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模糊,很多人影在我面前晃。”
“好,闭眼睛休息一下,再睁眼看一次。”
她按照医生指示,这回再睁眼,更清晰了,可是她居然看见……天,是他们!而“他”,就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严肃地观察她的表情。
笑容僵在嘴边,小书无法理解眼前景况。
“对不起,我在作梦……”她喃喃自语。
“没有作梦,妳的确看到我们。”
冠耘的声音响起,她分辨出来,他和“故事先生”有着相同声音,却有不同的语调表情。
“为什么?”缩回手,小书想把自己缩回被窝,可是,冠耘怀里的小男孩,他们长得好象……
“妈咪,妳看见我吗?我是纪耕,妈咪,妳有没有看见我?”纪耕扑上来,抱住小书。
他是纪耕?她的心肝宝贝?想了五年、爱了五年的心肝宝贝呵!颤巍巍的手,圈住身前的柔软。
“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你了,你长得真好,比妈咪想象中的更好。”
“妈咪,太棒了。”
是喜悦、是幸福,是无数感恩交织出来的兴奋。
“没问题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吧!走,我们带小朋友去吃披萨,把这里留给大哥和小书。”
那是傅太太的声音啊……小书有些些紊乱。
小题从冠耘手中接过纪耕,牵着小予,一左一右牵出门,她一定,傅恒跟在她身后离开。
幼幼和渟渟走到病床前,轻拍她的肩膀。
“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希望经过这次,你们之间能够平平顺顺,不再波澜连连。”幼幼说。
“对啊,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要吵架,大哥脾气比亚丰好,妳的命已经比我好很多……”
渟渟话没说完,就让亚丰的怒吼声制止。“要不要给妳换个丈夫?”
“不要、不要,有你我很满足了。”渟渟忙奔到丈夫身边,对小书挥挥手,要她自己保重。
房间空了,独独留下两人,小书张眼四望,她在找人。
“妳在找谁?”冷冷的,是他旧时语调。
可以说吗?说在找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她怎会用这种荒谬的说词?
“没有。”她摇摇头,现况让她模糊难辨,她不晓得自己是庄生还是蝴蝶。
“妳在找故事先生?”
小书执意不问他的名字,以为这样就能拉远两人的距离,却没想到,勉强她、加入她的生活,他向来随心所欲。
“你知道他,或者……”小书问。
“妳没猜错,我就是他。”冠耘亲口承认。
他为什么那么做?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切断,不复续了呀!
他有事业、有婚姻,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冒充成失意的小说家,侵入她的生活中……
突然,纪耕坐在他怀中的情景跃上脑海,他是……他要纪耕?
所以他出现、他匿名、他以一种教人无法防备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让纪耕自然而然接受他、爱他,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带走纪耕变得理所当然。
那他为什么要帮她医治眼睛?对了,是补偿!他要她欠下一笔,他给她视力,她理当还他亲情。
怎么办?她要纪耕啊!那是她的命,她用尽全力留下来的呀!失去冠耘,她已心灰、心死;失去纪耕,她更是怎么怎么都活不下去了呀!
小书的表情瞬息万变,冠耘皱眉,不晓得她在心中翻的是哪条思绪。
“你为什么出现?”
小书垂眉问,未战已输。和他交战,她从未尝过胜利滋味。
她居然不要他出现?是她说:“爱他,是我的本能,我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他,就像你无法阻止熊冬眠;而恨他,这个学问太艰难,不在我的学习能力里面。”
他将她每句话认了真,现在她又反对他出现,谁说女人心不是海底针?脸色难看,故事先生的温柔被拋诸九霄云外。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冠耘直觉回答。
果然,她没猜错,他要带回纪耕,心在瞬间沉入谷底,心脏一分分冷却。她要输了,输过一次又一次,现在她将输掉人生中最后一份筹码,从此翻身无望,人未死,心入狱。
“你有自己的婚姻、妻子、孩子,为什么一定要纪耕?”怔怔地,她问。
他要走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心,他向她要东西总是要得气壮理直,他们分手,她离开他的生命,再出现时,他又伸手向她索取。
“除了纪耕,我没有别的孩子。”冠耘说。
他不只要纪耕,还要她这个连泪水化成苦涩咖啡,都会感觉幸福的女人。
他没有其它孩子?是他有问题,还是苏小姐生病?这是他出现的主因?
“你们再努力几年,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请你不要带走纪耕好吗?”
她没向他要过任何东西,为了纪耕,她愿意低声下气,开口央求。
“我和苏真婵之间没有努力空间。”他一口气否决掉她的话。
话到此,冠耘理解了她的伤心,原来,她始终介意苏真婵。
微微一笑,她的心结握在手中,他很恶劣地不立刻替她解开。
坏吧!没办法,从古时候起,他就以欺负她为乐。
“那么严重吗?现代医学发达,也许……”
“没有也许。”他强势欺人。
小书深吸气,在心底告诉自己,为了留住纪耕,不能害怕妥协,她可以失去自己,不能失去儿子。
“冠耘先生,对不起,纪耕不能给你。”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妳一句给不给,就可以决定他的未来。”
笑容更形扩大,只要她肯抬头,就会发觉他的正确态度,可惜她不敢,她没学习过正眼看他。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书,我独立自主,我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双手扭绞被单,她力图镇静。
“妳连妳自己都养不好。”
“这些年,我没让纪耕饿过。”
“却也没让他满足过。”
很好,懂得反抗,五年的社会教育的确让她成长茁壮。
“他的精神是富足的。”
“是吗?他想要一个父亲,妳满足他了?”
“那是在你出现之后,之前我们从没有这种困扰。”话激动,她拾眉,却撞上他带笑双眸。
他在笑?那是她遥远的记忆中才有的表情,那时,她躲在衣柜里,看着他对母亲描绘未来时,就是这个笑容,教她疯狂地崇拜他、教她爱上他,不悔不改……
“问题是我出现,纪耕离不开我了。”
“所以,你就要他离开我?”
冠耘的笑容缓和她的激动,心碎贴在脸上,她的人生无数分离。
“为什么要他离开妳?”口气软化,心疼她伤心的“故事先生”登场。
“你不是要带他回牧场,和苏小姐……”
“我和苏真婵离婚了。”
“离婚?为什么?”这个消息让她震惊。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她。
“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无法容忍她当我的妻子。”
“这种话很过分,明明是你要娶人家。”
“我承认自己的决定很荒谬,我不应该为了反对谁,投向另一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小书摇头,疑惑写在刚复明的眼睛上。
“妳被抢劫那夜,我在牧场门口等妳,我焦虑地来回踱步,害怕妳离我而去;妳回来时,满身的狼狈,我认定妳和其它男人,做了龌龊事情。于是我嫉妒愤懑,我把妳和妳母亲联想成一体,忽地惊觉自己又掉进同样的陷阱。
“我爱上妳了,爱上一个充满谎言的淫秽女子,这个认知让我愤怒,于是我用最残酷的方式逼妳离开我。”
这番话……是“故事先生”才会出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恍若梦中。
他说爱她呵……她怎能相信、怎敢相信?会否一转身,他又用嘲讽面容对她,冷冷讥评她——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后悔了,在妳离开后的隔天清晨,推开妳房间,五彩缤纷的菩提树耻笑我的肤浅,我始终以为妳想自我身上获得什么,就像妳母亲一样,可是妳一语不发,走出我的生命,不带走任何东西,还留给我一棵记忆菩提。”
“你说后悔,为什么不找我?”
“是该死的自尊心造孽,为弥补愚昧,我坚持娶苏真婵,妄图用婚姻昭告天下,我是对的。然而,错误的事情不会因坚持而变得正确。
“婚礼当天,我抓起头纱看见苏真婵的笑脸,剎那间,我明白,自己无法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于是,我排拒她,她痛恨我,我输掉自己的婚姻。
“我花五年时间拚命工作,在美国各州开设十座飞云牧场,我成了美国年度风云人物,但这些虚名满足不了我,我只想回台湾,安安静静待在妳留给我的菩提树下。”
他的话,小书听得痴了。忘记痛楚、忘记伤情,她只想安慰眼前男人。
“我不断自问,是妳母亲伤我较深,抑或我伤妳较深?我自问难道多年来,始终无法忘情那场初恋?我不断自问,不断比较妳我之间。”
“有答案了吗?”
“有,我对妳母亲从未有过思念,不像妳时时刻刻盘踞我心问;对妳母亲,我有愤怒却无深刻仇恨。认真想想,我的愤怒来自于她的欺骗,还有她带给我的自卑。”
“在我母亲面前自卑?我不懂。”小书无从理解。
“当年我力图离开家族事业,开创自己的人生时,我刻意摆脱父母的期待,做我想做的事情。开牧场是一件,自主婚姻是一件。
“我选择妳的母亲,她的美丽令人惊艳,她的不拘世俗、她的天真烂漫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另一种人生,却没想到这个决定是个讽刺,它狠狠摧毁我的自信,也昭告了我的牧场事业将和与她的婚姻相同,变成另一场笑话。于是我把妳带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我必须成功。”
“你成功了……”小书幽幽说。
“不,我失败了,我失去一个十六岁就对我崇拜的女人,失去一个连为我思念、为我祈祷都会觉得幸福的女人,失去只要她不忘记我,我就在她故事中生存的女人,这样的我,谈什么成功?”
“你……”他将她说过的话记得分分明明,泪潸然……
“小书,这些话妳应该早点告诉我。”
“你不会相信的,你只会认定那是另一番谎言。”
“我这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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