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日益强大,不断凭借铁甲精骑自北方南下,檀州自然首当其冲地成为了契丹入主中原的战略前沿。耶律阿保机曾两度攻陷檀州,掠大批檀州民众北返,令檀州民众苦不堪言。
——后晋天福三年,后唐节度使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予契丹,自此,檀州便成为了契丹所辖,隶属南京道析津府,管辖密云、行唐二县地。契丹对此地十分重视,置威武军于此。以护陪都燕京,预备不测。北宋王朝建立后,虽两度兴兵,企图一举收复幽云,却均未成功。
谈倦一路缓缓前行,远眺黄河落日如血,一条黄尘古道自南向北蜿蜒而来,直通燕山脚下。
谈倦见天色不早,正寻思要找一家客栈落脚,却听得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马正自燕山脚下向北疾驰,踏起黄尘滚滚。
谈倦见那一行人马乃是契丹武士装束,并不为异。此处常住民众虽仍以汉人居多,但终究已属辽人制境,见到辽国人马自然也是寻常。
此时,残阳已褪,冷月渐升,微光之中,马队愈驰愈近,眼看绕过一处山丘便到了谈倦近前。
谈倦不加在意,仍是缓缓走着。
忽听一声惨烈嘶鸣蓦地响起,当先一马竟悲鸣人立,周身不住震颤。马上那人一惊,尚未回神来,忽觉手中缰绳一松,连人带马已然栽倒在地。
后面人马未防有变,收势不及,随着一阵人叫马嘶,早有数人数骑撞了上来,登时都跌了个人仰马翻。
众人大惊,未栽倒之人便将马立住,四面环视。只见周围一片静谧,却又是何人偷袭?
正在惊慌之间,只听一声冷笑响过,山丘之畔却转出一人,契丹众武士一见之下,更是吃惊。却见眼前,婷婷立着一位年约双十的妙龄女子,青衫黄裙,做汉家装束。容颜姣好,貌美如花。
只见她秀眉微挑,瞟了一眼正自地上挣扎爬起的几人,冷笑道:“真没用!早知道我便不亲自来了!”
契丹人中有几人却通汉话,听她言语轻蔑,看情形便是出手暗算之人,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向同伴说了几句话。
为首一名契丹人听了手下言语,又见面前女子亭亭玉立,不似身负武功的样子,不禁摇头笑着答言。众人盯着那女子,又是一阵哄笑,笑声之中,已有淫亵之意。
那美貌女子毫不害怕,反冷笑道:“往日由着你们‘打草谷’,今天让你们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原来,辽初之时,军队出征,“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这种无专门的后勤保障,靠军人自筹给养,掳掠民间粮草财物的方式,被辽人称作“打草谷”。会同十年,辽太宗灭后晋,领兵进入开封,有意留居中原,但是不久即撤军北返。辽太宗之所以被迫班师撤军乃是由于“纵兵掠刍粟”,即打草谷。由于进驻中原的辽军四处打草谷,使得中原民众不堪忍受,纷起反抗,这才使得辽军在中原难以立足。此事之后,辽国对军队军饷补给方面有所重视,在边境地区设置屯戍之兵,种植粮食,供给军饷。“打草谷”的现象虽未完全绝迹,但纵兵大掠之作法实已不多见。
——檀州因处于宋辽边境之处,因此驻军便常在燕山一带“打草谷”,周边百姓不堪其扰,多受摧残。
只听那年轻女子口中说话,身形却骤然出动,手中青芒大作,两名契丹武士猝不及防,刹那间,已是人头落地!
契丹人登时大乱,再也不敢对敌人小觑。只见为首那名武士一声暴喝,长刀出鞘,众人策马上前,一齐围攻,却又怎是那女子的对手?不到片刻之间,十余人已皆尽伏尸于地。
那女子将剑上血迹在辽人身上擦了擦,这才还剑于鞘,却侧头向谈倦所在之处看去。
谈倦一直冷冷旁观,即便是那女子与辽人动手之际,亦无半分相助之意,此时见她向自己看来,更不旁顾,只自顾自向前走去。
他正走着,耳际忽听得风声响动,心中不禁冷笑。欲待不理,却听耳畔响起一声娇叱:“想要命的话就别动!”
谈倦停住脚步,微微抬眼,只见寒芒闪耀,一柄长剑正抵在自己喉间。
握剑之人,正是那青衫女子。此刻,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剑尖下之人。
谈倦眼睛都未眨一下,只说:“姑娘是否是认错人了?”
青衫女子冷冷道:“我眼力好得很。”
谈倦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却无缘无故被用剑指着,却是为何?”
青衫女子冷笑道:“无缘无故?单凭你身为汉人,眼见我为契丹人围攻却袖手旁观这一条,就该死在姑奶奶剑下!”
谈倦似是这才恍然大悟,却不禁想要发笑,“你就为了这个便要杀我,岂非无礼之极?”
他静静道:“我既不识得你,又不识得他们,却为何要去帮你?”
三 有眼无珠自取其辱 深藏不露必有用心
且说谈倦摆脱了那青衫黄裙的女子,向前行了不远便找到一家客栈。这客栈虽然位置不在繁华地带,规模却着实不小,想来南北往来的客商大多会在此处歇脚。
谈倦在客栈中住了一晚,次日便起身上路,不觉已至晌午,眼见前面行人渐多,纷纷往一处去了,原来那里却是一个无名小镇。
他见日头正当午,向街面看了看,便拣了一家最大的酒馆打尖。
待得入内,但见这酒馆虽然开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内里布置倒也不差。十几张桌上坐了不少食客,看穿着打扮都不是穷苦人家,想来多是镇上富户或是来往商贾。
谈倦易容之后,相貌极是平常,穿着又不显眼,自是不会惹人怀疑,便让小二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
酒菜上来,他便自斟自饮,目光望着镇外莽莽燕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饮食,忽听靠门口处一人拍桌道:“还不快些上酒!让大爷在这里干等!”谈倦向门口轻轻一瞟,只见那一桌坐着的客人是一名身高体壮的大汉,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声音亦是十分洪亮,倒也有几分英雄气概。店小二听得喊声,忙一路小跑着将一壶酒端了上来。
这酒不过上得稍缓,却听那人哼了一声,也不多话,伸手便是一个耳光打去。只听清脆一声响,那小二“哎呦”一声,竟被他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谈倦见那人出手不慢,显然是身负武功之人,却见那店小二捂着脸,哪里敢做声。
酒馆中饮食的客人见这汉子如此凶恶。一个个也不敢做声,皆是埋头吃喝,生怕那汉子来寻自己的麻烦。
谈倦瞟了两眼,便自顾自吃起菜来,丝毫不以方才发生之事为异,却见一个衣衫褴褛之人自店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破碗,显然是一个乞讨之人。
只见那叫花子衣着破烂,头发又脏又乱,一张脸上满是灰尘污垢,竟然看不出本来面目,更瞧不出多大年纪。
这时酒馆之中坐满了人,那叫花子向四面扫了一眼,却径直走向方才出手打人的那名大汉。到了桌边,便低声笑道:“客官,赏几文钱给穷人罢!”
只见那大汉双目一瞪,登时喝道:“臭要饭的!活的不耐烦了么?快些滚得远远的!免得惹毛了本大爷,一脚将你踢出门去,让你连饭也要不成!”
他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偏偏那叫花子却似没有听清,仍是低声道:“这一路上饿得紧了,客官给些饭菜也是好的。”
那大汉心头火起,一掌便向那叫花子打去,酒馆客人均亲眼见他打店小二耳光,出手又快又狠,心中不免为那叫花子担心,却见那大汉掌到途中,竟然硬生生停住了。原来是他见那叫花子一身灰尘污垢,唯恐弄脏了自己的手,这才住手。只听他骂道:“今天饶了你,还不快滚!免得脏了大爷的手!再来捣乱,大爷打折你的腿!”
不料那叫花子竟似是耳背,登时喜动颜色,向桌上看去,口中却道:“多谢客官赏赐鸡腿。”说着便伸出手去,在那桌上盘中抓起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一面咀嚼,一面连声赞叹:“当真鲜美!好吃!”
那大汉见状,心中大怒,飞起一脚便向叫花子踢去,酒馆中的客人见此情形,多数纷纷结账离去,不愿在此多惹是非。
谈倦仍是坐着不动,只顾饮酒吃菜。
只见那大汉一脚踢在叫花子膝下三寸处,原本打算踢他个筋断骨折,也好出口胸中恶气,谁知这一下竟然无声无息,似是踢在了棉花上。叫花子竟似浑然不觉,又自桌上拿起一只鸡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另一只手却将那破碗放在桌上,向大汉笑道:“多谢客官!一事不烦二主,一并讨些酒喝。”
那大汉不禁怔住,正在纳闷,却见叫花子反客为主,自行抓起桌上酒坛,便向碗中倒酒。
大汉心中更加恼怒,骂道:“不知死的东西!今日非要叫你这臭要饭的尝些苦头!”说着横肩侧肘,登时向叫花子胸口上撞去。原来他适才那一脚,已然觉察出这叫花子不是易与之辈,因此这一肘竟是又快又狠,当真迅疾如风。
眼看便要击中,谁知那叫花子忽然冲着店小二笑了笑,弯腰点了点头,似乎唯恐被赶出店去。
他这一弯腰不打紧,那大汉的一肘立时自他衣襟边擦过。
大汉心中一凛,收回胳膊,却是一拳向他面门击去。只见那叫花子一侧脸,竟是向谈倦所处之桌看去,目中精芒忽现,一闪即逝。人也稍微倾斜了一下。便是这一侧身,那大汉的一记猛拳便自他面庞便滑了过去。
大汉一击落空,立足不稳,“蹬蹬蹬”连冲几步,险些撞出门去。
却见那叫花子回头“嘻嘻”一笑,却似以为那大汉离座而去,便喜道:“客官你要走了么?这桌饭菜正好留给我享用!”他一面说话,一面便坐在了椅中,拿起筷子,像模像样的吃了起来,只把一旁的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叫花子初进酒馆,店小二便想将其赶走,可一见那叫花子直奔大汉那一桌,便又不敢过去了。
眼见大汉对叫花子拳打脚踢,这叫花子竟全不在乎,反将那大汉闪了出去,他心中不由暗暗解气。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