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出事的不是别人,却是容笑语的表妹、司徒府的表小姐——杜若。
说起事情的缘故,数日前便有端倪。那一日,杜若和丫鬟出府游玩,回来之后倒还没什么异常,谁知当夜竟然噩梦连连,梦中尽是凌迟处死、剖腹挖心等惨绝人寰之酷刑。丫鬟听到小姐梦中惨呼,便赶着将她唤醒,谁知杜若醒来之后,刚和丫鬟说了几句梦中所见,便面露惊惧之色,仿佛梦境便在眼前一般。自此,杜若便整日恍恍惚惚,不时出现惊恐万状之情形,惶惶不可终日。容笑语因近日朝中事务颇繁,便为其延医诊治,不料几乎请遍了大理城中的名医,也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见此事大有蹊跷,只得亲身陪伴杜若,果见如丫鬟所言,不由得大为焦虑。
应笑问听罢,沉吟半晌,“笑语兄,可否让小弟见见小若。”容笑语叹息道:“我原本就打算让你看看她……我们这便去罢!”
二人到了后院内室,还未进门,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哭叫道:“你们别过来!不要缠着我!”正是杜若的声音。哭声之中,掺杂着数名丫鬟的劝慰言语。
容笑语和应笑问对视一眼,双双入室,只见杜若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身旁却有四名丫鬟陪伴。杜若一见容笑语,叫了一声“表哥”,登时扑到他怀中大哭。容笑语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小若乖!表哥在这儿呢!”
杜若在他怀中抽抽泣泣道:“表哥!我又看见了!还是他们!他们缠上了我!”
容笑语一面柔声安慰,一面对她轻声道:“小若不害怕!你看是谁来看你了?”说着便让她抬起头来。
杜若轻轻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容笑语身旁的应笑问,她一面抽泣,一面道:“笑问哥哥!你来了!呜呜……你和表哥都不要走!在这里陪着我!他们……他们……好可怕!有好多人……围成圈子……中间竖着几个粗木杆……几个人被绑在上面……浑身都是血……到处都是……”
应笑问见她虽然不至于神志不清,却实在是怕得厉害,不由得心中一动,便向她问道:“小若说的那些人是谁?你认识他们么?”
容笑语一听此言,却向他连递眼色,示意他莫要再问,谁知应笑问竟似视而不见,只是凝视着杜若,似是在等她回答。
好在杜若虽然害怕,却还能与人对话,她听应笑问询问自己是不是认识那些人,吓得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认识!不认识他们!他们全身都是血……身上的肉都被割掉了……连肚子都被剖开!表哥!表哥!我怕!”
从杜若的言语之中可以听出,她不时所见到之情形,的确是凌迟处死之场景
——古往今来,各种残酷刑罚之中,最惨无人道的莫过于凌迟。凌迟,古时写作“陵迟”,原本是指山丘的缓延的斜坡。荀子曾云:“三尺之岸,而虚车不能登也。百仞之山,任负车登焉。何则?陵迟故也。”意思是说,三尺高的陡坎,车子便拉不上去,但百仞高的大山因为有平缓的斜坡,车子可以一直拉到山顶。后世将陵迟用作刑罚的名称,仅取其缓慢之义,即是说以很慢的速度把人处死。而要体现这种“慢”的意图,便是一刀一刀地割人身上的肉,直到差不多把肉割尽,才剖腹断首,使犯人毕命。因此,凌迟亦被称作脔割、剐、寸磔等,即所谓“千刀万剐”之刑。
——此类将活人零刀割死之酷刑古早便有。南朝宋后废帝皇帝刘昱便曾亲手将人脔割。北齐文宣帝高洋亦常常用脔割的手段来杀人。唐中期安史之乱时,颜杲卿抗击安禄山兵败被俘,与袁履谦等人同时被零割。但将凌迟作为正式之刑罚,却是始于五代。当时曾有官员认为凌迟之刑过于残酷,主张废弃不用,如后晋开运三年,窦俨奏称死刑宜只保留斩、绞二种,而“以短刀脔割人肌肤者”,应当禁止。后晋出帝石重贵准奏,不再使用凌迟之刑。大宋开国之初,力纠五代弊政,仍然禁止凌迟之刑。太祖时颁行的《刑统》,规定重罪应使用斩或绞,没有凌迟。真宗之时,内宦杨守珍巡察陕西,督捕盗贼,捕获贼首数人,他请示朝廷,拟将犯人陵迟处死,用以惩戒凶恶的人。真宗下诏,命令将俘虏转送有司衙门依法论处,不准使用凌迟。但到了景德年间,大宋刑法之中却又重新出现了凌迟。其实,御史台曾审问杀人贼犯,定案之后,知杂王随请“脔剐之”。
杜若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自幼便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莫说是凌迟,只怕连杀人也未见过,这等惨怖之事……却为何会频频出现在她眼前?
应笑问见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廿二 纨绔子金钗赠千金 皇族人客中逢刺客
司徒府内。
容笑语一面安慰惊魂难定的杜若,一面示意丫鬟将预备好的安神汤药端上。
应笑问见杜若时而清醒时而惊恐,不由得心中大增疑惑。他见房内几名丫鬟都是神容憔悴,想是这几日服侍杜若,衣不解带、睡不安枕之故。当下便向其中一人问道:“我听笑语兄说,小姐那日出门游玩回来才会染上此症……那日你们之中是谁陪着她出门去的?又是去了什么地方?”
那几名丫鬟对视一眼,都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去。容笑语命两名丫鬟将杜若扶进内室,又指着剩下几人对应笑问道:“我也曾问过她们,那日却是琳琅她们几个陪着小若一同去了下关赏花……哪知道当夜小若就噩梦连连……请来的几名大夫看过之后,有的说是受了风寒,有的说是痰症,有的竟说是中了邪……”他摇头叹道:“我这几日在书房之中翻阅医书典籍,也是未有所获。”
应笑问见琳琅双眸含泪,情知容笑语定然已经不知就此事问了她多少遍,便也没多说什么。他的目光在琳琅的面上一扫而过,无意之中却落在了靠在窗边的梳妆台上。
那梳妆台乃上好红木所制,雕花镂云,做工极佳。台上置着铜镜、妆奁、胭脂、水粉等物……乍看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异状。唯一引人注目的却是此时在梳妆台上散放着的十几件首饰,想来这几日杜若忽患急症,房内的丫鬟也无心打理收拾这些物事。
应笑问的目光在那些首饰上一一扫过
——金钗、步摇、宝钿、珠花……
只见他的目光突然一凝,已然被一物所吸引。
容笑语见他神情有异,心中一动,便问道:“笑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应笑问几步便走到了梳妆台前,伸手自台子上拿起一物,仔细端详了半晌,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先向容笑语问道:“笑语兄,这支金钗可是你买给小若的么?”
容笑语接过那支金钗一看,不由得微微吃惊。只见此钗镶珠嵌翠,钗头却是一只云里翔凤。通身彩色辉煌,镶嵌了无数珠宝玉石,不仅做工精致之极,连镶嵌之物亦皆是十分名贵的珍宝。
他一面细看,一面却向应笑问道:“这些女孩儿家的首饰一向都是由丫鬟打理的……我却从未留心过这些事情……这支金钗如此贵重……小若却是从哪里得来?”
他一边向琳琅等人看去,一边问道:“你们平日里服侍小姐,小姐的首饰衣服都是经过你们手里的……这支钗却是从何而来?”
那几名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琳琅嗫嚅道:“回大人的话……这支钗……是小姐的朋友所赠……”
容笑语一听,更是奇怪,“小若的朋友?什么朋友出手如此大方,竟然会送一件这么贵重的厚礼?”他面色一沉,“琳琅!你老实说!小姐那日去下关见到了什么人不曾?”
他一向待人彬彬有礼,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是一视同仁,以至于全大理城中几乎都知道司徒大人最是没有架子,待下人亦极为宽厚仁慈。莫说是生气责骂,平日里连重话也没有半句。
众丫鬟见他发怒,登时跪了一地,只听琳琅颤声道:“大人……这支金钗的确是小姐的朋友所赠……小姐那日去下关,便是为了和那位‘朋友’见面……”
容笑语还未说话,应笑问却已冷冷道:“你家小姐那位‘朋友’,是不是鄯阐侯的公子……高升泰?”
琳琅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容笑语却奇道,“笑问……你怎会知道?”
应笑问却道:“笑语兄,此事可稍后再说。小弟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件极其要紧之事和你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
……………………
“你说什么?昨夜有人入宫行刺皇上?”
“不错!”
容笑语闻言,惊疑不定,“刺客呢?可曾擒获?”
应笑问苦笑道:“倘若昨夜擒住刺客,小弟今日也不用来找笑语兄了。”
容笑语惊讶道:“以笑问你的武功,竟然都没能将他擒住?看来这刺客当真是非比寻常!”
应笑问闻言,摇头苦笑道:“笑语兄莫要再说了……小弟当真是惭愧之极……”
容笑语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舍表妹忽患急症……眼下我实是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不如咱们这便入宫去看看……你在路上和我说说昨夜之事!”
二人当下便起身入宫,一路之上,应笑问便将昨夜经过详详细细向容笑语道来。
眼看已经到了宫门之外,远远却见杜鹃一脸忧急立于宫外,见他二人来到,连忙赶上前来,“二位大人可来了!公主殿下嘱咐奴婢一见到二位大人就请到玉真宫去!”
容笑语和应笑问对视一眼,心道段香持此举想是因为事态紧急之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宫中规矩了,便双双下马,随杜鹃而去。
段香持正在宫内静候,见他二人一同来到,眉间略见喜色。三人见礼坐定,应笑问便道:“公主殿下急召我们二人前来,莫非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段香持秀眉微蹙,“应大人猜得不错……宫中之事,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父皇遇刺之事尚未稍有眉目,今晨却连洞仙公主也遇到了刺客偷袭!”
——大越国使臣入朝之后,便均被安置在驿馆之内,惟洞仙公主身份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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