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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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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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将小书逼入地狱,她的容身地只剩下这小小的衣柜,带着淡淡腐朽味的黑色空间。

“闭嘴,全给我安静,想讲话的人全给我滚到外面去。”他不是警察,严格来讲,他也不是文沛铃的家人,照理说,他无权发言,但他的气势就是硬生生压住在场人士。

他转头问凶嫌:“你为什么找上她?”

“听、听说她是垦丁的奇迹,我想来见识一下。”

“你说她是垦丁的奇迹”冠耘大吼,吓得粗壮男子脚软,没道理怕他的,可是他的威势就是让人脚软。

“不是我说的,是带我来的皮条客讲的,听说她的床上功夫了得,放荡激情的程度,连台北的小姐都比不上。”他连忙撇清。

她放荡激情?不会吧,她不是清纯得像朵小茉莉?突然间,他独立自主的婚姻变成笑话。

笑话?不,村人对文沛铃本来就不公平,也许这是桩强暴意外,他不应该一径地相信凶手的话,对了,他要找到小书,让她来向自己证明,证明他的决定不是笑话。

“小书,妳在哪里?出来!”他的视线扫向人群。

大家随着他的视线,也跟着找起小书。

突地,他看见衣柜,冲上前打开门,登时倒抽气声扬起。

“夭寿哦!那个私生女躲在衣柜内,目珠金金看伊阿母被人家……被人家那个啦!”

“这个查某,自己不要脸,连女儿也拖下水。”

“伊一世人枉费啊啦!”

小书不听他们,一句都不听,她把下巴靠在膝间,细瘦的胳臂环住双腿,口中喃喃自语。

她在默书,默明天老师要小考的历史,林老师是好老师,她不要教他失望。

雅典位于希腊半岛东南沿岸,人民善于航海经商,重视教育,喜好演说和辩论……

雅典位于希腊半岛东南沿岸,人民善于航海经商,重视教育,喜好演说和辩论……

雅典位于希腊半岛东南沿岸,人民善于航海经商,重视教育,喜好演说和辩论……

她一心一意将众人的轻视与敌意排除,不听、不想。她的妈妈是好妈妈,她辛苦赚钱全为了她,她不是坏女人、不是狐狸精,她是……

几个偌大身影罩在她头顶上方,小书没抬头;有人对她说话,她没听见,她要背她的历史,那很重要,她要考最高分,要考全校第一,虽然,她没学籍、不能拿奖状,可是,没关系,林老师会看重她、会夸奖她,会告诉她,一枝草一点露,每个生命都是上帝最美好的宝贝。

冠耘走过来,大大的手掌托起她的脸。

视线接触到他,小书淡然表情中融入了生气,不争气的泪水一颗颗滴下,淌在他指间,湿了她的衣襟。

“妳是文沛铃的妹妹?”冠耘问。

小书看着他,谎言还要继续吗?不用了吧!他不再是母亲的幸福归宿。

“不是啦!她是文沛铃的女儿,可怜哦,也不知道老爸是谁,到现在还没有户籍。”

“她和我女儿同班,老师看她可怜给她一张书桌椅子读书啦!要不是靠大家帮助,她不晓得要怎么活到这么大。”

小书没响应,单单盯住他。他的脸冷酷无情、温柔缺席,深刻的五官凑在她面前。他在生气吗?生气妈妈编的谎话、生气妈妈不是落难公主、生气她不是妈妈的年幼妹妹?

“拢是大人作孽,才十几岁囝仔,看伊以后要安那过日子。”

“我看,伊早晚要行到伊老母的旧路。”

“可惜,这么水的查某囝仔,比伊老母更卡水十倍。”

左一句、右一句,全是对她未来的预测,小书一句也听不入耳,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未来。

“我不听他们讲,我只听妳讲,妳是她的妹妹吗?”他认真望她,企图从她的话中,证实自己并非昏庸愚昧。

小书缓缓摇头,缩身,她往衣柜里层缩去。

“所以,妳是她的女儿?”他的语调带出冷冽。

她很怕,但是林老师说过,时间会证明所有的谎言,匈奴的南下牧马、希特勒的借道阿富汗,谎言会让时间揭穿。

鼓起勇气,她摇头。两道凌厉视线射来,小书全身泛起颤栗。

“跟我走。”冠耘说,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逼她回答他所有疑问。

他说……跟他走?小书抬眉,观察他的心思。

小书摇头,她看不透他。

“随妳。”

话落,姜冠耘离开。小书让一群警察伯伯带进警察局,她要作笔录、要替母亲办理后事,世情不容许她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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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赔了钱,小书替母亲办过丧事后,这笔钱便所剩无几。

学不去上了、书念不成了,她和母亲有着相同的境遇,举目无亲、人情冷清,缩在衣柜里,她哪里都不想去。

想过未来吗?

没有。她本来就不对未来存太多幻想,只有那段日子,那段母亲谈恋爱的日子里,她幻想过和他一起生活,幻想过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是幸福呵!只不过,幸福匆匆,弹指间,幻灭。

她喜欢他,很喜欢,喜欢到从门缝中望见他的温柔,便觉得温暖窝心,虽然他的温柔并非针对她,可是,足够了。

那夜,他问——要跟我走吗?

说实话,她心动,只不过悲观性格告诉她,跟他走,她的一世将沉沦堕落,守护着一个不爱她的灵魂,战战兢兢于他的恨,这种日子是煎熬。

但在他转身离去的那刻,她后悔了,即便煎熬,她至少保有幻想的幸福,不若现在,没有他、没有幻想、没有薄弱的幸福感。

木门被推开,咿呀声惊扰了小书,抬眼,他从衣柜缝里看向来人。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里访客不再,垦丁传奇已成过去。当来人转过身来,小书才瞧了仔细,是他,那个温柔男人,那个说起未来便满眼灿烂的姜冠耘,妈妈说过,她看人很准,他是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

肩膀?担当?

小书没依靠过任何人,她不晓得被保护的滋味,只能凭空想象小鸟依人,是甜蜜?是温馨?还是心悸?她不晓得,只希望他停留久一点,隔着衣柜门板,让她拥有片刻幸福。

走近床沿,冠耘看着凌乱床铺,腐败的气息传来,他皱眉。

曾经,他以为碰上此生的眷恋,她的娇憨、她的天真、她的热情,她不受世事羁绊的性情,在在都让他心醉,没想到,真相揭开,竟是龌龊!

不过七日,他让自己陷入热恋,他将所有八卦斥为无稽,认定是她的美丽引起妒嫉。

他不惜与家人闹翻,为了娶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子,结果却……摇头,他不想承认错误,错误却站在眼前,提醒自己的荒谬。

那日,他们走在海岸边,迎面一个女人冲过来,甩了文沛铃巴掌,匆促间,他把她护在身后。

女人张牙舞爪对文沛铃咆哮:“妳这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自己得了脏病还要勾引男人,妳没有男人会死吗?”

愤怒的女人击出拳头,但全数落在他身上。

文沛铃在他身后哭得凄惨,圈搂住他的腰,不断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妳的男人。”

她哭得悲恸欲绝,哭得他心肠绞碎,当时,他认定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乡间生存不易,于是将她娶进门的念头萌起。

没料到那竟是真的,她真的人尽可夫、她真的以下半身赚钱、她真的对他说过无数谎言,精明的姜冠耘竟栽在一个历经世情的女人手心!

冷笑,他嘲讽自己的简单,嘲笑自己被美色所惑,看来他和一般男人没太大差异。

衣柜中,小书发麻的双腿稍稍挪动,声响吸引了冠耘的注意力,他打开衣柜,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一个纤细女子,蜷缩住自己。

半晌,她望他、他看她,两人沉默不语。

小书从不敢直视他人,没有衣柜门作掩蔽,她的目光放低。

冠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只见到两条瘦伶伶的手臂,圈住满是红点的细削双腿,乌黑长发披垂,盖住她的眉眼和半边脸。

缩缩身,衣柜里就这么点大,小书躲不开他的冷冽目光。

“为什么还在这边?”

他的声音没有表情,她猜不出他的心情。

“我只能在这边。”小书幽然说。

“妳十六岁?”

“对。”

“她才大妳十岁,不可能生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哦,我懂了。”恍然大悟,原来连她的年纪也是谎言。

“对不起。”小书轻语。

对不起她居然向他说对不起?讽不讽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妈妈并不想这样。”小书低语,妈妈想要的是平稳的幸福,不是意外。

“她并不想?哈!她不想谁有本事逼她?是那个男人将她推到床上,强暴致死?是我满足不了她的欲望需求,她只好红杏出墙?妳的借口未免可笑。”

他的震怒吓倒小书,但她觉得该挺身为母亲说些什么。

“她不是故意的。”

“好一个不是故意,妳知道她的“不小心”让我变成多大的笑柄?我认为自己很聪明,不易受骗,没想到她几句谎言就将我耍得团团转!清纯茉莉?根本是讽刺!好啊,妳想不想知道“非故意”造成的伤痛有多大?要不要我教教妳?”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失控吼叫,他的情绪荒谬可笑。

舔舔干涩嘴唇,小书无助地望着他。“对不起,可是妈有难言之隐。”

好个难言之隐!他深吸气,压下怒气,这是她自找的。“文沛铃的后事处理好了?”

小书点头。

“要跟我走吗?”

他没有义务照顾她,可她酷似文沛铃的脸庞,让他的决定近乎冲动。

是的,他满腹的怨与恨,需要一个宣泄出口,而小书,将是怨怼收纳盒。

这回有了之前的懊悔作前提,小书不考虑,点头答应,泪滚下,这些泪很复杂,有伤心、有感激,有悲情,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永远不准在我面前掉眼泪,妳哭的时候像妳妈妈,这种虚假眼泪,让我觉得恶心。”他吼她,生平第一次对女人不客气。

掉头,他走出小屋。

下一刻,小书自衣柜间抱起自己的包包,冲出家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没有回首、没有恋栈,小书走出旧生命,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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