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回去。“妳不喜欢我离开小苑,也不喜欢我弄断铁链,是不?”
一回到幽禁的苑园,罗宵便这么问她。
莫爱恩没立刻回他,直至牵着他进屋,才缓缓开口。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我说过,这是终生幽禁,既是幽禁,自然不能自由来去。虽然你忘了以前做过的事,但世人都记得。比起囚在阴暗的地牢里,能在小苑赎罪,已属万幸。”她将今日特地挑的布料朝他身上比画,这湛蓝的颜色好看,很合适他,他先前的灰衣多多少少也已老旧破洞,是该换新了。还有一块衣料是深褐色的,稍嫌暗色了些,不过不易脏,也很好看。“或许你会认为你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为何却要终身受囚来赎罪,不要觉得不平,你真的做了许多天理不容的事,你不记得不代表它就被消抹掉,这是你该受的。我无法拦住你,你的手铐脚链也拦不住你,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一世,你欠了太多人。”
“如果妳不喜欢我离开小苑,我就不离开,不喜欢我弄断铁链,我就不弄断。”罗宵出乎她意料的冷静,也不做任何反驳及反抗,口气没有为难,反而是莫爱恩望着他叹息。
“我说了,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我也不愿意见到你的一辈子就是这样囚着关着了,但……没办法,这辈子不还,下辈子仍是要还,赊欠着的,算起了利息,下辈子会更苦,而且……下辈子,我不一定能陪着你。”
若能,她愿意和他走这一段辛苦的路途,有她在身边,也能照顾着他,她不想也不要放他一个人孤寂煎熬。
有她陪着,幽禁的岁月虽苦,但至少有伴,她不会弃下他。
罗宵盯着她,突地若有所思笑道:“我以前一定很爱妳。”
“嗯?”她乍闻之下反应不及,一脸迷惘。
“否则怎么会有一个像妳这般的傻丫头掏心挖肺回肴我。”罗宵眸里的笑很是温柔,瞬间柔化了原先黑瞳里挥之下去的肃然,他的神情变得好柔软,傻丫头三个字,几乎要逼出莫爱恩早已流尽的热泪。
他以前,最爱这么唤她,带一些些的取笑及数之不尽的宠溺,她以为自己此生已不会再有机会听见他这么唤她了……
双眼辣痛,本能湿润了干涩,那不是泪水,她鼻酸,心窝却泛甜,言语在此时变为多余,她无须回应他,他已能从她的凝视中看到答案。
她一点也不傻……
只是痴而已。
“如果妳不嫌累的话,多说些妳与我的事给我听,那些我以前多凶狠多冷血的事,我没有兴趣,我只想听妳与我的事。”
“……你与我的事?”
“例如,在静心亭里那场雨中,妳唱的曲儿……”莫爱恩曾想过,若这一生能这么与他一起过了,似乎也不是坏事。
这回失去记忆的罗宵,比任何一回的他都更像她熟识的罗宵。
聪明、有些任性、有些自我、有些独断,少掉了眸里的暴戾嗜血,他变得好单纯,没有魔性,身上不再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有纯粹的皂香及汗水味。
她很惊讶这一个罗宵在没有饮下药的情况下,对往事毫无探究的,他甘于从她口中听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说来索然无味,竟能换来他一笑。
他开始会央求听她唱歌,开始会想看她跳舞,开始看见她执着竹帚要洒扫小苑时主动接过竹帚替她工作,开始会亲吻她,甚至于开始会拥抱她,然后仿佛自然而然,她在几日前的傍晚,剪线拆衣让他净身时,没抗拒他将她搂进光裸炙热的怀里,他低头吻她时,她情不自禁回应了他,即便她心里清楚这一吻,只会是开始而非结束,她也义无反顾。
他在浴盆里与她缠绵,火热得像是觊觎清水许久的饥渴旅客,啜饮着她、咂吮着她,她柔顺地顺从他在她娇躯上点燃火焰,她如水,他似火,她浇不熄他的,他却能沸腾她的热情。
夫与妻之间的私密事,她是知晓的,也是他教会她的,现在应该只能算是重新温习,然而她青涩得近乎笨拙,一如每回的欢爱总是羞怯,她闭着眼,不敢看他布满情欲的脸庞,他在她颈边浓重粗喘,气息烫得她浑身发红。
他的手,杀人不留情,在众人面前只消五指摊开,便会有成千上万人吓得噗通跪地喊求饶,但那双手,在她身上只有温柔,温柔的爱抚,或许偶尔会有戏弄她的手劲力道,可是从来不曾弄痛她。
他的唇,森冷一哼,曾吓破几名小兵的胆,微微扬起时是狰狞,微微下垂时是恚怒,但那薄唇,在她身上只有温暖,温暖的亲吻,或许偶尔会有捉弄她的重吮嚿咬,可是从来不曾真正伤害她。
魔皇罗宵,外人对他的称呼,对她而言,他就是一个溺爱妻子的丈夫……
她喉里发出哭泣似的,晶莹的汗水湿濡她的细软鬓发,她承受着他、接纳着他,他带领着她旋舞,一遍又一遍舞着……
从简易的浴间回到榻上,他又贪婪地在她身上掠夺她的甜美,直至餍足了,已是深更之时。
莫爱恩缓缓自榻上坐起,就着微弱的烛光细瞧罗宵的睡颜。
这个男人,睡着了也不会拥有孩子般的天真容颜,毕竟他的长相永远也和天真构不着边,只是她很少看见他睡时能如此安稳,她知道他常作恶梦,与她一样。
罪大恶极之人在平时耀武扬威,杀人如麻,不畏惧任何人事物,但公平的是,梦境里,他剑下亡魂破夜而来索命,每张脸孔都是狰狞恐怖,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纠缠不放,所以他总睡不好,有时睡醒了,脸色不舒缓反而更糟。
而心虚内疚之人,眼见无数惨事在面前发生,却无力阻止,久而久之,她选择蒙蔽起自己的双眼、捂住自己的双耳,不去看,不去听,粉饰一切太平,梦境里,罪恶感化为妖魔,每张脸孔都是悲泣着血泪,问她:为什么不救我?
在罗宵失去记忆的这些时日,恶梦并未放过他,好些回她都是深夜里急急奔进他的房,将一身汗湿惊醒的他给紧紧抱着、细细安抚着。
此时,他能睡得沉甜,她也觉得高兴,探手将他凌乱披散在枕布上的墨黑长发勾回他耳后,她温柔浅笑,瞅着他好半响不舍得挪开眼,很想再窝回他怀里,好好重温他的体温,不过此时他身上一丝不挂,衣裳拆了还没来得及缝,就散落在浴间地板,她若不趁夜将衣裳缝妥,明早他就没衣物可蔽体了。
莫爱恩下床,到浴间将衣裳收拾好,有他的,也有她的,她先为自己套回衣物,再拎着针线剪子,坐到烛台边,将一部分不妨碍他着衣的接缝处缝合回去,那时他太猴急,扯破了他自己的衣裳——一想起衣料上的裂帛是因何而来,莫爱恩又很不争气地辣红了脸颊。
她拍拍双颊,要自己专心于针黹上,别胡思乱想。
细线穿过针洞,线尾缠了小结,密密缝着他的衣。
安静的时间流转飞快,她缝完绝大多数的扯裂处之际,床榻上原本沉沉安眠的他开始辗转反复,床榻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她放下手边工作,挪回榻边,将手掌贴在他脸庞,轻轻地抚触。
“没事的,没事的,你好好睡,我陪着你呢。”
她的声音,并没有舒展他皱蹙成褶的眉心,他额际有汗,可见梦境多么折腾他,她在挣扎着是否该要摇醒他,将他自恶梦里带出来时,罗宵突地瞠开黑渊的双眼,擒住她的手腕,瞳仁燃着怒焰,冷声吼道——
“妳为什么要背叛我?!”
第四章
“罗宵……”
罗宵火红着眼,瞪视她,莫爱恩喉头紧缩,喊着他名字里带有些微的战栗,他捉得她好疼,长指深深陷入她的肤肉间,箝出触目惊心的指痕。
屋里只有一盏烛,光芒微弱,她的影子倒映在他身躯周遭,让他的脸庞更形阗暗,他的眼,却因为怒火而炙亮。
“罗宵,你作梦了?梦见……什么了?”她试图用笑容安抚他,没被他箝制的左手轻轻为他拭汗,想让他清醒一些。
“我……”罗宵闭眸,再张开时眸光变得迷茫,似乎不太确定身在梦中或现实里。“妳……”
“作恶梦了吗?”
“原来是梦……头好痛……”他想伸手按住发疼的部位,才发觉他的手仍紧紧扣在她腕间,一放开,指痕清晰可见,那么深、那么红,足见他的力道用得多重。“抱歉……”
她摇摇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熟稔地为他按摩两侧额际,他疼痛逐渐消失,按住她的双手,将她拉进自己胸前。
“你梦见什么了?”她在他气息稍稍平稳时问他。
“妳。”
枕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沉稳传来。
她以为他的梦里净是血腥,他却梦见了她,而且醒来第一句话却是“为什么背叛我”,她心里有不安的阴霾笼罩,害怕他梦见了那件事,那件因她而起的动荡之乱,那件因她而起的天翻地覆——
“我梦见妳在弹琴唱歌,嗓音优美,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是什么歌?”
“我忘了,但是很好听……我在喝酒,当然,也专注看着妳。”
“然后呢?”她问得有些心惊胆战,他说的像是场美梦,但她知道他的梦不是如此单绅。
“然后,琴弦断了,妳不再唱歌,酒杯倒了,有人破门进来,妳哭着对我叩头道歉……梦境很混乱,并不是完整的,我大概是梦胡涂了,梦见妳背叛我。”罗宵吁口气,取笑自己在梦里莫名的愤怒及咬牙切齿的不甘,那个梦让他很不舒服,比起他所做过任何一场鲜血淋漓或尸横遍野的残暴梦境还更不舒服。
她在他怀里僵了身子,罗宵正在低笑,所以没有立刻察觉,接着道:“说它是恶梦倒不如说它是怪梦。是不是因为我从心里害怕哪一天会失去妳,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没回答,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听不清楚他又说了些什么。
他记起来了!虽然他误以为那是梦,但他真的记起来了!
他的记忆,会渐渐变得清晰,他会知道今时今日的惨况,是谁赋予他的!
在梦里,他恨着,所以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瞠着怒眸瞪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