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动,某种温热的液体,就从她腿间漫开,濡湿了她的裙子,也濡湿了他的衣服。她低下头来,晕眩的看着鲜红色的花朵,在她裙上绽放。
蓦地,黑仲明抱起她,迅速往小径那头跑去。
焦急的呼叫声,饱含着怒童,以及恐惧,在她头上晌起。
恐惧?
可能吗?
黑仲明竟然会有恐惧的情绪?会是什么事情,足以让这么冷静强悍、睥睨上海的男人感觉到恐惧?
在迷惑之中,她感觉他抱着她上了车,听见他朝司机怒吼着。
「快!到医院去!」好痛。
牡丹缩在黑仲明怀中,短促的喘着气,因疼痛而冒汗颤抖着。
一次又一次收缩的阵痛,有如雷电一般,从腹部窜至全身,几乎要夺去她所有的意识。
车子才在医院前面停下,黑仲明就抱着她,飞奔闯进医院的急诊室,甚至没有等人推病床来。
「医生!」他巨大的咆哮,回荡在医院的走廊中。
「医生!」杂杳的脚步声传来,牡丹痛得无法睁开眼,只能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急促心跳,那沉重的跳动,在一路上莫名的安慰了她。她让自己专注在那跳动的节奏上,转移些许注意力。
「怎么回事?」有个男人听到叫喊,奔跑了过来。
紧跟着赶来的护士,看见牡丹湿透的裙角连忙开口提醒。「医生,孕妇羊水破了。」医生冲冲上前,看见牡丹裙上的血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拧起眉头,迅速检查她的状况。
「子宫开始收缩了。」她宣布道:「她快生了。快,先把她放到病床上。」黑仲明抱着牡丹,将她放在护士推来的病床上,当她松开手的瞬间,她莫名地慌了起来,不自觉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没事的。」他顷着身,低下头来,轻抚着她苍白的小脸,徐声保证。「他们会照顾你的。」听到他的声音,他才睁开了眼睛,喘息着看着他这才发现到自己竟抓住他的手,试图依赖他。
她痛恨自己竟然这么软弱,她气恼地松开手。
就在同一时间,另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痛得她只能咬住唇,再度闭上限睛,几乎就要痛叫出声。
护士急忙上前,将她的病床往产房推去。
牡丹以为,安个可恶的男人不会跟过来,但是她的耳里,却听见他继续与医生交谈的声音,始终跟随在病床旁。直到她被推进了产房后,他才被护士劝阻,隔离在外头。
酒精和消毒药水的味道充满了这个房间。白灼的灯光太过刺眼.即使她闭着眼睛,仍可以看到模糊的光影。
那一阵剧痛终于过去了,她早已满身大汗,只能喘息着,睁开眼睛看着,医护人员在她身边忙碌的奔走,医生跟护士轮流问了她几个问题,一边利落的替她换上白袍。
阵痛一次又一次,无情的袭击她。
『5』第十四章
深夜,娇小的身躯寓在真丝床褥中,睡得正是香甜,酣睡时的娇美容颜,如此的甜美可人,仿佛天使般纯洁无瑕。
紧闭的房门,却板无声无息的推开,福态的身影,悄声走到床畔,隔着薄薄的真丝,轻触着金玉秀的小手。
她睡意正浓,蒙陇间感觉到那无声的触摸,长长的眼睫眨动着,还有些渴睡,模样娇愍。
只是,一瞧见床畔福嬷嬷的表情,她立刻清醒过来,以食指按住红唇,示意禁声。
福嬷嬷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身就离开了卧房。
金玉秀用最轻的动作,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看身旁熟睡中的江诚。她的小手,爱怜的抚过丈夫的发,知道他所服用的药,含有沉睡的副作用,就算她半夜起身,他也不会醒来。
她低下头来,在江诚的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才仓促下床,披起搁在床边的真丝绣花长衫,往门外走去。福嬷嬷会在深夜里特地来唤醒她,只可能会有一件事情。
清风回来了!
金玉秀走向客厅,心中充满了期待。
偌大的客厅里,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因为穿着黑色的衣衫,那纤细的身子,看来更加瘦弱。
「清风。」听见那柔柔的低唤,陷溺在紊乱思绪中的牡丹迅速转过身来,看见了满脸惊喜、匆匆奔上前来的金玉秀。
「夫人。」她轻声请安,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适应自己昔日的名字。太久了。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脑海中只能不断回想着,一个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有时愤怒、有时温柔,反复的呼唤着她:牡丹牡丹牡丹牡丹……「你终于回来了。」金玉秀高兴极了,也不顾主仆之分,紧紧握住牡丹的双手。「你怎么了?
双手怎么这么冷?」「我没事,只是夜里有些凉。」牡丹说着,清一丽的小脸却早就因为深夜奔逃,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怎么行,你才剐生完孩子不久啊!」金玉秀焦急的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到沙发旁坐下。
一面不忘急急唤道:「福嬷嬷,快热一碗汤来。」「是。」福嬷嬷点头,朝着厨房走去,胖满的身躯十分灵活。
「夫人,不用了。」牡丹摇着头,想要拒绝,金玉秀暖暖小小的双手却仍握着她不放。「我不该打扰夫人的歇息。」「不,我一直期盼着你回来。」金玉秀说着,真挚的双眼直视牡丹的双眸,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苦了你了。」她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以来,眼前的年轻女子有了极大的转变。
「夫人,请别这么说。」「我听说,你在生产时,因为难产的关系,一度还昏厥过去,差点送了命,心里就焦急得不得了。」牡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她转开视线,无意识的避开金玉秀那双清澈无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大眼。
「多谢夫人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她头一次在夫人面前说谎,不愿意再多提自己的身体状况。
「瞧你的脸色,比纸还要白,怎么能说没事?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这儿,让福嬷嬷帮你补补身子。」「不用了,我……」「孩子呢?」金玉秀突然问。
牡丹的身子,陡然一僵。
金玉秀的脸上有着困惑,清澈的大眼里更有着无限的期待。「孩子在哪里呢?快抱来让我瞧瞧。」牡丹咬住下唇,心口窜过阵阵的刺痛。
「清风?」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无法面对金玉秀询问的眼神。「黑家防守得太过严密,请原谅我只能自己逃出,却没有办法把孩子带回来。」黑仲明对她看管得极严,在她怀孕的这几个月来,黑家的防护几乎是滴水不漏,有如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一直到了她生产后,因为难产昏厥,一度濒临死亡,身子极度虚弱,防卫才有了松懈。
没有人料到,她会在生产后不到两个礼拜,在身子仍旧虚弱、需要调养的时候,就趁着黑仲明不在时,趁夜逃了出去。
夫人派人秘密递来的信笺上,要求她在逃出的同时,也要带回刚出生的婴儿。
但是,她违抗了命令。
她不敢。
自从生下孩子后,牡丹就彻底拒绝多看那个孩子一眼。她只知道,生下的是个男孩,但是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去抱他,甚至拒绝与婴儿同房,仿佛那个婴儿是最危险的武器,足以毁灭她最后的冷静。
所以,她狼狈的逃了回来,却把那个孩子留在黑家宅邸里。
翻墙逃出的时候,她还远远的听见婴儿哭泣的声音。那声音揪住她的心口,一而再的吸引她回头,但她还是强忍着那股几乎要撕裂身体的冲动,头也不回的逃离。
那是黑仲明的孩子!她在心里头反复告诉自己,那是黑仲明的孩子,与她无关、与她无关、与她无关……金玉秀有半晌的沉默,小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以及忧虑。
福嬷嬷在这个时候送上了暖烫的鸡汤。因为夫人食量少,从小就偏食,所以在大老爷还在世时,就买来珍贵的药方,命令厨房呈头每日每日都要熬炖着一锅的鸡汤,随时准备着,只供夫人享用。这还是头一次,有旁人有幸能够一尝那锅汤的滋味,可见夫人对这个深夜归来的年轻女人,有多么重视。
「汤来了,快趁热喝吧!」金玉秀说着,还特地伸手,将白瓷调羹搁进正冒着热气的鸡汤里。
「谢谢夫人。」牡丹拿起调羹,将鸡汤送到嘴边。珍贵的药材,以及鸡肉长时间熬炖的鸡汤,芬芳而可口,她却是食不知味,耳边仿佛还有着婴儿弱弱的哭声。
福嬷嬷另外又端上一杯安神的花茶,搁在金玉秀身旁的桌案上,之后才低着头无声退开。
金玉秀端起一套三件的青花瓷杯,用碗盖轻轻的拂了拂热烫的花茶,无限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要你带着孩子回来,的确是太过为难你了。」她轻声细语,口气里有着深深惋惜。「只是,我实在不忍心让孩子留在黑仲明手里。」牡丹嘴里的热汤,突然变得好苦好苦,苦得几乎难以吞咽。她持着调羹,一动也不动,双眼直视着眼前那盅暗褐色的鸡汤,全身僵硬得像是石像。
夫人柔柔的嗓音清脆而悦耳,但是所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锐利的针,深深插进了她的心头。
「黑仲明未满十岁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上海豪门,彼此往来,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牡丹抬起头来,突然间想起,她误闯宫清荷房里时,在油画上头所看见的那个小男孩。画里的男孩,年纪虽小,双眼却已经冷寒如冰。
夫人继续又说着。
「我亲眼看见,他的父亲黑烈风是用什么方式教育他。」她语调轻柔,说出口的却是最可怕的事情。「黑烈风对他的要求,严苛得可怕,即使在众人面前,他只要稍微出错,黑烈风就会毫不留情的处罚他。」牡丹无法动弹,只能坐在原处,听着金玉秀句又一句诉说着那些,她最恐惧、最不愿意知道的往事。
「除了责打他之外,黑烈风甚至因为他犯了一个小错,就在严冬的夜里,剥去他的衣服,把他扔进黄浦江里。」她轻声叹息,淡淡补充。
「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会游泳。」那次,黑仲明几乎冻死。
牡丹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着。
寒冬时的黄浦江,江水冷得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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