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不爱多话的,可是提到冠耘,小书忍不住站到他那边。“我不觉得冠耘先生恶劣。”
“厚,气死人!妳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不跟妳说这个了,下次妳不要的图画就送给我,我试着卖看看,说不定我会把妳捧成画界新星。”
说到底,小题就是想做没本生意,老讲大哥对小书软土深掘,她自己也差不了几分。
小书对她一笑,没有表示好或不好。
低头,再度专注在画上,她只能在画画里表现自己的快乐喜欲,画是她的情绪发泄,她的伤悲总在画作中抚平。
小题离开后,多了几分宁静。
无人树下,微风徐徐,今天是小书的假日,为了应付观光客,飞云牧场的假日采轮休制,员工每月有六天假期,托这个制度的福气,工作繁重的小书有了自己的时间。
落下最后一抹蓝,小书搁置画笔,手支在草地上,静静欣赏画。
那个背影呵!那个男人,他在她胸口占的位置愈见宽广,她不晓得哪一天,心会被占满,再无位置容纳其它人、其它事。
想得专注时,一道黑影遮去她眼前黄昏,抬眼,是姜冠耘,小书习惯性低眉,习惯性恭敬谨慎。
“冠耘先生好。”
他不发一语,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书不晓得自己该离开,把空间让给他,或是保持原样?静默在两人当中游移,时光一分分流去,小书全身肌肉紧绷,心狂跳不已。
他在想什么?他要什么?她又做错事了?他想赶她走?小书在心底作了几千几百个猜测,却猜不出他要什么。
冠耘挪挪身,她鼓起勇气转头。
他似乎在作重大决定,冷酷的脸庞上浓眉微蹙。什么事困扰他?
小书的手指蠢蠢欲动,她想为他抹去不顺心,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反将他的眉毛弄拧。
终于,他说了话,一开口竟是叫她诧异——
“妳要跟我吗?”
接在讶异之后,是直觉反应。“我一直都跟着你。”
不管是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每分知觉都跟着他的背影,只可惜她拚了命地追呀追,依旧追不上他的心。
“我的意思是,没有名分和地位,妳是妳,我是我,除开多了床上关系。”
他要床上关系……
他是唯一一个走进她家门,没有和母亲发生关系的男人。他和母亲谈心谈感情,温柔的眼眸、温柔的语言,温暖了躲在衣柜中小书的心。
咬咬唇,对于性,小书并非一无所知,更或者她比大多数同年龄的女孩都懂性。
这件事,让她害怕过、憎恶过,也梦过、幻想过对象是他,却不敢非分希冀,而此刻他居然提出建议,她该不该表现出欣喜若狂?或是万分惊喜?
眼角抬起,一不小心,接触到他的视线,闪电,划过她的心……
不用考虑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跟他,她一直跟着他呀!能追随他的脚步、能温濡他的气息,她毋庸考虑。
“好。”点头,小书同意。
“妳要什么代价?”冠耘问。
“不懂。”小书困惑。
“我不认为文沛铃没有教导妳,如何从男人身上获得好处。”
他眉问的鄙夷,小书清清楚楚,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眼神,仿佛她是龌龊的,从头脏到脚。
“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许多好处。”
低眉,她害怕那样的眼光,那眼光总提醒她温习黑暗和不堪经验。
自母亲去世那夜起,她害怕黑暗,灯一关,就闻到森冷的死亡气息,寒意自脚尖窜升,勾引着恐惧,将她困在无底深渊里。
“妳可以要求更多的钱。”冠耘说。
“钱我够用。”他给她的薪水,她很少动用,四年下来,积在邮局里的数字,已让她成为一个小富婆。
“想放长线钓大鱼?收了这层心思吧!妳不会得逞的。”
这回,小书选择默然以对。
“我给妳十分钟考虑,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十分钟后,妳便什么都得不到手。”
十分钟,不快不慢,但它让小书明了,即便追上他的脚步、躺上他的床,他的心仍旧与她无缘。
但,是不是无缘,她就该放弃机会?
不!她不想放!
“想清楚了?”十分钟,一秒不多。
“想清楚了。”
“妳要什么?”
“不用。”
“好,这是妳自己选择的。”
“是。”
“不能有任何怨言。”
话一出,冠耘就后悔了。她从来没有过怨言,不是?
“我不会。”小书恭谨回答。
“妳不能拿我们的关系到处宣扬。”
“知道。”
“妳不要以为从此自己的身分不同。”
“知道。”
“妳分内的工作还是要件件做好,否则我一样会赶妳离开飞云牧场。”
“知道。”
她幻想过很多种男子对女子求欢的表现,但没有一种是像他这样子恐吓的。吞下苦涩,一句句知道中,她把自尊压进地底,深埋。
“很好。”
语毕,他的大手压住她的脑袋,强势地入侵她的唇齿间。
他的吻带着霸气和恶意,小书没有反抗,静静地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悄悄地,她的手攀上他的颈项,缓缓地,他的吻加上温柔,如她记忆中……
小书在二十岁这年跟了冠耘,没有后悔,只有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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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很宽、他的胸膛很暖,贴在他身旁,小书全身酸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他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夜夜的需索无度,让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小书,瘦得更厉害。
当然,她的瘦削不单因他而起。每日清晨,她自他房间走出,牧场里早起的员工看见了,谣言一天天传,恶意的、善意的,全在她心间划下深刻伤痕。
再加上她无法在黑暗中入眠,他却习惯在黑暗中沉睡,为了将就他的习惯,黑眼圈爬上了她的脸。
翻身,天快亮了,她必须起床工作,小小的动作惊醒冠耘,大手一捞,他将她捞回身边,她的背贴住他的身,细碎的吻串串在她颈间滑过,湿湿的、温温的,她总在床笫间享受到他的温柔。
翻过她,他眼睛未睁,以吻膜拜她全身。
她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愿意在这种时间睁眼看她,是为着……想象母亲的倩容吗?
酸楚滑过鼻间,吞下哽咽,她合作地环住他的肩。
不在意,不能在意啊!她怎能在意,他爱母亲胜过自己?怎能在意,自己不在他心中占有一席?怎能在意,他们的心相隔遥远距离?
男女间亘古的节奏响起,欲望压抑心碎,她在他怀中呻吟、在他身下享受片刻温情,爱呵、欲呵……她不能自已……
当节奏停止,紊乱的气息慢慢抚平,尽管疲惫,小书依旧认分地起身,迅速着衣,离开有他的空间。
她的苍白写在脸上,近两个月的无眠,让她时时摇摇欲坠。
走进厨房,林妈妈已经在里面熬煮稀饭,动作要加快了,工人们马上要吃早餐上工。
拿出一篮鸡蛋和一把葱,小书迅速加入工作行列。
“小书……”用大勺子搅动稀饭的林妈妈欲言又止。
“有事?”小书问。动作没放慢,拣洗葱和萝卜干,她的菜脯蛋三分钟内上桌。
“林妈妈知道妳是个好女孩,和他们口中说的……不一样。”
林妈妈话一出口,小书的手顿了一顿,立即意会,她知道她要说什么。紧闭双唇,她不发一语。
“我相信妳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妳很实在,不会用身体换取东西,妳会和冠耘少爷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是不是?”
小书不敢响应,不敢承认喜欢爱意。
“大家都传,难怪妳不和所有人打交道,原来妳眼光高,只看得见老板,看不见员工。”
停了停,林妈妈叹气。
“妳不是这种人,妳是乖得过分了,冠耘先生对妳严厉,林妈妈都看在眼里,我想他对妳没有那层意思,妳跟着他是没有结果的。”
她曾经盼望过结果吗?她知道他对她无心,知道他的恨主宰了对她的感情,她也知道奢求是很过分的事情。可是……
“妳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哪一天……妳怀孕呢?妳还能留在牧场里吗?二十岁的小妈妈谋生很困难的,妳要步上妳母亲的后路吗?妳母亲的下场妳是亲眼目睹的,要懂得警惕的!”
怀孕?她从没想过,是啊……一个半月了,心陡然抽紧。
“别怪林妈妈唠叨,我是为妳好,妳年纪轻轻,事情考虑不周详,什么事想做就做了,没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知不知道,一步差、步步差,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放下手中工作,小书回眸,泪水垂在脸畔,冲动向前,她一把抱住林妈妈,哽咽。
“谢谢妳,我知道妳为我好。”
“乖孩子,别把事全闷在心里,找个人商量,好过自己担心。”
“嗯。”她点头、点头,再点头,说不出口的是感激无限。
“好孩子,林妈妈就知道妳是懂事的,好了,快做事,等会儿大伙都过来,没早餐吃,会翻桌子的!”
拭去小书的泪水,林妈妈关掉炉火,接手洗菜工作。
小书整理好情绪,从柜里找出几瓶罐头食品,打开,盛盘,心里记记挂挂的,净是林妈妈的话。
若是怀孕呢?他会赶她离开吗?她该舍弃孩子,继续留下,抑或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孩子呵……那年妈妈是在怎样的心情中生下她?是否也像她一样,彷徨恐惧?一个孩子,一条小小生命,一个至死都不能卸下的责任,她扛得起、负得住吗?
她没有半张文凭,离开飞云,恐怕别想找到工作,她要拿什么养孩子?用原始本能?
不,她不走这条路,即便要和孩子活活饿死,她也不选择。
又或许……他能容得下一个孩子,或许她不教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他会愿意留下她,当年,他不是收养她了吗?
说不定,他会给她一笔钱、一栋小屋,让她安安心心带着孩子生存,他会偶尔来看看她,抱抱孩子,享受天伦。
妈妈说过他是个有肩膀的男人,说不定,他乐意挑起责任……
这层想法,让小书松开眉头,小题老说她太悲观,也许她该在这件事上,试着乐观。
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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