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澔说她害怕,那时他不懂她在怕什么,现在懂了。
她怕他离开她。
虽然他不像白发老人可以揣读她心底的声音,却仍然明白她在怕什么。
她怕的,仍是失去他。
害怕失去他的人、害怕失去他的声音……他给她的,几乎全是不确定性的恐惧。
爱上自由自在的鹰,若不能与它比翼……该如何是好?
第十章
“好了。”黑盼盼一脸疲倦地露出垂死的笑容。
出院回家休养了一星期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两天两夜——不是忙着耍性子或是点两盏鬼火窝在角落自怨自艾,而是她必须替未来的自己准备一些生存工具……“黑凌霄,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她跑出来献宝。
正在厨房努力对抗一颗洋葱的黑凌霄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脸上有着不耐——当然是对着那死无全尸的洋葱块。
“什么好东西?”洋葱分尸机吗?他现在的确很需要。
“瞧!”当当,一片轻薄短小的液晶萤幕挂在她脖子上,大小如同一本漫画,厚度却只有零·二公分的玩意儿。
“砧板?”他直觉反应。太小了,一点也不实用。
他才说完“砧板”,这两个字立刻浮现在液晶萤幕上,换来黑盼盼哭笑不得的一眼。
“什么砧板?!你看,这是我的新发明,以后只要你说话,透过这个麦克风,里头的超薄主机就会将你说的话转成文字,出现在这上头,我一看就可以清楚你刚说了什么。”每次做出新奇的实验品,她都会很兴奋。
“真的?”他一时好奇,也凑近看,萤幕上果然显示“真的”这两个字。“你忙了几天,就在搞这东西?”
“嗯嗯。很方便吧。”这样以后就不怕漏听他说什么,要和其他人即时沟通也毫无困难了。
“看起来是挺不错的。不过距离远一点或是嘀咕声呢?也能显示吗?”
“我还没试过。我现在去客厅,你说一句话……说什么都好噢。”交代完,黑盼盼就跑出厨房,然后远远传来她的嚷嚷,“我准备好了,你说话吧!”
黑凌霄想了想,“电脑主机大笨蛋。”音量中等。
“什么?!你怎么可以骂我!我是站在路上碍着你了,还是在你的汤里放蟑螂蚂蚁?!骂人也要有个道理呀!”整间屋子都有电脑主机的据点,所以无论在哪里说它的坏话,它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爽快。”这就是道理,而且他也考虑将这句话当成座右铭。
“你……你……小黑大笨蛋!臭鸡蛋!猪八戒!口蹄疫的猪!禽流感的鸡!狂牛症的牛——”它气到开始从硬碟里抓取骂人字汇来用。它记得它有储存一整个资料夹备用,不会话到“骂”时方恨少。
“呀呀,我发现一个大缺点。”黑盼盼黯着脸折回厨房,朝他摇摇头。
黑凌霄接过液晶萤幕,上头的字串正随着电脑主机精采绝伦的叫骂而快速变化,每个字是都有出现,但只要下一句出口,就会盖掉上一个句子,说话的速度越快,盖字的速度也同等惊人,根本来不及看。
“我把它改成聊天室那样,一个萤幕可以保留二十句话好了。”不过那样字体会变好小,看起来会比较吃力。
“改这个没用,你要修理的是那台正在“发不的电脑主机。”这才是最实际且最快速有效的做法。
黑凌霄盖住她手上的萤幕,因为上头正浮出一个个更没营养的谩骂——在电脑主机听到他对它的羞辱之后。
“我觉得你和它处得很好呀!你要是有兴趣,我也去你家替你装一个备用电脑。它平日吵归吵,不过功用还满强的,你可以设定它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它还可以和各大家电连线、设定冲泡十种饮料、高科技防盗系统——”自己发明出来的东西,数落起来总是有些骄傲的。
“一台就够吵了,你还要再弄一台?!”一想到这么恐怖烦人的电脑主机“分裂”成两台的画面,让他觉得额角都开始隐隐抽痛。
“你又在说我坏话——”
电脑主机的吠叫声直接被他忽视,装做没听到。
黑盼盼不用读他的唇,光从他深恶痛绝的脸就了解他说了什么。“一台给你用呀,它不但可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一个人住的时候,有人说说话也很好。如果你不需要它陪你说话,我替你设定成静音,包管它安安静静。”也许他真的用不到,因为他有邻居做伴……魏德彬和魏初雪看起来都是相当健谈及好相处的人,况且他以后还会结识更多更多的人。
黑凌霄懂她的意思了。
她忙着做出可以和人即时交谈的液晶萤幕,为的就是让她自己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然后再用那种以后都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口气说要替他装电脑,她的意图,很明显了。
爱上自由自在的鹰,若不能与它比翼……她强迫自己选择放它去飞,完完全全的松手。
所以她已经在替自己及他铺路。
她的未来,不一定能有他,因此她要自立自强地克服听障,让自己步入正常轨道,不让|奇+_+书*_*网|人担心她。他的未来,不一定要有她,所以她尽可能替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台煮咖啡机,她都很乐意去做,只要让他的生活中能少掉一丝丝的烦恼,都好。
“你脸色好难看,手臂伤口还疼?”黑盼盼已经戴上全新的眼镜,现在看事物都很清晰了,所以没漏掉他此时绷着脸的模样。“还是你真的这么讨厌那台电脑主机?要是这样也没关系啦,我不多事替你装就是了。你不像我,一天可以花上十几个钟头打电脑,所以电脑对你不是必需品。不装就是了,不要露出这种苦恼的表情啦,我不会强迫你的。”
黑盼盼,千万不能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来决定事情。你认为方便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许是极大的困扰……她不断不断地告诫自己、提醒自己。
“你又再一次想要大方放我自由去飞了?”
他的问句显示在小萤幕上,只是萤幕无法忠实表达出来他说话时的语调是高兴还是不悦。
“我想……你应该比较希望可以……”呃,他的表情让她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妳想?那什么时候轮到我想?”他右手环上左手石膏,看起来很有训人的味道。
“随时随地呀!我尊重你的想法。”就是因为知道他渴望自由,不希望她阻碍他的一切,她才会认为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呢?”
她先是从他的唇形看到了这句话,却一点也不敢相信,忙低头去看萤幕确认——他的话像是刻在坚石上的字,牢牢的烙在萤幕正中央。
“你……不可能的。”她当他只是在假设。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说过,你不想放弃你现在的生活;因为你说过,和我在一起,你会失去一切。这两个原因都让你不会留下来……”既然如此,她会成全的。
“我现在仍不想放弃那样的生活,那让我觉得自己渐渐像个“人”,和人谈起工作,可以抬头挺胸,而不用躲躲藏藏,为自己是个不完全的人类而羞耻。”
看着萤幕上变化的字句,黑盼盼猛点头。“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所以我才会想——”
“妳又想?!现在是“我想”的时间,不是“你想”。”
发言权被截断,她乖乖闭嘴,小脑袋被他的大掌一扭压,老老实实、专专心心看着液晶萤幕。
“我还是会照着那样的步调去走,跟着登山健行会的活动安排而上山下海,享受工作、享受人生,还能自给自足养活自己。当活动结束,拖着很累的身体回家时,门一打开,有人对着我说“你回来了。””
黑盼盼看着,心里真的好庆幸自己只能“看”,而不用“听”。她想开口给他一句“那很好呀”,小嘴嗫嚅半晌,还是决定闭口,免得自己快哭的情绪被声音出卖还不自觉。
她好羡慕那个有权利对他说“你回来了”的人……现在连“看”到萤幕上的句子,都好痛苦。
她可不可以不要看?不要去看……
“我、我要去修这个萤幕了,它、它坏掉了……”黑盼盼猛抬头,胶着的眼从萤幕逃离,想给他一个和平时一模一样的笑脸,但她试了很多次都宣告失败,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怯懦,她只好转身要逃。
“听我说完。”他拉住她,她却慌张地甩开他,原本捧握着萤幕的双手捂住自己根本听不到声音的耳朵,液晶萤幕在地板上摔个粉碎。
她没有办法装出不在乎的模样祝他幸福……她也是个人,也会疼痛也会嫉妒也会懦弱,不要要求她去做圣人才做得到的举动,不要强迫她去听他诉说着永远不会有她的未来远景,不要这么为难她,不要这样伤害如此爱他的她——“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她身子缩靠在墙角,双眼紧闭、双耳紧捂。“求求你……不要教我听……不要……”到后来,她的声音全梗在自己喉头,真正溢出来的,只剩下呜咽不清。
黑盼盼整个人蜷曲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吵嘈声音,安静得近乎死寂,最适合一个人……躲藏,连自己开始心碎的声音也听不到,真好……“盼盼,看我!看着我!”
黑凌霄对着她吼。她怎么可以听话只听一半?!难得他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要将一切说清楚——即使他硬扳开她的双手,他的话,仍无法传递给她,全变成无能为力的自言自语。
“不要这样……”她拒绝睁开眼,阻断两人间唯一沟通的桥梁。“求求你……”
黑凌霄挫败低吟,看着自己在她手腕间留下的鲜红指痕,倏地厌恶松开自己的手掌。
“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走掉,你会害盼盼越往死胡同里钻的!”在黑凌霄有站起身离开的念头时,电脑主机立刻将他吼祝“你要我怎么办?她根本不肯听我说话!”
黑凌霄抡拳沉咆,让黑盼盼以为他是对着她在说什么,于是她更加缩着肩,想将自己完全镶嵌在墙角,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你老是这种屎脸,换做我是她,我也会怕呀!你是禽流感烧坏了你的脑,还是天生就蠢成这样?要是因为禽流感,我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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