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无法抑止的恐惧感使她嗫嚅,原来当年挂在他嘴边的那些话并不是玩笑,他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吃她的吧!可她……他迟迟不动口,是为了什么?而如今,他又打算怎么做?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又不明白了,她捉不住他的心思。
见她迟迟不语,玄逍眼前一花,紧捉着玉娃儿双肩的手无力的松开,猛地凝神,又用力捉住,那力道足可揉碎掌中的娇躯。
该死,她知道了是不?三年一场鸳鸯梦,如今要碎了么?
连牙茛都在打颤了,玄逍拧眉,“说话,舌头掉了么?”事情太突然,玉娃儿根本无半点准备。咬着唇,猛摇头。她不知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见不得他眼底那丝伤痛,她哭出声,紧紧抱住他。”别逼我,求求你。”“我只是要你一句话。”玄逍执着于那一点点希望。只要一点点,他也要尽力维持这场梦的完整。
玉娃儿硬咽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何尝不愿与她一起圆这个谎,相信她的命与他的紧紧相系,但是能么?
心里那疙瘩已经种下,要根除,太难。他捧起她的脸,凝着她的泪眸,轻声道:“看见我是虎,你还愿意跟我作夫妻么?
她慌了、乱了,再不能当作没看见了。望着他,用力的点头。
“是心甘情愿?不怕我?”他要明确的答案。
揪着他的衣襟。”你会吃掉我么?
原本要拥抱她的手臂悄悄的收了回去,眼底的期盼尽失。玄逍失笑出声,听来格外凄凉。
玉娃儿不解。”逍?”玄逍笑了许久方停,冷言:你认为老虎是吃素的么?”她不再信任他了,她认为他会伤害她,那就是对他的不信任。
玉娃儿迟疑了半晌,没有办法回答。
玄逍眼底更森冷。殊途之人已难同归,何况建立在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然动摇,变得那么脆弱,只要任何风吹草动,就足以将之粉碎。
他不要等到那一天,他要现在就作出决定。
“你不信任我,以往再多的情愿也只是虚假。我说过,若你眼中看见的,是真实的我,那么一切便不枉然,然而你认为现在你眼中所见的,是真实抑是虚幻?人虎殊途,你就当作过去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梦吧。如今梦醒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自己好生保重。”语未竟,玄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玉娃儿震惊的楞在当场。见玄逍转身离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向前挡住他的脚步,一颗头摇得像博浪鼓。
“让开,不然我吃了你!”她仍是摇头。”要吃就吃吧。我的人是你的,命是你的,你要怎么处置,我不管。
我只知道我不让你走,绝不让你丢下我一人。”玄逍的眼瞬间注人一丝柔情。
她续道:“我不管老虎吃不吃素,我只知道我丈夫已经跟我一起喝了三年的野菜粥。
你怎么能说我看见的是虚幻的你?就算是虚幻,我也不管,我只问我的心愿不愿你走。
““那么,你的心怎么说?”掌心来到她的胸口,贴着。
玉娃儿凝着泪,痴望着玄逍。”它说:与君结发为夫妻,寸心誓与长相守——“下一刻,她被拥入一副愿与她长相守的怀抱当中。
※※※
跟一只老虎作夫妻,需要多大的勇气?
难道她不担心半夜会在虎腹中醒来?老虎就算再怎么温驯,终究是虎不是人。平常人要与不同民族的人通婚,都已经有着当大的塞碍困难了,何况是与虎共枕?这玉娃儿脑袋里装了些什么,还真费人猜疑。
她心里有可能完全不存疑惧么?或者也不在意她母亲就是死在虎口下的?
玉娃儿眼中根本已无余地能放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她一双眼,左是玄逍,右也是玄逍。
当她明白玄逍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大,玄逍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认他是她的丈夫。
但村人并不同玉娃儿一样想法。
人虎是宿敌,他们多年来深受虎患之害,对老虎深恶痛绝。
“我看到了。”村长家中,一妇人道。
“李大婶,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大婶说:“村长,我哪里敢造谣胡说。要不是我今儿个从山神庙经过,正巧看到了,我也不敢相信玉娃儿的丈夫是吊眼白额的大虎啊,真真吓死人了。”村长盯着李大婶沉吟良久,心里不知在计量着什么。
“爹,这可不得了啊,老虎是会吃人的,要让它伤了村里人——“村长抬起眼看向他的独生子,不待他说完即道“俊生,去把村里的人都集合到这里来。”“要准备家伙么?”“当然,不然怎么猎虎。”俊生点头,迳出门去。
卷十玄逍夫妇还是回到了已经被姬川毁得残破的老家里。
玉娃儿拴紧大门,神色慌张的看着屋里的玄逍。
隔着门板,屋外喧腾着;“快出来,不然我们放火烧屋子了!”“欺人太甚!”玄逍拧眉,拉开玉娃儿就要开门。
玉娃儿从身后把住玄逍。”不要开,别出去,他们会杀了你的。”她不知外头那些村人是怎么知道玄逍的身分的。村里人向来恨极了山里的虎,玄逍一出去,准被乱棒打死。
“可是他们要放火烧屋——“敏锐的嗅觉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玄逍大怒。
“可恨,已经烧起来了。”这屋子是木头和草料搭的,一转眼就会烧光。他们要杀他尚可原谅,可玉娃儿是人,是他们的同族,难道也不放过么?”我们快出去!”“不行,不能出去。”玉娃儿见火延烧起来,也急如热锅上的蚁,茫无头绪。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不出去难道要被烧死在这里?这种窝囊事我不干。放心,门外那群人,我还不看在眼里。”二话不说,他拦腰抱起妻子,端开大门走出屋外。
屋外围着一群持棍拿刀的村人;有的是家中曾有家人被虎吃掉的,有的则是曾经被虎咬伤成了残废,也有的是来猜热闹的,其中也不乏别有居心者,但整体来说,这是一群视虎为仇敌的人。
见玄逍走出来,村长道:“各位,大伙千万看紧,别让这厮虎逃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咱们今天就要让山上的大虫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村长一说完,附和的声音此起彼落。
前头是重重人墙,后面是熊熊烈火,这是插翅难飞的困境。玄逍神色凝重。
玉娃儿急道:“错了!错了!我丈夫没有做错什么事,是谁造谣说他不是人。”“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是头老虎,是我亲眼看见的。”李大婶从人群后站了出来。”我以前就在怀疑了,世间哪里有人长成这样?大家瞧瞧他那双眼,是不是跟虎眼一模一样,好吓人啊!”玄逍闻言,怒瞪了李大婶一眼,李大婶被那双凶眼一瞪,登时不敢再说话。
众人瞧了玄逍的眼,却发出一阵惊异的嘘声。”虎眼、虎眼,他是老虎没错。”“他不是、他不是……”玉娃儿人单力弱,声音被众人压过。
人群中有人道:“玉娃儿,你被迷了心窍了,快过来我们这里。”玉娃儿把住丈夫。”不,你们听我说,玄逍他不会伤人的,你们不要……”村长的儿子俊生道:“玉娃儿,快离开他,过来这里,别再执迷不悟了,否则——““否则如何?”玄逍紧勾着妻子的纤腰,怒目瞪向俊生。
村人道:“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杀。”玄逍怒吼一声,要冲向人群,却被一双手臂拖住。
他低头一看。”别拦着。”玉娃儿急忙的摇头。”不要,逍,不要伤害他们解决掉一个正要伤害玉娃儿的可鄙偷袭者,玄逍怒道:“这群苍蝇欺人太甚!连你都要伤害了,你还护着他们!”“我不是护着他们,我是——小心!”一根棍棒朝玄逍击来,她忙要替受。
玄逍拉开她,闪过那棍棒,一脚将那人瑞到一边凉快。
“上,大家一块上!”不知何时,情况己演变成一场混乱的群殴。玄逍虎落平阳,顾着保护玉娃儿,身上挨了好几刀、好几棍。
一个闪神,玉娃儿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她是个娇弱的女子,怎堪这毒棍狠棒,登时软跌在地上。玄逍气疯了,他冲过去,将妻子抱进怀里,用身体挡住不断落下的棍棒。这些人丧尽天良,连玉娃儿也敢打,个个都该死。
他发了狠,连连咆哮,化回虎身,硬是用利牙莫靠近他的人咬伤打退。
众人看见浑身浴血的大老虎凶恶可怕,好几个人被他咬伤,半晌都无有人敢再上前一步。玄逍是铁了心要杀这些村人,村人不敢上前,换它扑过去,一张口,就要人见血。
村人见虎凶恶,骇得作鸟兽散奔逃,玄逍逮住一个跑得慢的,正好是先前那个李大婶。
李大婶见着近在咫尺的虎口如血盆般大,吓得腿都软了。”不要……不要吃我啊,我与你无冤无仇,家里还有五、六个小孩要养——“无冤无仇?她刚怎不这么说。玄逍恨极了这长舌妇人,决心要让她挂彩。张嘴的同时,玉娃儿扑到那妇人身前,挡着玄逍。
“不要,逍,不要伤她。”李大婶捉着玉娃儿不敢放,将她当作救命的浮木。”玉娃儿,你要救救我,别让这野兽伤我啊。”玄逍怒目瞪着玉娃儿,猜猜低哮,温热的气息喷在玉娃儿脸上。她护这长舌妇做什么?
见玄逍不肯退让,怕他铸成大错,玉娃儿一咬牙莫仰起颈项道:“你若要伤她,就先吃了我吧。”仿佛被雷电击中了身躯,玄逍身体一僵,膛大的眼似在问:“为什么?”她也认为他生性凶残么?他的心才刚复原,如今又狠狠的被刺了一下。
望着玉娃儿仰着的雪颈,眼一红,扑上前咬住——李大婶吓得连连尖叫:“吃人啦!老虎吃人啦!”原本软脚跑不动,面对着这生死关头,李大婶竟然旋风一样的溜了。
锐利的牙茛进肌肤,玉娃儿浑身一颤,却不躲开。他要咬,她就依他。
嘴里尝到了玉娃儿的血,紧咬着不放的牙茛缓缓松了。
玄逍看着玉娃儿颈上被他咬伤的血洞一丝丝的渗出鲜血,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正视自己。它是虎,永远不可能变成人,自然也不可能跟人一起共同生活。体内流着凶残暴虐的血才是它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