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这边快吃完了!”这阵势谁架得住?花还将剩勇追穷寇,每过几分钟喊一次,大嗓门引来无数目光,直到把人喊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于是居有食、食有鱼、食鱼还有其座。人生至乐,夫复何求?
“哟,难得啊,今儿人还挺全的。”冰儿道,“连草儿都来这施粥厂考察民生民计了。”
花儿调笑道:“你俩哪能来这儿啊,看看,看看,食堂都挂了牌子——公共场合严禁喂饭。”
牛博不经涮。他并没有喂饭,只是把阿草碗里的肥肉选到自己碗里,听这一说,也立马红了脸,停止了动作。阿草微欠起身,一勺子就敲到了花骨朵上,真个辣手摧花。
冰儿怕出命案,连忙打圆场:“吃食堂当然是错误,不过偶尔犯一次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牛博就是老实,道:“不是啊,她不是挂科了吗?昨天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以后要在食堂吃饭,节约了时间去图书馆占座——嗷——”
大家听到号令一样,整整齐齐地埋了头扒饭,都没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花儿和冰儿更是不知道草今天穿的是五寸还是七寸的高跟鞋。现在的家庭暴力屡禁不止、难以根治,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部分原因就是旁人的冷漠。
阿哨吃得慢,每顿饭都要花很多时间把菜里的辣椒籽、小石子、黄菜叶、谷粒、肥肉颗粒、蟑螂屎剔除出来,吃饭不止,挖掘不息。牛博说这叫“睚眦必较”,阿哨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阿花见不惯,敲着阿哨的碗沿,骂道:“没见过这么讲究挑剔的,我小时候在家里,米饭能放开了吃就很高兴了。”
阿哨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新旧社会两重天嘛,现在好歹也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言及此,猛然醒悟过来,“——天啦,一百年不动摇!”端起一碗沙子,默哀了一分钟。
阿草宁事息人的好言相劝:“别介,阿哨。你这样显得学校的后勤集团多黑似地,不至于嘛,咱们食堂的沙子和老鼠屎里还是有米饭的。”
这下算是引火烧身了,阿花说:“草,你别充大善人,要不我们下馆子吃顿好的去,叫你老公请客,他不保送了吗?”
牛博已经板上钉钉,铁定保研了,这好像是他平生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大家每到月底吃紧的时候,就拿这个出来说事,为这个他已经请了N顿饭了,冤哉大头。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冰儿看到牛博欲哭无泪的样子,忍不住见义勇为的主持公道:“斗地主也得讲个策略,轮流着来。今儿该我小老婆作东了,现成的稿费,不吃白不吃。”
阿花因赶着说话,直着脖子咽了口饭,大声叫冤道:“什么呀,用稿通知都没来,你以为你是小灵通业务啊,还预先缴费!”
奖学金是阿花的主要收入,其次是打工报酬,然后就是稿费了。在发论文普遍要交版面费的今天,她还能保本微赚,不可谓不是奇迹。阿花曾向大家传授搞学术研究出成果的秘诀:每一次跟男朋友吵架、冷战、闹分手,就会发愤而作论文。学问做得不好的人皆是因为感情太好,没有愤怒的激情。比如说,男的要是不受宫刑,就基本上没有当史学家的可能。
听阿花如此说,大家都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偷偷瞟一眼史学科班的牛博,然后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吃饭,就像哀悼似的。
上一次吵架的成果,阿花给BT看了,认为还不错,寄给了一家心理学刊物。因为是BT的关系,发表是没问题的。不过稿费还没到手,也是事实。
冰儿笑道:“瞧,瞧这小老婆急赤白脸的。急什么急啊你,杀富济贫的精神我还是有的,哪至于宰你这骨感恐龙,没二两肉的。我们这里坐的有阔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于一处。
阿哨的目光胡乱转,找不到聚焦点,只好喊冤:“老天可要长眼啊,宝二爷的手头还不如柳湘莲松动呢,这道理你们不懂?”
阿草哭丧着脸道:“罢了罢了,谁也宰不到,还是安安分分的吃青椒镶肉分子吧。”吃了一口黄色的“青”椒,又把战火烧到冰儿头上,“唉,我说老公,我们可都指望你了,701现在就你这一单身汉了,你一定要伴一大款,天天吃肉,我们也跟着多喝点肉汤。”
“是啊是啊,”阿花帮腔道,“我们什么都有,才华、能力、美貌、青春、温柔,就只是缺钱。你别笑啊你,有点斗志好不好?你本来差不多都等于伴上大款了,眼看要收获了,又半途而废,以后可不能再犯这种原则性错误了,啊?听到没有?”
大家都知道所谓“大款”指的是谁。被阿花这么一说,阿哨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冰儿,昨儿我去我老爸的公司,碰到申申如君了,他还问到你的病情呢。我说是你熬夜学习到半夜三更,熬出的毛病,他还不信呢,说你从来没有堕落到好好学习的地步。”
冰儿狂往嘴里填饭。嘴里塞满了东西,当然就不能说话了。
用餐大战胜利结束,出了食堂门,兵分几路。牛博陪草去上自习,哨陪花去交作业,冰去校电视台录节目。说是各奔前程,其实并没有分道扬镳。图书馆、中心楼和电视台都是一个方向。
这是一周之后。几个人的BT课作业都收齐了给花。大家抢先看阿哨的,果然是“创立生化公司做遗产”云云,众人连连称奇,叹服花哨彼此的默契和知心知肺。而阿哨作业里的一句“我是个有点女性化气质的男性”也从此成了经典典故。
花并不特别护着哨,大家拿他开涮时,她也跟着乐,但是大家笑得厉害了,她就玩声东击西:“对了,你们知道冰丫头怎么介绍自己的吗?”花款款地从一摞纸里抽出一张来,边走边念:“N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块石头崩开,我诞生了。
曾经仗剑走天涯,在江湖上横行数年,浑然不知老之将至,
终于看破红尘,到西藏雪山隐居,
在一次转山中,被外星人捕获到火星上,
与火星MM云雨缱绻,生了一个超能儿,上半身像火星人,下半身像地球人。
后历经千难万苦逃离,经星际旅游返回地球,正赶上老师布置作业,就交了这个。
以上句句是实,绝无虚言,望老师明鉴。”
花才念了两句,冰儿已经惨叫了。她误打错一个文件了,这个是那天她们闹着玩的游戏之作。
牛博率先慢条斯理地发表评论:“冰儿就这一点不好,一说正经事她就胡扯。严肃认真地分析一下自己会死吗?”
“蛮有玄幻的味道嘛,”阿哨笑,“冰姐,你该去搞创作。”
阿花帮腔道:“是啊,创作!创作懂吗?那是藏诸名山,传诸后人的伟大事业!”
冰叹口气,扭身紧紧握住花的双手上下抖两抖,郑重道:“阿花同志,麻烦你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知会我一声。我会很高兴参加你的追悼会。”
阿草帮着冰儿,道:“是啊,骂人没这个骂法的,花儿,你也积积阴德吧,免得死得太难看。”
花为自己辩护:“这算什么话,现在写字的人也很多啊,还能靠这个发财呢,鼓励冰儿有什么不对?”
远冰做垂死挣扎状:“拜托!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说的都哪跟哪?这年头写字的人都已经死绝了:被鄙夷死的。没被鄙夷死的都被有志有为的新青年笑话死了,没被笑话死的都被飞来横财撑死了,没撑死的都因为自恋郁闷死了,没郁闷死的都怀才不遇愤怒死了,没愤怒死的都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淹不死的都送到精神病院里去等死。”
“对了,如晦兄不是说你整夜整夜在教室里写小说么?是不是啊。”草问。
“什么小说!啊……我写的是回忆录。”远冰摇头晃脑地油腔滑调,“无聊人做无聊事,人生漫漫,百无聊赖,旷日永年,如何消磨?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还不就随便写写回忆录,留待后人瞻仰凭吊,万古长青,永垂不朽。”
一语未落,阿花狂笑不止,导致喉管气流严重不畅:“回忆录?……喔嚯嚯唉哟……回忆录……哎嗨嗨……”
远冰不怒不恼,关心的看着她:“姐姐你没事吧。怎么跟高原反应似地。”
大老婆阿草挺身而出为她辩护:“回忆录怎么了!现在流行怀旧和回忆。那天我奶奶喝稀饭的时候说,‘我记得我以前还有牙齿的时候……’,我们家侄子才三岁,也学会回忆了,还听了张口就来,‘我记得我小时候没有牙齿的时候……’。”
远冰无限悲哀的地看着可爱的阿草:“结发夫妻到底不一样,就是这么贴心。不过亲爱的,你到底是在帮我呢还是在帮着骂我?”
第五章、“永远是什么意思”之“远冰手稿”
1、快乐门内快乐夜
我第一次被带进“快乐门”时,兴奋得几乎晕过去。
快乐门是西城最大最“乱”的舞厅,也便宜。在西城人看来,它是糜烂和堕落的象征,而在我眼里,它代表着社会和成人。所以当我听说鬈毛曾经到那里去玩过,实在艳羡不已。我请求他带我去玩,他不干,理由是我快要期终考试了;于是我要求他,他还是不干,理由是不好玩,他自己都不去了;最后我命令他,于是他带着我来了。
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死缠烂打或者一赌气,问题就解决了。我早就知道,只有是跟鬈毛有关的事情,没有我不能搞定的。
“快乐门”埋在一个很普通的巷子里,夹在一些小木楼的居民房中间,小小的招牌,不显山不露水,白天就算在它的门口走上十个来回也不会注意。
到了晚上就不同了,灯红酒绿、红男绿女、乌烟瘴气、流光溢彩,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照得过往的人一会儿红一会儿蓝,有种怪异的妖冶和腐朽气息,令人神往。
我走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听到鬈毛介绍的却是熟悉的地名,实在不能把记忆中的某地跟眼前所见联系在一起。城市的白天和黑夜有着如此巨大的反差,不亚于两个世界。事实上,长这么大,我基本上没有在晚上出过门、上过街,这一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