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挂了电话,他刚好进门。”那张带着些许疲惫、明媚大眼睛底下还有淡淡黑影的脸蛋,浮现烦恼神色,她强自压抑着:“我问了,他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说得没错。他应该是……跟……嗯……同学,走得……很……很近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模糊不清,又愈说愈小声,明显地尴尬起来,项名海险些失笑。身为校方行政人员,他与家长们打交道的经验不少,知道这时候要安抚一下:“学生之间交情比较好,这也不是不常见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玩到忘记时间,太晚回家,稍微提点注意一下应该就没事了。我会分别找他们双方来谈一谈的。”
“可是……”
想到那个明显的吻痕,何岱岚很想脱口而出“并没有那么单纯”,不过还是忍下来了。她仰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化妆明艳、装扮抢眼,纵横议场的年轻女议员。忧虑的大眼睛那么逼切地看着他,素净的脸蛋就巴掌大而已,让项名海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他清清喉咙,有点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我了解状况之后,会跟妳联络。”
“好,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到哪里都找得到我。”何岱岚迅速探身进车里拿了张名片,在背后写上一串号码,递给项名海。“请一定要跟我联络。”
“嗯。不过妳的手机……可别忘记充电。”项名海看着手中的名片,低声说。
何岱岚先是有点讶异,后来想起他们过年期间在山区偶遇的经过,又敏锐察觉他唇际微微扬起的弧度……
她终于确定,他真的是在调侃她。
“你才别把手机又放在车上置物箱里,根本忘记它的存在吧!”
第六章
项名海果然言而有信。
才过了两天,周日早晨,何岱岚便接到他的电话。
背景闹哄哄的,不适合多谈,他们约好晚一点要见面。
“不要穿西装、不要穿太干净的衣服?”项名海在电话这头皱眉,他搞不清楚这位何小姐为什么要交代这些:“最好穿牛仔裤?为什么?”
“问那么多干嘛,反正照做就对了。待会儿见。”何岱岚匆匆忙忙地说完就挂了,背景噪音随着她收线而中止,让项名海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依约来到何岱岚讲的地点,远看是个传统市场,不过感觉上有点空荡,没什么人。优闲的礼拜天早上,附近还算安静,不过一下车,项名海就闻到一股不可忽视的异味。
他一直怀疑自己找错地方了,直到他定了几步,看到在大门里面有两群人分立正在讨论着什么、声音还满大的时候,他便不太费力地在其中发现何小姐。
身旁的人都是汗衫、长裤的殷实打扮,只有她,还是坚持己见地穿著亮红色中国风上衣,在近午的阳光下,抢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又是在排解什么疑难吧,看两群人都很激动、嗓门不小的样子,项名海远远望着,心里这样想。
何岱岚不时安抚似的跟双方都说着话,一群男人里,她是唯一的一朵红花,小小的个子却一点也不畏惧似的,脸上有着和煦的微笑,不管别人吼得再大声,她还是那个苦口婆心的样子。
然后,她也看到项名海了,不过因为正在忙,她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对旁边一位手上拿着笔记本和笔的男子低声交代几句,男子便快步走向他。
“项主任,您好,我是何小姐的助理,敝姓王。”那位面貌端正,看起来很诚恳的男子客气地对他说:“不好意思,何小姐还要忙一下,不过应该快要结束了。请项主任到附近逛逛,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再回来,可以吗?”
“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啊。”项名海和那位王助理握了手,有点困惑地说。
“嗯……”王助理有点尴尬地回头看看已经空荡的市场:“这边……是鱼货批发市场,气味不太好,何小姐说,请项主任等一下再过来……”
项名海又抬头远望了一眼,那个红色身影依然在人群中,认真而好声好气地倾听、劝解着。
他开着车在附近绕了一阵子,再度回来时,何岱岚身边已经只剩下少少几个人,而一看到他的车一转进来,便一面往门口移动,一面准备结束谈话。
等到上车,何岱岚就是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本来应该可以早点搞定的,不过大家都愈讲愈激动……”
“在吵什么?”项名海随口问。
“小单托区的十二条线拍卖区抽签问题。你知道他们进来卸货的车子要排班、抽签……”她说了几句对项名海来说好象外星话般的解释,又停住,笑了笑:“反正就是一些纠纷,找我来关心一下。选民服务。一讲就停不下来,真抱歉。”
“没关系。”项名海开动车子,看她一眼:“前面置物箱,妳打开看看。”
何岱岚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虽微笑着,却有点困惑:“有什么东西?你的手机吗?”
“哼哼,很好笑。”项名海面无表情地说。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颗苹果,和一罐饮料。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把苹果和饮料拿出来,转头问气定神闲的驾驶。
驾驶闲闲解释:“看妳刚刚跟土地婆一样,所以带点供品给妳。”
何岱岚噗哧一声笑出来。
这么一个硬梆梆、不苟言笑的男人……却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
最重要的是,他总是能让她笑。
外面天气已经开始热,太阳又大,她忙了一早上,确实是渴了。当下不再客气,打开饮料就喝了起来。
“我找李宗睿来谈过了--就是跟何孟声最近走得很近的那位同学。”项名海娴熟掌控着方向盘,谈话却立刻切入主题,半句废话都没有:“我还跟宿舍教官、李宗睿和何孟声的导师也都谈过。”
“所以呢?情况怎么样?”何岱岚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地问。
“情况就如我所说,他们走得很近,最近两个人的缺席串都变高了。李宗睿还常常晚点名不到。除此之外,何孟声上次月考的成绩还是很好,可是李宗睿就比较糟一点,明显地分心了。”项名海详细解释着。
何岱岚秀眉紧锁,静静听着。她握紧手上的苹果。
“因为李宗睿是住宿生,我已经口头警告过他,也让教官、导师特别注意他的行动和出缺席状况。那关于何孟声这边……”项名海瞄她一眼。“要请家长也配合校方,跟他谈一谈。”
“你跟李宗睿的家长谈过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何岱岚立刻察觉到不对,她锐利反问:“两个学生有着相同的问题,却只通知一方的家长要严加管教,这不太合理吧?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原因很多。不过,最重要的是,小姐,这是妳要求的!”项名海忍不住脱口而出。
两人之间陡然落入沉默,都有点尴尬。
他说得没错,明明是自己要求的……
是她要求没错,不过以一个训导主任的立场来说,自己还真是满殷勤的……
心里都有着复杂感受萦绕,以至于一时无言。车内开着清爽的空调,窗外阳光正灿烂。
身旁有着一个人。
此刻眼里看的,耳里听的、心里想的,都是对方。
不管等一下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多少公事或杂务要处理,这一刻,即使安静相对,却依然有一股奇异的,微微的甜意,在心头荡漾。
一切都会没事的吧……他总是这么笃定而可靠。
今天的天气真好。真不想去吃喜筵、真不想去应酬,如果可以像这样,闲闲聊天,一面开着车绕绕……该会是多么惬意的礼拜天。
就像这样,漫无目的,也没关系……
漫无目的吗……
等一下!
“你怎么绕了半天,还在这里?”本来安静看着窗外,一面想心事的何岱岚,?然不可置信地喊了起来:“你根本没有离开过鱼市场附近嘛!”
“我又不知道要往哪里开。妳又没说!”他振振有辞辩解着,却是一瞥之下,察觉到何岱岚脸上,慢慢浮起的诡异笑意,项名海警觉质问:“妳笑什么?”
“你不是……又迷路了吧?”
何岱岚一直说服自己,把事情淡化,把始终萦绕在脑海的那个吻痕忘记。
然后,用最平淡无奇,好象闲闲提起似的口气,提醒何孟声。
“你成绩一直都很好,也都不用大人管,不过,该上课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上课,跟同学一起去玩也不要太过头,时间到了该回家就回家。”她状似优闲地靠在何孟声房间门口,口气平淡地说。
只有背在身后紧紧握拳的手,才稍微透露出一点紧张的气息。
她刚结束应酬回来,经过何孟声的房间,看见他正在埋首读书,便决定把握机会,交代几句。
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穿著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的何孟声,闻声转头。
他白皙俊秀的脸上,唇色红润,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不过这个美少年脸上,有着少见的不驯气息。他抬起线条俐落优美的下巴,质问:“妳想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谁对妳说了什么?”
“喂,你不觉得你的态度不太好吗?”何岱岚皱眉。“我关心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别人对我说什么?”
何孟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扯起冷笑。“我们家的事情,哪一件不需要别人来讲?除了别人的眼光以外,我们还在意什么别的?”
“何孟声!”何岱岚终于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才问两句你就这样!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常常逃课、晚上又都很晚回家?校规定在那里你就得遵守,不要到校方都开始注意了,你还我行我素!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妳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何孟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也提高嗓门:“妳看妳自己,现在每天都忙到没时间吃饭、没时间回家,妳还说我!”
姑侄二人怒视着对方,好半晌,都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没人开口。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个安静、温和、从来不用大人担心的孟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一碰就发怒、无法沟通的人?
“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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