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却听听一阵天籁般的轻笑之声,自楼上传了出来,道:“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众人听得这个声音,心头都是一畅,这声音之中,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令听者心旷神怡。
一个绿衣丽人随着笑声,轻轻飘下楼来。正是此间主人刘琼。
见她下得楼来,在座六人纷纷起身,刘琼先行向各人敛衽为礼,口中道:“小女子偶感风寒,累各位苦侯,罪莫大焉。”她转脸向适才说话的那名珠衣女子笑道:“珠绣妹妹说话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不肯饶人的。倘若不是我身上有恙,又怎么敢委屈你这位大贵客呢?”
珠衣女子还未答言,旁边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公子却道:“衣大小姐可抱怨得久了,不光她抱怨,就连我们几个也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说不得今天琼姐姐要费些嗓子,多指教我们几曲了。”
原来这碾玉楼主人刘琼“妙音天女”的外号却不是凭空来的,只因她不仅武功甚高,人也长得美貌非常,又是天生的一副金嗓子,于音律一道颇为精擅,因此在武林中极得称道,与江南孙家的小姐“灵韵仙子”孙琦并称为“灵妙双绝”。
她因爱极宫商之音,便在家中时常邀请几位同好此道的朋友小聚,切磋技艺。能得她相邀的不是武林中名门正派的弟子,便是川中身份显赫的世家子弟。适才说话的年轻公子便是青城派掌门人之子张辞宵。
刘琼听了这话,微微一笑,“看来今日若再不依你们,势必是不能干休的了,也罢,思素,你来弹筝。”听了此话,一名一直在角落中伺候的丫鬟应声而出,径自坐在筝台旁。筝音清越,从思素指尖传出,刘琼启唇唱道:“每日书屋醉梦中,不知帘外又春浓;杏花纷纷寂寂雨,杨柳依依淡淡风。北湖内,流水中,小桥门外翠竹生;行人未到神仙居,人在珠帘第几重?”此时她身着水绿衫裙,韵致淡雅,身姿曼妙,优雅至极。加之朱唇轻启之间,眼波流动,直欲令人倾倒。
思素弹筝的技艺极其高超,时而悠扬深长,时而流畅华美。而刘琼悠扬的嗓音,更胜却出谷黄莺,犹如天籁之音。筝声抑扬顿挫,嗓音却似行云流水,无迹可寻。曲毕,余音缭绕,久久不去。
过了许久,在座诸人方自从陶醉之中脱身。虽只有六人在场,但掌声却实不输予六十人。
刘琼还没开口答谢,却听厅外一人抚掌道:“妙音天女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向厅外看去,只见一个容貌绝俗的白衣少年立在门口,时值厅外花园之中蜂游蝶戏,一派春光,园中日照更是充足,然而这少年一身清冷气质,竟连日光也为之而寒。
在座诸人中,不乏俊秀少年,其中昆仑派弟子漠轻寒更是以容貌俊美名满江湖,然与这少年相较之下,却自知远远不及。一时间,适才刘琼的绝音妙律已经完全被众人抛在了脑后,几位世家小姐全然忘记了自家身份,竟是痴痴地盯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陌生人。
六 墨浓柬冷邀君赴会 酒浅歌残风波暗生
刘琼终究在江湖上历练多年,见多识广,一见那白衣少年之年貌便已料到了十之八九。只听她笑道:“这位可是忘忧馆谈公子么?小女子能得公子之评,三生有幸。”
众人听刘琼道破来人身份,都是一惊。忘忧馆在武林之中素以机关阵法奇门遁甲而称冠,谈谁论毕生研究此道,却终因幼年练功走岔加之心血不足以致壮年谢世,武林中虽知谈谁论有一独子,却以其年幼而觉尚不足道,乃纷纷议论忘忧馆从此后继无人。在座诸人对此事均有所闻,却不料谈倦竟会突然出现在碾玉楼的宴会之上。
谈倦淡淡道:“楼主芳名远播,在下初入蜀中便获楼主青眼有加乃至盛情相邀,实是惭愧之至。”他话中虽然甚是谦虚,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半分惭愧之意。
原来,他和方御风自出京之后便一路西行,虽说是往昆仑而去,途中却也畅游了不少名胜古迹。不料刚刚入蜀,方御风忽然收到地权堂堂主之书信,言有要事相商,二人因此暂停游玩,径自往地权堂去了。
蜀地自大宋建国以来,大多数地方属于川峡路,后分设西川路和峡西路,后再分西川路为益州路和利州路,分峡西路为梓州路和夔州路,合称四川,设四川制置使,为四川省名的由来,后改益州路为成都府路,改梓州路为潼川府路,分利州路为利州东、西路,这地权堂便位于潼川府路。方御风乃乾坤堂内三十六堂之天英堂主,又是总堂主令风云的嫡传弟子,因此在乾坤堂中的地位十分显赫,他一向待人谦和,行事沉稳,因此乾坤堂中的各位领袖大都与其交好。地权堂堂主因近日蜀中武林形势颇有变异,本欲派人赴京禀报总堂,却得知方、谈二人已于近日入川,便欲与方御风商讨此事。
如此一来,方御风只得暂时在地权堂盘桓,谈倦便每日在附近之古迹闲游。驻足未及三日,却收到了一封请柬,乃是碾玉楼楼主刘琼邀请方、谈二人一同赴宴。
谈倦见送信之人衣着谈吐不俗,便将书柬展开,见纸做淡绿,上面斑斑点点尽是泥金,却是川中盛产的“冷金笺”。这冷金笺自唐时已有,苏州、四川均有生产,分有纹、无纹两种,纹有布纹、罗纹区别。“冷金”便是指笺纸上的泥金。谈倦向下看去,只见几行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写道:
方公子御风文几
琼乃柳姿蒲质,却喜附庸风雅,连月务结诸友于碾玉楼中,或吟诗作赋,或把酒临风,虽远居西川,心犹悬记中原,素仰慕公子之风神才俊。日前知悉公子远赴蜀地,不胜之喜,更兼知有忘忧公子同行,妾虽不才,惟愿亲近绝代才人于风庭月榭之间,特于庚辰之日备良琴美酒,为二君洗尘。若蒙不弃,当心香以待。
碾玉楼琼谨奉
谈倦待来人离去后,将此事与方御风说之,方御风本来事务繁忙,又自觉与碾玉楼无甚深交,本待不去,但思及刘琼与自在神州帮颇有渊源,又难以推却,本欲令谈倦前往,又想到他一向淡漠,不喜与江湖中人结交,心下稍一踌躇。谈倦观其神色,早知其意,便道:“我倒也想见识一下川中之人物,一人前去倒也无妨。”方御风心中微讶,想到四日后便是宴会之期,便安排地权堂几名弟子那日随谈倦前往,却被谈倦退却,执意只身前来赴宴,方御风知其孤僻,便不多言。
刘琼那日派人将请柬送出后,本思量方御风乃乾坤堂领袖人物,虽然素日在江湖上颇有风雅之名,却未必肯赴寻常之请,那谈倦却过于年少,这二人不来赴宴,倒在其意料之中。而今居然侥幸来了一位,竟似天上掉下个宝贝来,忙亲自将谈倦迎入席中,并将列席之人一一介绍。
在座六位宾客中的五位除漠轻寒之外皆是刘琼好友: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乃凤凰门门主之女纪婵吟;那名身着珠衫的女子姓衣名珠绣,乃潼川首富衣锦澜之女;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女子是红叶堡堡主之妹柳絮;此外还有两位男客,青城派掌门之子张辞宵和唐门六公子唐棠。漠轻寒虽与碾玉楼不常往来,其同门师姐紫霜寒却与刘琼有金兰之宜,他因赴师命下昆仑办事,途径此地,乃受师姐之托前来与刘琼问讯。
谈倦与众人一一见过便坐于席间,众人见他年纪虽轻,举止行事却不输于武林大家,忘忧馆之传人终究不凡,皆是暗暗称羡。厅中诸女更是芳心可可,上至几位千金小姐,下至碾玉楼的一众侍女,无不对谈倦倾心侧目,一时间厅中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刘琼见众人百态不一,心中不由暗笑,此时酒宴已过酣半,她轻咳一声道:“今日之宴,虽是吟诗弄歌,却还有件大事,要求诸位贤友赐一援手。”众人听了这一句,均转脸向她看去,衣珠绣刚与谈倦说了几句话,却被刘琼打断,心中颇为不豫,却不好在人前发作。张辞宵却笑道:“求字可不敢当。有什么事,琼姐只管吩咐就是。”
刘琼道:“这件事情,于川中武林大有干系,若要成事,只怕需竭数派之力……”唐棠忽然插言道:“琼姐说的莫非是剑魔殿所发之‘魔心剑印’?”他此言一出,厅中瞬间静了下来,几乎连呼吸之声皆不可闻。
剑魔殿位于昆仑山中,乃江湖邪派之首,殿主“剑魔”厉无痕武功深不可测,之所以称其为“邪”,乃是因其年轻之时行事便出人意表,往往于谈笑之间取人性命。十七年前曾一举歼灭当时横行东南的大帮“封神会”而名动江湖,之后便隐居昆仑再不出世。不料十七年后,传说是“剑魔”厉无痕的必杀令“魔心剑印”竟然会重现江湖。
刘琼缓缓道:“半年以来,蜀中因收到‘魔心剑印’而被灭门的门派已有八个,先前的还都只是一些六七流的小门派,一个月前居然连断剑门也全数覆灭。”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断剑门在此一带的声名虽然及不上昆仑派、唐门等名门大派,可也算是威名赫赫,不料却于一夜之间遭到灭门,此事各人只从自家师长口中听说过一二,每当问道其中原委之时,长辈们却又三缄其口似不欲令弟子知之,想不到今日真相竟自刘琼口中说出。
唐棠接口道:“断剑门于川中盘踞已久,树大根深,势力遍布,高手众多,若要于一夜之间尽数消灭,实非易事。我父亲叔父多番查证推测,这些门派在血案发生之前,都曾收到神秘人所发出之‘魔心剑印’,这些神秘人想来就是魔殿的手下。”
漠轻寒一直未曾说话,此时却道:“唐兄此言确实有理,但却并非无懈可击。”唐棠傲然道:“漠兄有何高见?”漠轻寒淡淡道:“武林之中于这些血案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魔心剑印’出现已是十七年前,传说厉无痕袖手多年,究竟是何缘故令其再出江湖?其次,断剑门虽然在川中势力不小,却终究只能算是武林中的二流门派,虽然一举歼灭不是易事,却并非只有剑魔殿能够做到。”唐棠冷笑道:“漠兄此言是何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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