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过医院里的传说,老人死在病床上,从此认定那张病床是自己的家,之后再有新病患住进来,他就现形,把新病人吓跑,或者把新病人活活吓死……呜,这里不是医院,她怎么会碰到?
“你是?”
“对,我是。”他一口气承认。
“鬼先生,很抱歉,我不知道床是你的,对不起,请你不要抓我去当替死鬼,以后我早晚三炷香祭拜你,还给你烧莲花金好不好?”她说着,眼泪从眼镜后方流下。
她居然说他是鬼?多厉害的联想力,也许他该找到金氏纪录替她报名——全世界最蠢女性。
不晓得是比例问题,还是戴在脸上的凹透镜关系,她流出来的眼泪和她的个子一样,玲班娇小、可爱巧妙,可爱得他想低头替她吮去。
但她叫他“鬼先生”,他若真低头替她吮去泪滴,说不定她以为他要吸取她的阳气,当场给他昏倒。她好不容易清醒,千万不能把她送回周公家里。
吐尽满腹怨气,在她面前,他总是挫败。
敛起怒涛,他压抑。
“我不是鬼,我是踩坏你的眼镜、把你拎进汽车里的‘人’。”不给提示,他直接提供答案。
“你是寂寞的巨人先生?”她喜出望外。
寂寞的巨人先生?几时起,他有个又酷又炫的新外号?
“对不起,之前我没眼镜看不见你,不过你那么高,我应该认出来的,世界上有几个像你这么高的巨人呢?”她拍拍自己的头,笑骂自己。
“侏儒小姐,我叫郭立青。”
他不是巨人,他的人生忙得很,没时间品尝寂寞,皮笑肉不笑,字从齿缝间蹦出来,一颗一颗,像西班牙跳豆。
“是小猪啦,不是猪乳,我不爱喝牛奶,连优酪乳都不喜欢,对了,我叫黄蓉,我本以为你想送我去眼镜行?!没想到你那么好客,把我送到你家来。”她笑说。
不喝牛奶?她的矮不冤枉。
“这里是饭店,不是我家,我向来不好客,是你睡死了,而眼镜行不收留半死顾客。”他冷脸道。
黄蓉偷眼望他,目光滑过他刚阳轮廓,在他脸上寻找寂寞。他不快乐吗?为什么总爱沉着眉,总是气呼呼?
“这样啊,真是太麻烦你了,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她得寸进尺。
“说!”
“送我回家。”
“没问题。”他一口气答应。
“那我们走吧!”说做就做,黄蓉跳离沙发。
等她回去,可有得忙了,她要打电话告诉艾情夫人,她没和蔡万金见到面,可不可以退还她的两千块钱,或者要求艾情夫人重新研拟计划,把她送进蔡万金的生活圈。
“还不能走。”他拉回她。
“为什么?”
“这里是屏东,况且,我明天有会议要开,等开完会,我再带你回台北。”
“屏东?这样啊。”她的意见很少,不管是对任何人。
“明天中午之前,我工作结束,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游览垦丁,这里是南台湾的度假乐园。”
他难得大方,对于女人,他的时间一向给得很吝啬。
“好啊。”她乐开怀,白白的牙齿露出嘴唇外。
“前提是,你必须在明天中午前清醒。”
“我尽力。”点头,她愿意努力。
“眼前有件要事,要和你谈。”终于,他走入主题。
“很重要?”
“非常重要。”他态度认真严谨。
“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请你直接和我爸妈谈,再不然找我哥哥姐姐也行,我只能谈简单的事,不能谈重要的事。”她对自己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了解,若自己有这等笨亲人,他会提出相同建议。
“不行,我们直接谈。”
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无关的第三者加入意见。
“你坚持?”
“我坚持。”
“好吧,我先听听看,若是很难决定的话,我回家问问爸妈意见。”
“不行,只能由你自己做主。”他的规定严厉。
“嗯、嗯……”
她想回答“那你就别讲了吧”,可他的眼神骇人,铁钳似的大手压在她手背正上方,她哪敢出口拒绝。
“我要你当我的情妇。”终于顺利出口了。然他没想过,黄蓉接下来的回答让他再度挫败!
“那是一种职业?”歪歪头,她盯住郭立青看。
她单纯,但她明白,情妇是正妻的敌人,虽然这时代已经很少人去挞伐第三者,但她仍然不晓得如何界定这种身份。
他发觉她在“深入思考”时,习惯歪脖子,有空他该走趟养猪场,观察是不是智商低劣的动物体,想事情时必须歪脖子。
“你这样想也行。”点头,他不反对她。
“薪水好吗?”
既然他同意她往这方面推想,她就用求职者的心态同他对谈。
“不坏。”
“不坏到什么地步。”
“比上班族好很多。”
“所以是高级行业?”
“每个人价值观不同,难下断语。”他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行业分级很简单啊,像我大哥那种毒品工作叫作低级,姐姐被驱逐出境那种算比较高级。”
东拉西扯,她只盼把两人从“情妇”话题中带开,毕竟这话题……尴尬。
冰眼锁住她,原来她出生于问题家庭,难怪智商问题大,这叫后天性智障,他在书上看过。
突然间,他庆幸起她的笨,否则早被兄姐带进黑社会,从事黑色行业。吸毒的吸毒、褫夺公权的褫夺公权,他简直不想把笨猪送回她的原生猪窝。
“你父亲呢?”
“跟大海为伍啰,他老待在海边不回家。”
同意!若他生两个丧权辱国、祖上无光的烂小孩,他也会选择待在海边。
“你母亲呢?”
“我妈是闺中怨妇。”她回答。
没错,上有不肯面对现实的丈夫,下有不长进的孩子,再好的女人都会变成闺中怨妇。
立青骤下结论:“你还是当我的情妇吧。”那个家,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了。
又来?她以为成功把话题引开,没想到他记忆力超乎想像的好。好吧,要谈就认真谈,总之,情妇她是不做的。
“不要,当过情妇就不能嫁人,妈妈教过我,婚姻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职业,我希望自己和大部分女人相同,有一个丈夫、两个小孩,平凡安稳过日子,我不追求刺激和爱情,我要的是平顺。”这些话,妈对她和姐姐讲过无数遍。
“闺中怨妇的话不能听,你应该听听朋友的意见。”偏偏,她妈的话,该死的正确。
“为什么要听朋友的?”黄蓉问。
“因为友直、友谅、友多闻。”他随便塞借口给她。
“你解释错了。”她纠正他。
“我解释错?”
“友值有亮有多文,是说你交到‘值’钱的朋‘友’,前途就会‘有’光‘亮’,能得到很‘多’‘文’钱,和听朋友的话没关系。”她指导他。
天啊!她的国文老师应该去撞墙。
“你是在污辱中国老祖宗的智慧,还是在污辱我的头脑?”
“我才不污辱任何人呢!你没听过‘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吗?连涂大便的墙壁都不能污辱,怎么可以随便污辱人?”
仰天长叹,聪明睿智的郭立青被一只猪打败。
“总之,我不当情妇。”黄蓉补上结语。
室内出现静默,他看她,眼睛从龙眼变成火龙果,慢慢的、慢慢的茁壮硕大。
很怕,她的胆子只有老鼠大,他怎可以用眼神威吓她,心惊胆颤、魂飞魄散,黄蓉倒抽气,试着从他手心下方抽出自己的手。
他文风不动,纵使她费尽力气,也拔不回自己的五根手指头。
立青炯炯有神的黑眸望住她,一声不吭,光气势就教她抖个不停。
最后,打破尴尬沉默的,是她肠胃间传来的咕噜声。
很好,他退一步,他用对待“猪”的方式同她沟通。“我请你吃大餐,你当我的情妇。”
“可以一边吃,一边考虑吗?”她祭出缓战牌。
为表现自己的宽大,郭立青同意。
他叫进两份龙虾大餐,甚至点了瓶顶级红酒,虽然她很没品的告诉他,垦丁红茶和她家巷口卖的红茶味道不一样,他笑笑不介意。
终于,她吃饱了,他问她同样的问题,而她还是给他同样的答案。厉不厉害?他居然被猪欺骗了!
按捺住火气,大脚跨进浴室里,立青试图用冷水安定自己,他从A数到Z,再从Z数回A,终于,他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面对黄蓉时,走出门。
没料到,不胜酒力的黄蓉摊在沙发问,瓶里的“红茶”全空了。
火气从鼻孔冒出,一阵接一阵,再多的菊花茶、仙草茶,都扑灭不了正在蔓延的燎原大火,他大步走向沙发,狠瞪她。
“丑!”
接在评语之后,他拔下她鼻梁上的丑眼镜——售价两万七、他亲自挑选的眼镜。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抛物线,他很败家地把眼镜扔进垃圾桶里。
脱去她的衣服,替她净身洗发,他的动作驾轻就熟。而在清洗黄蓉的时候,他的怒气也一分分减退,捏捏她柔嫩脸蛋时,他甚至溢出一声笑。
料理好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时,他顺手拿起黄蓉摺的小猪,打开,简短的字句跃然纸上。
轻轻地,低醇嗓音读着小猪的新作品:“蓝色新衣蓝色眼镜,我是蓝蓝天空里的小白云,风一吹吹到巨人窗前,问一问你需不需要春天。”
看着她娇憨睡颜,亲亲她的额、点点她的鼻间,立青莞尔。他低头对她说:“我要你当我的春天。”
梦好真实,她跟巨人躺在海滩上,暖洋洋阳光当头晒,他在亲她……从额头到眼皮,从鼻梁到嘴唇,哦哦哦哦……香艳刺激。
她一直大叫:“不要、不要、哦不要……停。”
他的配合度是百分之两百,他不停、她眉眼眯眯。
直到两人身心舒畅到不行,喘口气,她偷偷睁眼——幸好,海滩上没有别人,只有漂亮的贝壳加水母,还有海马……干海马?干的?!
她迅速从床上跳起来,看看左、看看右,幸好,是昨天的饭店,没有干海马和香艳镜头。
吁口气,拍拍不大的胸脯,黄蓉趴回床铺。
春梦耶,她居然作春梦?!爸妈老担心她长不大,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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