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云的这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其他人肯定会绕晕,可偏偏纳兰锦玉听懂了。
“绿衣,我们回一号公馆。”萧云平静道,面对如此火烧眼眉的状况,他依然能够稳如泰山。
虞绿衣犹豫了一下,瞄了一眼黎枝叶,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你跟我去吗?”萧云回头,对着像一块石头一样默默站在那儿的马飞燕问道。
“我不去了,我在这陪着黎坐馆。”马飞燕淡淡微笑道。
“嗯,黎叔,坐等我的好消息,天亮前,我保证让和胜和哪来回哪去。”萧云轻描淡写道。
“我相信你。”黎枝叶勉强扯起一个微笑道,他似乎对这个年轻人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坚信。
萧云带着纳兰锦玉等人匆匆离开,偌大的雍福会骤然变得清冷起来,只剩下黎枝叶与马飞燕。
“我想知道这场叛乱的背后,有没有将军的影子?”黎枝叶走到落地窗前,俯瞰下面的混战。
“这不属于我应该知道的范畴。”马飞燕不轻不重道,也走到了黎枝叶身后,神情没有起伏。
“呵呵,老马,你的性格还是跟二十年前一样,深似海水不可斗量啊。”黎枝叶回头打趣道。
“你应该离开的。”马飞燕显然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没接黎枝叶那茬,硬生生转变了话题。
“这是少主趁势立威的最好机会,只要他能挺过去,就能在14K站稳脚。”黎枝叶想得很远。
“我是说,你不应该留在这里的。”马飞燕平静道。
黎枝叶一怔,瞳孔紧缩,似乎听出了马飞燕的弦外之音,回头盯着这个永远不会笑的中年人。
“该我知道的范畴,我不会忘记。”马飞燕没敢与黎枝叶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睛眺望着远处。
“我愿意把香港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少主,只是想采菊东篱下,将军也不肯?”黎枝叶苦笑道。
“将军说,你必须死。”马飞燕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悲凉之意,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将军他究竟在下一盘多大的棋啊!”黎枝叶仰天长叹道,自己终究没能逃过走狗烹良弓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听将军说,你的八卦掌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九品阶段,我想见识一下。”马飞燕翘起嘴唇。
“哈哈,好!你马飞燕的能耐我也是从别人口中了解一点,也想看看眼界。”黎枝叶快意道。
“请。”马飞燕没有多余的话,做了一个手势之后,就缓步走到了雍福会大厅中央的位置。
黎枝叶就站在他对面五米远的地方,负手而立,稍显老态龙钟的暮气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的强大气势,一双原本浑浊苍老的眼睛登时射出凌厉的光芒,似乎苍生万物在他眼里都如蝼蚁般渺小,他的自信,他的高傲,都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没半点掺假造假,即便岁月松弛了皮肤,但是气质却与日俱增。
老迈的老虎,也终究是能够噬人的猛虎。
对于黎枝叶来说,人生似一杯茶,一杯苦涩的茶,品尝苦涩的味道,而回感却是甘甜的微笑。
前半生,贫穷落后,后半生,富贵荣华。左有妻妾相伴,右有女儿孝顺,人生够圆满了吧?
不,还差一点,还差没能跟一个旗鼓相当的高手对弈一番。
看着眼前的马飞燕,黎枝叶原本氤氲的心情一扫而光,嘴角的那抹笑容泛起了噬血的痕迹。
马飞燕却依旧八风不动,寂静的眼眸神采平淡,两道眉毛像是诗人眉宇间的惆怅与忧伤。
“来吧!”
黎枝叶忽然兴奋地大喊一声,身形缓缓下沉,摆了一个“麒麟捧书”的姿势,正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八卦捧麒麟”,睥睨开合,恰似一派大宗师气度,身形有如渊停岳峙。他花了半辈子心无旁骛地打磨武艺,年轻时候身上一股骄横气盛的气焰彪悍到扎眼,现在他收敛沉淀了浮躁,看似无锋无芒,却随时可以厚积喷薄。
马飞燕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起掌作势,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一座巍峨高山!
八卦掌走为先,黎枝叶洒然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开了趟泥步,围绕着马飞燕转圈,越走越快,到后来,就跟阵风一般。马飞燕定眼观瞧,鼻息炉火一般,越来越粗,前掌掌心向下,后掌掌心向上,十指却缓缓变掌如钩,如刀竖在胸,他缩胯合膝,隐约传出了布料紧绷之声。
这八卦掌的转圈,就好似小孩拿绳子拴一块石头在头顶抛圈,转的圈数越多,速度越快,黎枝叶转了数圈,吐气开声,一股丹田气从鼻孔中喷了出来,身形一长,狠劲倾斜着生出来两掌,就直奔马飞燕而去,那翩若惊鸿的身法和浑圆磅礴的劲道,让人叹为观止,不愧为九品高手!
而马飞燕却只是不退反进,一晃,换了个斜肩靠上去的架子,迎向黎枝叶的双掌。
要是有懂行的人在场,一定会大叫出来!
黎枝叶走了这么多圈,速度已经起来,马飞燕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劲道蓄足了出手,可马飞燕却只用了形意拳里头最笨最朴实的五膀七靠当中的“熊膀”,就这么硬生生的迎了上去!嘭的一声!黎枝叶惊世骇俗的两掌本来是无论哪种拳架子,只要沾着了对手身子,就能化力的功夫,然而在马飞燕这一靠之下,就如击中了一块海绵,完全抓不着他的劲,自己的力也浑然不知道朝哪里去!
两人瞬间分开。
“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心意把!老马,你的形意拳着实出神入化!”黎枝叶哈哈大笑。
接着,他起脚转腿,一连串大开大合的攻击,左翻右转,步法敏捷,掌法神出鬼没而多变,让马飞燕只能被动防御。很快,黎枝叶收起了气势磅礴的攻击,转步藏腿,小开小合,招式严谨,身体左旋右转,时高时低,身起时高一丈,身落时如鹞子钻林,行云流水,滔滔不绝,打得马飞燕颇为狼狈。
偌大的雍福会,成为了两位武学大家的竞技场,所过之处,台崩椅碎!
一个错步以后,马飞燕眼神一凛,猛然间嘿了一声,一跺脚,贴着黎枝叶前手肘一翻,趁着黎枝叶这劲一时不整的这么一点功夫,就已经将自己架子变成了五膀七靠当中的“背靠”,横着手肘贴着黎枝叶身子滑过去,猛地撞向黎枝叶的太阳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哪怕苏楠、杨梓棋这种外行在边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其实真正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不亲眼见到,只让人很难相信,在快到让人动念都来不及的时间里头,马飞燕竟然能将拳架如此舒展的打开,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别人在他面前,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放映着慢动作一般!
神变,形意拳的神变境界!
武学大家决斗,一招便见胜负。
噗的一声闷响。
马飞燕手肘在黎枝叶太阳穴边上一划而过,稍沾即收,接着就退了开去,黎枝叶却像跟喝醉了酒一样,转了一个圈子,跌跌撞撞地直走向一张沙发,还没走到一半,他腿一软就跪了下来,鲜血,从他鼻子、嘴巴、甚至眼角耳朵流了出来,猩红一片,触目惊心,接着他又缓缓爬起来,挣扎到了沙发上,硬撑起身子,转身靠在椅背,就再也没有了气力,整个身子缓缓滑了下来。
从他眼里,最后望出去的景象已是一片血红,仿如外面各处四起的冲天火光。
公元二零一一年七月十四日夜,雄霸香江二十余载的14K坐馆、一方枭雄黎枝叶,战死。
第三十二章 绕指柔
在尖沙咀亚士厘道,有一家只限小范围内的人知晓的私房菜,名字叫“酒池肉林”。
面积并不大,大概只有500平米左右,但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地来说,已经算是气阔的了。而真正让人觉着惊艳的是,里面的装潢会让你误以为置身于一个欧陆贵族家庭,英伦风格的沙发,法国浪漫的台灯,堪称古董的木柜,文艺复兴的油画,尚未开餐,已叫人完全沉浸在华贵的环境中。
由于这里的高规格层次,很多香港金领白领、政治精英、影视明星都喜欢来这里消费,而且他们都在大厅里,你很容易就可以和平常见不着面的明星合照留念。究其原因,因为这里很少包厢,不是每间私房菜都有独立房间及宽大露台,顶尖如酒池肉林才一共有三间房间,其中一间是设有洗手间的套房,另外两间房可直通如小园林般的露台,一边可眺望维港海景,一边可观赏维园青翠林景。
今晚,半个香港都陷入了混乱,这里却一如平常,安静祥和,因为尖沙咀是和胜和的地盘。
而这家“酒池肉林”更是鲁若愚名下的私房菜,也难怪乎会受到那么多上层人士的追捧。
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在最右边那间可通向小园林般露台的包厢里,还有几个人正在吃饭。
其中一个显得特别心不在焉。
“八爷,都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不吃点东西垫补下,你受得了吗?”苏黄历吃着新西兰牛排。
“我不饿。”薛顶脸色泛青,扯起一个笑容,面前那一盘香草白酒盐烧南非鲍鱼一点都没动。
“这的新西兰牛排非常棒,鲁教父真没介绍错,八爷,要不也给你要一盘?”苏黄历问道。
“不用了,苏公子,我真不饿。”薛顶摆摆手道。
“得,有我们几个在啊,你甭担心,你翻不了的篇儿,我帮你整页撕掉。”苏黄历拍胸脯道。
薛顶笑笑,脸色依然很难看,沉吟了一阵,望向默不作声的迟随笔,问道:“迟小姐?”
“嗯?”迟随笔正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碟香草烧羊鞍。这个知性女人可谓是兰心蕙质到了极点,近乎雅在骨头里的了。她的外貌没有惊若天人那般夸张,但是细节里却处处流露着温润和淑雅,一件名牌套裙,干净合体、剪裁精细,完美地勾勒身体的曲线,举手投足之间,性感便若隐若现。
而坐在她旁边的,除了苏黄历,还有一个带着白手套的年青人,薛顶只听过他名字,慕容白。
“我想知道,当这场仗结束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对待黎叔?”薛顶看上去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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