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刀入鞘,刃鞘摩擦发出一声难听的锐响。
“都进来罢……”他闭着眼睛艰难地说,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的气力。
杨秋等一干羌人豪帅鱼贯入帐,见到大帐内的情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通报下去,这两个兵丁是真髓的奸细,企图向我行刺,因此被处死。”马超红着眼睛凶狠地扫视众人,他越说越快,“如今地面干燥,正好可以用兵!庞德,你去传我的命令,留一支军队向西扼守虎牢。其他的人全都跟我继续向东……关于今天这事,胆敢有在军营里四处胡说八道的,我就挖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耳朵和舌头!”
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关中暂时已经无法回去,就先向东扫荡了河南府再说……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恶狠狠地想着。
虽说那些羌胡兵不会跟随自己回陇西与韩遂作战,但只要自己封锁消息继续向东进攻,他们仍旧会继续效命于自己这位铁羌盟东征军的统帅。索性就先利用这批精锐在关东杀出一片天下,然后利用关东的人力物力,组建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大军,返回头找老狗偿还这笔血债!
想到这里,马超突然又有了力气,拔高了嗓子狞笑着大喝了一声:“升帐,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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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拖出埋了,地上的鲜血也被抹去,诸将已经按照顺序挨着庞德和去卑坐下……帅帐恢复了往日的气象,挤满了人,充斥着牛羊膻气和人体的汗酸味儿。惟有帐壁上残留的斑斑血迹,还让人保留着一丝对刚才那一幕的回忆。
“启禀军主,郭汜等人在帐外听令。”杨秋屁股还没坐热,就急不可待道。
马超一直阴沉着脸,心不在焉地坐着,闻听这一消息,不由一振道:“‘请’郭将军入帐!”
不一会儿功夫,郭汜弓着身子从帐外钻了进来。他眼角扫到帐壁上的血迹,身体微微一颤,伏身恭敬道:“末将郭汜,叩见军主。”
马超没有回应,而是又等了一会儿,出乎意料之外,除了郭汜一人,竟再无人进帐。
他怒气勃发,大吼道:“我召开军议让你们三人同来,你等竟敢对老子的命令还大打折扣?!李乐和韩暹呢?!”
郭汜万想不到这位主将竟会如此动怒,当下小心谨慎回答道:“回禀军主,昨日有数百士兵哗变,我等折腾了一宿,好容易才将哗变的士兵军法处置。我等恐三人一齐来此,会给那些士兵可乘之机,所以他们二人便留在荥阳城内了。”
“士兵,哗变?”这两个词儿是用鼻子哼出来的,“编,继续编,老子看你们还能编出什么借口来?担心阴谋败露,所以故意不来,以为这样我马超就拿你们无可奈何了?”
“军主,此话从何说起?”郭汜大惊失色,抬起头对上马超充满杀气的双眼,不由心中一寒。
马超咯咯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
帐中诸豪帅刚一进帐,其中机灵的见应在长安留守的马岱居然在此地出现,已觉得有隐隐有些不对。此时又见马超如此狂笑,这些人跟这位军主一路征伐,还从未见他有如此失态,不禁相顾变色。
笑声一停,帐内鸦雀无声。
“你们计划和真髓里应外合,”马超冷笑,“图谋于我,还当老子不知道么?”猛地大吼道:“拿下了!”
随着一声呼喝,外面“呼啦”一声,十几个准备已久的羌兵一拥而入,不容郭汜分辨,上来便将之牢牢按倒在地。
“军主,军主!”郭汜丝毫不敢挣扎,大声辩驳道,“郭某冤枉!末将冤枉啊!这定是有人陷害属下,小人一片忠心……”
马超不耐烦道:“斩了!”
一名羌兵拔出弯刀,手起刀落。一声惨呼,血光迸溅!
只是这一刀落下,断头之人竟不是郭汜。
马超眉头一皱。他看得清楚,在那一瞬间,郭汜身形一缩,后背一弓,将自己头颅向后缩了一尺,反将按在他背上那人的脖子送到了刀下。
众羌兵见杀错了人,俱是一怔,说时迟,那时快,郭汜身子只一抖,抓住他的十几名羌兵都已被甩了出去。郭汜弹身而起,他看也不看,伸手一捉,拇指和食指正掐中那持刀羌兵的喉结,一拽撕将下来,那兵的咽喉登时开了个大洞,鲜血乱喷,手里的弯刀已被郭汜轻轻巧巧夺了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大出众羌将意料之外,他们一直对这些降将心存鄙夷,谁也未想到郭汜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眼见郭汜掉头就跑,即将冲出帐门,众将中杨秋距门口最近,怔了一怔,大吼着起身拔刀拦截,被郭汜只一合便打落了掌中弯刀,随即飞起一脚正中下阴。杨秋惨号着直跌出去,但郭汜被他这么一阻,却没了出帐的机会——一股极刚猛的劲风已到了身后,背上的战袍竟被迫得贴在了身上!!
郭汜马贼出身,大仗小仗经历无数,听这风声雄浑无比,知道来者必定是沉重之极的兵器,绝不能以刀去接,无奈之下转身让开敌锋,顺势一刀向敌人手腕削去。
来人正是庞德,他大吼一声,三棱铜棍顿时舞成一个黄圈,帐中气流大作,人人都觉得耳朵里灌满了风!
郭汜连忙抽刀,不敢再继续攻击。这庞德的三棱棍劲风刮面如刀,竟迫得自己难以睁眼,显然武器沉重之极。别说伸刀去格挡,只消擦上少许,自己这把刀就非断不可。然而这么一犹豫,对面的三棱铜棍的棍尖一沉,毒蛇一般对准他小腹猛扎过去。
这一下若是刺中,五脏六腑非被搅成肉酱不可!
眼看这下郭汜再也无法躲闪,庞德不禁冷笑:“不过如此,受死罢!”
棍尖转瞬间就点在郭汜的小腹上。
随着“锃”地一声大响,面色大变的倒是庞德,他忙不迭向后退去,再看手中的三棱铜棍,却只剩下了半截!
郭汜放声大笑,左手从怀中掏出来,却握着一柄流光四射的短刃。
此时大帐之中,除了高踞正座、冷眼旁观的马超,无人不惊:庞德的三棱铜棍重达六十余斤,配合着他那过人的膂力,无坚不摧。郭汜这短刀竟能将之削成两段,又是什么神兵利器?
“大爷自信没负了你,”郭汜冷笑道,“马超小儿,既要杀你家郭爷,又何必找什么借口?只管上来便是!”
此时他满面戾气,不再逃走,左手短刀横在胸口,右手弯刀举起,眼睛却没看着面前的庞德,而是从庞德的肩膀看过去,直盯向座位上的马超。刚才和马超几句对答,他连变了四次自称,从“郭某”到“末将”,从“末将”变成“属下”,再从“属下”变成了“小人”,此时最终却从“小人”变回了“大爷”。
当年那个在长安和李傕一同叱诧风云的豪霸郭大爷,多多少少又回来了。
原先在董卓帐下时,郭汜就是脾气暴躁的悍将。当年和李傕反攻长安,吕布前来挑战,郭汜竟欣然同意,与之阵前激斗五合方落败——天下又有几人敢答应吕布的单挑,又能与其斗上五个回合的?只是董卓被杀后,几番大起大落,他这才将往日的脾气都收了起来,小心做人。然而自从归顺铁羌盟以来,攻打中牟损兵折将,还处处受到羌人的歧视,如今眼看马超非杀自己不可,那股潜伏在血管中的凶狠横暴,登时全爆发了出来。
“狗杀才,”马超怒极反笑,“倒是会倒打一耙。你还以为自己走得了么?”笑声里带着一种刺骨的杀机。
“郭大爷横行天下之事,你小子还未出娘胎,想拦你家郭爷,做梦!”郭汜的圆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冷笑道,“外面你小子的狗腿子多,是有些麻烦。待我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看谁还敢拦你家郭大爷!”
马超仰天大笑,震得在场之人无不气血翻滚:“好,都闪开!你要杀我,便过来试试!”
郭汜冷冷道:“神气什么,大爷知道你小子的闭气功夫有刀枪不入之能。”说着一举短刀,阴笑道:“不过纵使你功夫再厉害,也绝难经受我宝刃一击!”
说着他一声尖啸,向庞德合身扑来,一长一短两柄利刃化为了两道白光,蛇一般地缠绕过来。庞德手中的铜棍只剩下不足半尺的一小截,但护主心切,大吼着挥舞着残棍反扑上去,竟是寸步不让!
郭汜的武艺比之庞德本还颇有一段距离,然他宝刀在手占足上风,不出三招又在庞德腰间划了一刀。他生怕马超逃走,绕开重伤的庞德,而后大吼着扑向端然稳坐的马超。
马超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笑着盯向他。
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郭汜飞身扑上,运足全身气力,左手挺刃直刺。这一刀之快之猛,纵使是武功无敌如吕布,也决难躲闪!
马超还是不躲。
郭汜大喜过望,小狗,这还不在你胸膛开个大洞?
心念刚动,一刀已搠中马超的前胸。
只是刀尖刚刚接触到马超的身体,他已觉得有异,自己这一刀竟然仿佛是撞上了一道钢墙!
“这怎可能……”他忽然想到一事,大为惊骇,“难道你穿的是……”
马超动了。
他左右手向中间一合,一前一后,同时拍在郭汜的手肘和手腕上。
郭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条大好臂膀,忽然就被生生拍碎成了三段!
剧痛钻心之中,他还来不及呼号,突然发现马超的大手已经扣在了自己的顶门上。
马超抬起手时,郭汜的头盖骨就已经跟他的下半截脑袋分了家。
“龙鳞……”这是郭汜最后吐出的两个字,声音极其微弱,细不可闻。
鲜血和脑浆弄得遍地都是,马超站起身来,在郭汜尸身旁踱了几步。得知阿爸的死讯,他悲恸烦闷,说不出的难过,却又无处发泄,只觉得胸膛几欲炸开,此时手刃叛将,多多少少去些了胸中的愤懑之气。但那股森寒郁闷之意仍无法排解。
“这些降兵全靠不住,全杀了。传令下去,即刻造饭,半个时辰后先攻荥阳,斩了李乐和韩暹,再向东去打中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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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厮杀持续了四个时辰,城池却始终打不下来。韩暹和李乐明知必死,所以不顾一切地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