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厨楼下来,徐逍引着二人径自进了不远处的云来客栈。来到房中,徐逍命小二泡上三杯茶来,又向他细细吩咐了一番,取出两大锭银子给他,命其速去。
徐逍向二人笑道:“这店中所藏的乌龙云骨茶乃是茶中极品,在这明阳一带极负盛名,赵大哥和卓姑娘不妨品评品评。”赵仲谋提杯小饮一口,笑道:“在下一介草莽,对茶道一窍不通,身上更是没有半分风雅,徐兄弟这么一说,倒还真把在下给难住了!”徐逍笑道:“赵大哥说笑了。其实也只有在下这般极贪口腹之欲之人,才会对此类物事过于注重,赵大哥不识茶道,原也无伤大雅。”
卓清问道:“徐大哥自称是越州徐氏,却不知与金枪手徐宁又怎生称呼?”徐逍道:“那便是先祖。”赵仲谋道:“失敬,失敬。原来徐兄弟竟是英雄后裔!”徐逍苦笑一声,叹道:“只是在下请缨无路,报国无门,致使金枪空利,华年虚度,提及先祖,不免心中愧疚。”继而又道:“其实以我先前在神厨楼上醉酒狂欢放荡不羁的模样,也不免会惹人非议,我又何必与众人太过计较?”
赵仲谋道:“徐兄弟虽是放浪形骇,以酒色自污,但胸中所藏,却是一腔豪气,常人以世俗之见相待,不免对你有所误解。想来右军高卧东床,阮藉穷途而哭,徐兄弟今日之所为比之先贤,也未可厚非,才志高远之士行事原就与与常人颇有不同,古今皆是如此,兄弟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徐逍道:“右军、阮藉乃世之高士,小弟又怎敢与之相比?兄长过誉了!”
赵仲谋见徐逍只字不提关前破敌之事,神形间却似乎胸有成竹,倒也不便相询,三人闲谈许久,这才听他讲到自己身世。
原来当年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南征方腊,金枪手徐宁便是其中的一员虎将,但南征艰险,方攻破杭州城,徐宁便病死于军中。其后宋江擒方腊率众将奏凯回朝,徐宁后人无意仕宦,便留在了杭州。之后十余年间,徐氏族人东迁到了山阴、会稽一带,也就是南渡之后“绍祚中兴”的越州城。徐逍之父徐荣,乃是徐宁次子,已尽得乃父真传,徐逍从小随父习武,智谋不凡,武艺出众,颇有先祖之风。待到得十六岁,徐逍便辞别父母,北上投军而去。徐荣见其志可嘉,心中又极欲让家传枪法在军前崭露头角,也就不再挽留。徐逍北上投在原平蛮将军巫通帐下,屡建奇功,积功而升任统制之职。怎奈好景不长,巫通年老,朝庭以副将殷光亚相替,引众踞守临江城。一到得殷光亚帐下,徐逍便浑身不自在,自思无意谀媚奉上,又不会曲意逢迎,偏生看不惯殷光亚那副不学无术,居高自傲的样子;殷光亚见他处处不肯逢迎自己,小小年纪便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心下也甚为不喜,便有一二用兵之处,也万不肯相用,是以二人面上无事,心下却积怨颇深。徐逍一身傲骨,自负才智,又怎肯如此屈沉,索性弃了统制之职,纵马四处游历。近日,偶过明阳,闻到了神厨楼的酒香,这才纵酒狂欢,连醉十余日,由此引出了今日之事。
三人闲谈许久,先前那小二方才匆忙转回。小二从身边口袋中取出几件物事放在桌上,说道:“公子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还合您的心意么?”徐逍微笑着点点头,又赏了他一小锭银子,打发他离去。
赵、卓二人见那小二买来的是一个极大的萝卜,一卷书轴和一大盒印泥,心道:“看他这样子,象是要临书作画,但不知这颗大萝卜又有何用?关前军情紧急,他既已答应前去退敌,不知为何还要在此做些不相干的事情?”
徐逍请二人稍坐,也不细说此中缘故,微微一笑,展开书轴,提笔写了一道文书。二人见他一挥而就,落笔尤如云烟,形神间颇有气势,心中不禁更为惊奇。却见徐逍将手中毛笔一丢,左手取过桌上那颗大萝卜,右手信手一抓,提过钩镰金枪,顺势一转,枪头向下,对着萝卜一阵砍削。
赵、卓二人见状,心中的惊奇更是难以言喻,只觉此人行事处处出人意表,放浪的形骸之下所隐藏的,竟然是人所难料的睿智良技。此时,虽未见他施展一招一式的武艺,但单凭他以长枪刻印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便足以显现出其人惊世骇俗之能。
不多时,那颗萝卜大印便已雕成,徐逍把枪一搁,饱蘸印泥,在先前那文书上盖了上去。盖完之后,徐逍将“大印”一丢,对着文字印章细细看了看,说道:“成了!”言语间,极是得意,小心收好书卷,向二人道:“赵大哥,卓姑娘,我们这就杀金兵去!”
三人取了马匹向北疾驰而去。行出三十余里,赵仲谋忽道:“徐兄弟,锁崖关原在西北,而这条道竟遥遥伸向东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徐逍道:“我们不去锁崖关,先去金屏关借兵。”赵、卓二人都是聪颖之人,一点即透,心想:“去金屏关借兵先前锁崖关守将又怎会不曾想到,多半是金屏关主将不肯应援吧,你既如此作想,先前那文书定是假借枢密院的谕诣了,这‘窃符救赵’之计虽是不错,却是未免大胆了些。”徐逍说道:“军前军事,我在临江军中之时,便早有耳闻。据说锁崖关主将赵勇文武全才,又深得军心,故而以三千军士竟也能力拒金人两万之众,即便是小弟与其异地而处,也未必能守得比他更好。其实锁崖关之难,并不在其本身,全在金屏关主将劳和不救之故。这金屏、锁崖两关原为犄角之势,只须相互应援,便不致有此危难,只为劳和年迈昏庸,更又怯战畏死,这才生出这般祸端来。因而我此去第一件事,便是夺了他的兵权,只要关上兵马尽能听我号令,要解锁崖关之难,尤如探囊取物一般。”赵、卓二人齐道:“徐兄弟果然高见!”
三人又再行出二十余里,徐逍勒马稍停,说道:“赵大哥、卓姑娘,在下与二位肝胆相照,诸事自也不敢有所隐瞒,不瞒二位,在下此去,乃是假传枢密院谕诣,削夺劳和兵权,虽然自觉极负胜算,但毕竟所涉太大,一旦泄露,势必连累无辜,依在下所见,不如请二位在此稍候,待我夺了关上兵权,再请二位进关,若是此计不成,也不必连累二位涉险了。不知赵大哥和卓姑娘以为如何?”赵仲谋道:“不妨,我们自是信得过徐兄弟,但万一若是计谋败露,我们三人一起,也可有个照应。”卓清也道:“不错,我二人身在草莽,行事原有没有太多故忌,今日既有幸遇上你‘窃符救赵’,又怎肯置身事外?”徐逍道:“既是如此,这枢密院的谕诣还是请赵大哥传吧,我一人既掌兵又传诣,想来未免有些不合朝庭的法度。卓姑娘便扮作护卫上官的亲随军士吧!”二人一齐答应。
徐逍从身侧取出三套衣饰,笑道:“兄弟先前在临江城中与主将不睦,凡有用兵之处不论大小殷光亚都不肯用相,后来又叫我去管军械库,这倒好,我随手偷了几件衣饰铠甲出来,竟连枢密院的大官都扮上了。”三人一齐大笑。
换过装束,三人急驰数里,便即来到金屏关下。徐逍大声喝开关门,命劳和前来迎接。劳和听闻枢密院赵大人亲临,忙率众将三人接到关上。当下赵仲谋传下枢密院谕旨:劳和改授临安总兵一职,即刻回京赴任;金屏关主将之职由徐逍接任。徐、卓二人见赵仲谋换过装束之后气宇喧昂,神色间盛气凌人,象足了枢密院那些居高自傲的官吏,不由得相视一笑。
传令已毕,劳和不禁心下窃喜,寻思:“这临安城乃是京畿重地,繁华无极,与这两面受兵的苦寒之地相比,实有天壤之别,定是枢密院的大人们见我在军前待得久了,特意按排个好地方给我调剂调剂。”劳和欣喜万分,设下酒席,大宴枢密院“赵大人”。宴罢,赵仲谋对劳和说道:“劳将军,现今临安军务繁忙,将军若是无事,便请早日起程吧。”劳和连声称是。赵仲谋又道:“本官原应与你一同前往,但枢密使张大人命我巡察关外军情,须迟三四日方能回京,劳将军可先行赴任。”劳和连声答应,当下退席而去。未过一个时辰,劳和便即收拾完毕,带领数名心腹家人,辞别枢密院的“赵大人”,欢天喜地地上任去了。
徐逍见天色已晚,不利于用兵,便与赵、卓二人在关上歇息一晚。次日一早,徐逍击鼓升帐,点齐各队兵马,关前待命。徐逍心想:“现今锁崖关下共有金兵二万,关上赵勇等人约有三千人马,我麾下共有一万三千余人,兵力虽是略逊,但敌军久战疲惫,想要尽诛金兵虽是不能,但要解锁崖关之难,已非难事。当下留五百军士守关,率军向锁崖关而来。
行出四十余里,忽见一处狭谷,不过三四丈宽,两侧峭壁危立,极是险峻。徐逍心道:“此处地势险要,倒是个伏击的极好之地。”当下命帐下冯雷、张武二将各引一千军士,上山设伏。吩咐多备巨石檑木,待金军过半而击之。
徐逍传令道:“孙梓将军!”孙梓道:“末将在!将军有何吩咐?”徐逍道:“本将命你率五千军马出谷径袭金军之后,以解锁崖关之难!”孙梓闻言大惊,说道:“末将武艺不济,更何况此去与锁崖关下二万金军相抗,我军以寡敌众,只怕难以取胜。”徐逍微微一笑,说道:“今日这一仗,颇与以往不同,将军不须斩将夺旗,大败金军,只须将金军引入此谷之中,便是大功一件。将军才高,必能胜此重任!”孙梓心想这倒不是件难事,当下领命上马,率五千余人,穿谷而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渐听得厮杀声由远处向谷中传来,不多时,孙梓引着五千余人,丢盔弃甲,向谷中败逃而来。徐逍心道:“孙梓这小子不学无术,逢战必败,因而被人戏称为‘雷震子’(累阵梓),不想今日这‘雷震子’却也派上了大用场。”徐逍凭高遥望,见金军此番追来的约有七千余人,在孙梓军马的带领下,已有大半进了谷中。徐逍待孙梓军过后,持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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