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把雨伞压低,遮住半个身子,从队伍旁边挪过。如果我没听错,当时她轻轻骂了句:“神经病!”
那一夜,我觉得自己像个军人,不,就是军人。
阅兵
“Ladies and Gentlemen:早上好!毛主席说过,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是为着解放全人类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若有侵略者胆敢来犯,就让他们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所以,你们的军训是必要的,也必须是彻底的,成功的。但是,邓小平说,我们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是实现共产主义,在不同历史阶段又有代表那个阶段最广大人民利益的奋斗纲领。如今国家正在搞经济建设,你们要为中华民族的振兴努力学习,用知识武装自己,既拿得起枪,也握得住笔。Tha
nk you!That’s all。”领导做了简短致词。
紧接着《军队进行曲》响起来。我到处找那个高音喇叭,没找着。
今天的五连没给连长丢脸,也没让营长失望,俨然一副解放军的模样。我坐在看台上使劲地给自己的战友鼓掌,还叫着小马的名字——因为组织需要,我被阅兵方阵踢出来了。接着走过来一队女兵,带队那人的声音可以让大家做梦也认出来。“十五连!”有人率先喊起来了,群众的第一反应是骚乱,然后就安静地看她们表演,接着是热烈的鼓掌。我从来不否认,内心里对十五连充满恐惧,但是一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女生每天从宝贵的午睡中省出来半小时,才换得今天整齐的步调,我还是要像大猩猩一样地给她们鼓掌。
阅兵式结束,短暂的兵役也结束了。我们欢呼着拥向连长,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对着天上就扔。扔出去以后,大家又相互招呼“快闪!快闪”,连长简直吓坏了,以为我们想拿他砸夯,在空中惊恐地叫着:“你们,你们反了不成?护驾要紧!快来护驾!”其实,大家怎么舍得让可爱的连长摔在地上呢——八只手扔上去,早有九只手在下面等着。
扔完连长,大家又拥向连副。连副平时骂人最多,此时心里虚得很,但是他忘了一点,他为五连流的汗水也最多。
小马问他:“连副,刚才我们扔你上去,你为何不下立正的口令?”连副学着我们油嘴滑舌:“你们立正了,我不是阵亡了吗?安的什么心思!小马听令,立正,军姿半小时。”
“哈哈哈。”这是小马今生收到的最后一条军令。
第二天教官就要撤回江苏的驻地了。
我们没去送他们,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诀别时那几句简单的话能够说得圆满,索性省略了送别和语言,让短暂的相识在彼此心目中成为一种激情的记忆——这种情况下,脸庞的清晰与否就退居次要位置了。
退伍
周末的时候,李兵约我去市区散散心,我身着军装欣然同行。
莲花路的地铁站附近有条铁轨,是通往杭州方向的。恰好在这一段,地铁还没有钻进地洞里,因此两条轨道是平行相望的。我们等地铁的时候,一辆军列从旁边的铁路上开过来,忽然停着不走了。看见军列上绑着一辆辆坦克、军用卡车,我兴奋地喊起来:“坦克,坦克。”
赶路的人们漠然地回头看了看,又去挤地铁。我没理会进站的地铁,只是趴在栏杆上尽情欣赏着,而且很快分辨出眼前的庞然大物正是我国最新研制的水陆两用坦克——上个月《兵器知识》的封面就是它。
这时,李兵变魔术似的端出数码相机,让我摆个POSE,留下了那张难得的照片。
随后军列又开始移动。我发现列车尾部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竟然坐着两位解放军。其中一位见我大呼小叫的,便从车窗里伸出大半个身子打招呼:“哎,你好啊!”
我使劲地向他们挥手:“你——们——好!我刚退伍下来,祝你们一路平安!”
只见唐文心急火燎地拨通了女友的电话:“敏敏啊,唔国大楼轰特了!”——这是我到上海以后听得最明白的一句上海话:五角大楼倒掉了。然而金茂大厦的被炸和五角大楼有什么直接联系吗?我竖起耳朵,努力想从唐文的上海话中再听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他和女朋友只谈了三分钟的政治,马上又转到学习日语的心得上面。
第四章:嘘唏
最好的武器
九月的上海暑意不减。
我裹着满身臭汗从教室走出来,一路上盘算着回宿舍美美地洗个澡,然后上网看会儿新闻就睡觉。心里想得挺美好,却又感到很不自在。因为刚才走出教室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专心地看书。虽然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但却觉得自己像战场上的逃兵,而他们才是真的英雄,不管天气多么闷燥,仍然坚守在求知的岗位上。因此,人的心理往往是这样的:如果你
很早就从教室里逃出来,虽然四周灯火通明,你却觉得自己是在恐怖的树林里走夜路,因为当天的学习任务没有完成;你若有幸成为当天夜里最后一位走出教室的同学,那么,尽管天色已晚,月上梢头,你肯定会走得信心百倍,因为你心里踏实,觉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也对得起党。
上楼的时候,几个楼友正义凛然地走下来,嘴里骂着什么,像要去革命。我知道,他们只不过出来吃消夜罢了,何必这么认真呢?伤胃口的。
进了宿舍,唐文竟然没躺在床上——如果鸡飞狗跳是地震的前兆,那么十点以后唐文没爬上床就是有食物光临寒舍了。唐文见我进来了,竟也正义凛然地走过来,抓住我的肘子,十二分认真地说:“雪锋,世贸大厦被炸了。”
“搞笑,睡不着就睡不着嘛,何苦呢?”由于耳误,我把世贸大厦听成了金茂大厦
,
就是东方明珠附近那座高入云端的大楼。从前我几次路过,想上去题两句歪诗,被大厦保安一再地拒绝了。
“真的,不骗你。到处都在议论。”
“是吗?”我有点将信将疑了,神色凝重地搁下书包,同时开始设想各种可能。(那时候,“恐怖主义”还不像今天这么为人熟知。在那样蒸蒸日上的年代里,我唯一能猜想到的,就是某化工厂的仓库保管员,由于爱情受挫或者工作中遭到上司打压,为了报复社会,就在下班时顺手拿了包硝化甘油,买张门票上到金茂的楼顶“壮烈”了。)
然后,只见唐文心急火燎地拨通了女友的电话:“敏敏啊,唔国大楼轰特了!”——这是我到上海以后听得最明白的一句上海话:五角大楼倒掉了。然而金茂大厦的被炸和五角大楼有什么直接联系吗?我竖起耳朵,努力想从唐文的上海话中再听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他和女朋友只谈了三分钟的政治,马上又转到学习日语的心得上面,我也不好多问什么,自己上网看情况去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新浪的头条赫然写着:
美国世贸大厦遭到恐怖袭击
哦,明白了,不是咱家的事情,是美国佬倒霉了。看完第一篇报道,我忍不住往桌上一拍:“Fuck,他们也有今天。”一直相信苍天会开眼的,就那么一眼,可以把人世间的纠纷通通扯个清白。以前,美国人向别人扔了那么多的炸弹,没想到今天……
想当初,中国的驻南使馆被炸,我还在读高三。在那个学习的紧要关头,美国人却来添乱子,害得一帮高中生嚷着要辍学去当兵。当时的豪言壮语已不能一一记起,隐约记得的是,一次大醉过后,舍友杨流扶着我走向宿舍,我神情凝重地告诉他:“我要写信给米洛舍维奇,告诉他坚持就是胜利。”杨流充满疑虑地问:“地址怎么办?”我似乎早有打算:“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总统府米洛舍维奇亲启。”杨流看我逻辑尚存,思维也还算敏捷,搀扶我的那只手一把就放开了。
南斯拉夫的事尚未了清,美军侦察机又来南海偷窥,不听我军警告不说,还把王伟撞到大海里,至今杳无音信,让他妻子哭成个泪人儿。
总之,气人的事一桩接上一桩。
我正凝神的时候,发现宿舍楼开始吵吵嚷嚷,似乎要起义的样子。那情景有点像申奥成功后举国在欢呼。但我努力地比较着那种亢奋的感觉,发现它很特别,不同于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种单纯的喜悦,也不是初吻时的纯化学反应,那是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这是不是所谓的爱国主义,还是日子太平静,惟恐天下不乱?
世界和平万岁
往后的几天依然很热,加上“9·11”的刺激,同学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军事迷们借着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尽情发挥想像力,先分析美国的战略,再揣度小布什的想法;留洋派则一脸的沮丧,担心着即将到手的签证。一刹那间,身边人都成了政治家、军事家、新闻解说员,日子充满了光彩。时政课的老师不再坐冷板凳,讲课的声音都大了许多,比如:“同学们,‘9·11’肯定是一次历史性的事件,从珍珠港事件以来美国本土第二次遭到袭击。
苏联倾尽国力造了那么多原子弹,一颗都没让老美摊上,几个恐怖分子开着波音飞机,倒是圆了赫鲁晓夫那个永远的梦。其中的玄妙值得深究,值得深究啊!”
过不久,“塔利班”、“拉登”这样的字眼开始跃上新浪头条。没想到在阿富汗那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国度,竟然藏着一拨这样的教民,一门心思跟老美对着干。
与此同时,美国那架巨大的战争机器也开始转动,准备进攻阿富汗,铲除这些“妒忌他们自由的野蛮人”。我知道这是美国人的惯例,只要他们决定打你了,就编造一个绚烂无比的借口,把争土地、争财富、争势力范围等等最基本的战争根源说得漂亮却不容易懂。对于阿富汗战争来说,原本只是一次报复性打击,于情于理,全世界人民都可以理解美国人,但他们硬要把行动代号叫做“持久自由”,这就让人费解了。你开着轰炸机在别人头顶上盘旋,吓得老百姓菜都不敢上街买,也算是“持久自由”么?
按惯例,有一天夜里,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