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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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公主-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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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准备起身去劝解,却听到赵蝶衣用轻微的声音问:“妳的胸口憋得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欧阳雨轩一怔。难道她竟是去照顾病人的?怎么可能?

那个病女人的嗓音早已嘶哑,干涩地憋出几个字,“我、我想吃点东西。”

“吃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伸出一只手去触摸那病人的额头,“妳的身体怎么这么冷,而且还在出汗?”

“我、我想吃点东西。”病女人只是反反复覆念着这一句话。

“好,妳等着,我去弄。”赵蝶衣居然真的走出房间,走向大门口。

这丫头要做什么去?难道她忘记白天被追捕的事情了吗?他悄然起身,尾随其身后。

赵蝶衣拉开了大门,向周围的街边看了看,然后迅速地跑上街道。

欧阳雨轩一跃上了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活动。

只见她快速地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像是在寻找可以买到食物的地方,但此时是二更天刚过,所有的饭馆都关了门,怎么可能买到吃的。

忽然,几片乌云飘过来,遮蔽了最后的星光闪耀。难道要下雨了?

欧阳雨轩半蹲在屋脊上,看着下面已经跑得有些疲惫的赵蝶衣,不明白她为何态度突然转变,竟会为一个陌生的病人在深夜里跑到街上买食物。

她显然也注意到天气变化,就近跑到一家饭馆门口,狠狠地拍了几下门。“开门,掌柜的开门!”

好半天,有小伙计在里面睡意朦胧地说:“早就打烊了,现在不做生意。”

“我出五两银子,只要一碗粥!”她飞快地说。

店里的伙计大概给吓了一跳,拉开一道门缝,问道:“姑娘,妳没病吧?五两银子一碗粥?”

“没说错!”她举出银子,“只要一碗粥!”

伙计犹豫了一下。“那要等我去问过掌柜的和大厨,妳等等吧。”说完伙计又关上了店门。

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一起,越挤越密,终于,从云层中发出一声沉闷的雷音,瓢泼大雨就这样哗啦一下从天上倾泻而下。

欧阳雨轩身手敏捷,立刻跳到街道旁的一处屋檐下躲避,而赵蝶衣却不躲不避,只是站在那间饭馆的门外,任暴雨将她的身子打湿,目光急切地看着店内,等待着伙计的回话。

到底是为什么,会让她对这件事如此地执着?之前她所表现出的性格与此时截然不同。而外界关于蝶衣公主的种种传闻,在此刻看来也都是不实的谎言了。

是那个病女人触动了她的什么隐痛吧?他回忆着所有有关赵蝶衣的身世传闻,想起她曾经那样幽冷怨恨地说过──

当初我流落在民间的时候,谁曾顾过我的死活?为什么现在就要我牺牲自己,去为了那些当初几乎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当初,流落民间时,她有过许多不开心的回忆吗?所以才会养成如此古怪孤僻的性格,甚至不惜让所有人都厌恶她?

欧阳雨轩不禁忆起一种青涩杏子的味道。那是在他童年时,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才爬到树上摘下来的一颗青涩的杏子,咬进唇齿间,流出酸入牙髓的味道,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每个人都有一生也难忘记的回忆,她的难忘……就是在七岁之前?

终于,伙计打开了店门,让她进去,过了许久之后,她怀抱着一个瓦罐跑了出来。

伙计在后面喊着,“用完了记得把罐子送回来啊!”

她没命地跑着,甚至顾不上回应伙计的话,直冲进大雨里,满地的泥泞溅湿了她的鞋子和裙子,她居然全然不觉。只是在黑夜的大雨中要找到来时的路并不容易,她几次走入岔路,退出来,再找,又再次走到岔路。

“唉,还真是个路痴。”欧阳雨轩如一道闪电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不停留,只是一手抢过她怀中的罐子,再闪身拐入街角。

“那罐子是我的!”她大惊失色,根本没看清抢夺的人是谁,急忙追了过去。

但那个人影太快、太诡异,每次她跑过去,都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几次她都以为跟丢了那个强盗,但是很快又在不远的街角看到那个影子,黑夜里对方彷佛还在对她招手。好大胆的贼人,简直该死!

她顿足叫道:“小贼,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碎尸万段!”

她追了好几条街,不见了那贼人的影子,不过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徐婆婆的家门口,而且门前赫然摆着的就是那个罐子。她又惊又喜,急忙将罐子抢抱进怀里,顾不上想其中的前因后果,推门跑了进去。

那个女病人还躺在草垛上,欧阳雨轩也好像并没有醒来过。她小心奕奕地跪在女病人面前,解开罐子的封盖,找来一个破碗,将热粥倒了进去。

“粥来了,快喝一口。”她扶着那个女病人坐起身,一口一口地将粥喂进对方的口中。因为病得太重,对方几乎是喝一口就咳嗽一下,吐出半口,一碗粥喝了大半个时辰只喝了小半碗。

“谢谢。”女病人用微弱的声音感谢着她,一双眼睛开始涣散无光。

“再多喝一点吧,喝多点就有力气,明天就会好了。”赵蝶衣柔声说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彷佛不是陌生人,而是十年前躺在村间病榻上的母亲。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她们这一对外乡母女看上去来历古怪,村民总是对她们议论纷纷,而母亲孱弱的身体又不能保护她,她只是天天奔波于田野之间的小疯丫头。

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母亲病得很重,只想喝一口热汤,但是家中连一点米、面都没有,她一连敲了七八家邻居的门,想讨要一点可以做汤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肯给她开门。

那天,天色也是这么的黑,她的双脚没有鞋,跑到脚掌被小石子扎出了鲜血,喊到嗓子都已经嘶哑,如果那天她手里有哪怕几文钱,也许就可以买到一碗米,或者一个馒头。

钱、权、势,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它们掌控了这个世界,掌控了人心,掌控了人的命运。所以她回到宫里之后,拚尽一切也要得到它们!

“再喝一口吧。”她轻声说着,忽然察觉到手腕中的重量在加强,那个病人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臂弯里。

死了吗?终于在死前吃到了她想吃的东西,然后放心地死去?

赵蝶衣放下臂弯中的人,将那个罐子里剩下的粥倒到屋外的草丛中。

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静静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来,阖上眼,让自己睡去。

欧阳雨轩看似熟睡,其实他的目光一直透过眼脸的缝隙注视着屋内的一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认定的许多事情,原来是巨大的错误。

赵蝶衣,这个彷佛能一眼看穿的粗鲁野公主,其实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苦衷呵。

青杏的味道再度涌到他的喉间,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拨过她的背脊,看清楚此刻的她是否在流泪?是否在伤感?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肩膀,许久,她的肩膀抽动了几下,颤巍巍的,让他的心也随之被揪了几下。

屋外的雨已渐渐地小了,空气中开始弥漫清新湿润的味道。

天亮后,又该是新的一天。一切,会有改变。

第四章

赵蝶衣伸了个懒腰,咕哝着念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清的呓语,一翻身,发现的眼前是一双脚,顺着脚背将目光上移,对视上的是一双非常清澈漂亮的眸子,不过这眼眸总让她想起圈养在皇宫内廷宠兽园的红毛狐狸。

“你一大早起来盯着我做什么?”她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故作不解地问:“怎么身上湿漉漉的?我记得我把妳从浴桶拎出来之后,给妳买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该不会堂堂公主半夜尿床,尿得全身都湿了吧?”

“你放……什么厥词?”她一急之下差点骂出市井粗口,裹着被子蹦起来,“都是你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昨晚下大雨,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所以干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扫视着她被破被子紧裹的身体,戏谑地问:“还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里来了?”

“我……我半夜内急,出去方便一下才被淋湿,怎么了?”她一咬牙,不惜自损脸面也要找借口,而目光穿过他的身侧,看到他身后那张破席上空空如也,没有了昨天那个生病的女人。

“妳找那个女病人?”欧阳雨轩盯着她的眼睛,“她一早就断气了,我已经让徐婆婆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哦。”赵蝶衣好像不经意地垂下眼睑,“咳嗽了一晚上,那么吵,总算是死翘翘。”她根本没有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的意思,“我们今天可以继续走了吧?衣服脏掉了,帮我再去买一身来。”她丢了一块银子给欧阳雨轩,依旧是平日里傲慢无礼的样子。

他抓住空中飞来的银锭,眼眸闪烁:“就知道妳会有状况,所以妳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请徐婆婆帮忙烤干了,就放在妳的枕边,至于这锭银子,就当是公主殿下的打赏,在下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你居然敢贪图本公主的银两?”她气得抓起一把稻草丢过去,只是稻草轻飘飘毫无杀伤力,飘到半空中就落地了,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襟。

“在下在外面等公主更衣,我已重新雇了船,我们走水路会快一点。”

欧阳雨轩挂着笑容走出来,转过几处廊檐,来到正在生火做饭的徐婆婆身边,他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低声问道:“怎样?”

徐婆婆蹙着眉,“我实在想不通,那女人病得那么重,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掉,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踪影呢?”

“昨夜是我大意了。”欧阳雨轩目光幽冷,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赵蝶衣的身上,望了她的背影一夜,天亮前终于也止不住困意蒙眬睡去,但是一觉睡醒却发现,那个病重得彷佛已经断了气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那丫头干的?”徐婆婆所指的是赵蝶衣。

“不,绝不会。”他昨夜眼看着她为了那个病女人,不惜淋雨跑到街上去买粥,这样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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