格雄豪奔放。从高空俯瞰宛若战场上斗志昂扬的千军万马。按理说,这样的建筑风格应有相符的名称才是,譬如“雄风天下”“光辉万丈”“威震四方”等等名字,谁知,偏偏叫“至柔小庄”——也不知这是木派第几代掌门命的名——实是奇哉怪也。至柔小庄周围竖立十丈许高墙,东南西北各开一门,方便进出。
在靠近东大门有一栋向阳的清丽精致的二层小楼,听月斋。此时,约是凌晨四时,宅内烛光耀目,透过各个窗口洒将出来,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窗影。进门便是一宽阔的客厅,数个房间分布周边,一道木旋梯通向二楼。只见客厅一圈高背软椅,椅与椅之间置有小茶几,陈设简单纯朴,从部分可推知全貌,别室亦是这般简单。
左首第二间是书房,此时,房门敞开。一个美得煞人的黑衣女子站在书桌前悠闲地细笔勾填肖像,原来一张雪白宣纸,被她的手中画笔点点抹抹之下,一位身着儒衫、风骨清朗的中年男子跃然纸上,似飘然欲去又似留连忘返。她放下画笔,抚掌微笑。
“小九,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画一张,挂满四壁,塞满书柜。他一天父亲的义务都未尽过,你这样做是否值得?”一个高大英爽的黑衣男子站在书桌拐角闷闷说。
“楚玉,别管这么多。”她看着画像轻快说,“我睡眠短,夜里三时起来,不做这些又干什么?”她正是木派掌门古九,三十四五岁年纪,但看上去年轻十岁,气质与外貌一样的逼人,成熟的芳香自她皮相下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她走到书桌头,拍拍这个叫楚玉的肩膀,淡淡笑道:“我早说过,白天你为本派服务已足够,晚上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去,不必再看我脸色。”径自走出书房,出了大门。
楚玉摇摇头跟去,道:“我一切皆是自愿,你不必多付酬劳予我。”古九脚不停步,回头笑道:“如果你将大好的精力与时间用于打理派中事务,那会更好,我会更高兴。”楚玉气结:“你当我是机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太没天理,丧尽良心。”
他比古九年长两岁,幼时身入木派,系派中大弟子。他们两小无猜,一起成长至今。他对她一往情深,她却另有心仪之人。古九在二十二岁接掌门户,他便成了二当家的。常常,古灵有什么胡思乱想,需要派中人去执行时,都要经楚玉的同意,行则行矣,不行则废矣。她娘古九从不理会她的荒唐的幼稚的心血来潮。因而,在古灵心目中,楚玉不是父亲胜似父亲,对他又敬且畏,同时对他熟稔超过母亲,因为他不骂她,不凶她。
楚玉与古九一起风雨同舟,斩风破浪,将木派的根基打造得更加稳固。从事业上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感情上,彼此心知肚明,并早已公开,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两情不是相向发展,亦是无可耐何。
他们走过东大门,左右两边共四名战士装束的门卫鞠躬致礼。
东大门外是十多丈宽的道路,其东侧是枝叶繁茂的翠竹林,一路铺排开去。他们横过道路,步入竹林中。其时,天已蒙蒙亮,早起的鸟儿已在辛勤的捉虫子,同时从喉中滚出叽叽喳喳的优美歌曲。古九道:“你看,这么早鸟儿们就起来了,亦如人类辛勤劳作。”楚玉抱臂靠在一株劲竹上,道:“谁说不是,虫子也同样早起,却进了鸟腹。不公,太不公了。”为虫子叹息,也为自己叹息。古九用中指轻扣他的脑门,双手叉腰,板起面孔:“你别大发长嗟短叹的论调,说点高兴的让我开心开心。”楚玉沧桑道:“我所有取悦你的本事已用尽,实在是黔驴技穷,无技可施。今生注定是孤家寡人,我心怆然。”古九悠悠踱步,说:“外面大把的美人对你示好,你一个不要。你甘做苦行僧,怨不得我。”楚玉抬眉道:“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