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省三一听这话,不禁脊梁骨冒出冷汗。他昨天向程少伯透露川岛的阴谋,是还不花钱的人情债,没想到程少伯与范沉香来了这么一手儿,这下麻烦可惹大了。他这开药方的人虽然有药方可以作证,但分药、煎药这些过程自己是难说清楚的,万一……他越想越怕,不禁浑身发抖,手脚筛糠,脸上冷汗直流。
国省三与程少伯低声耳语,以及国省三战战兢兢的反应,统统被川岛看在了眼里,他眨了眨眼皮,便转身回到屋里。
不一会儿,一名日本军曹通知,国省三到川岛中队长屋里去一下。
国省三更加魂不附体,瞥了一眼程少伯,战战兢兢随那军曹去了。
“国桑,这药里有毒吧?”川岛一见国省三,劈头就问。
“这……”国省三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药方上是十味药,可药包里为什么还有许多粉末儿?”川岛走近国省三,两眼逼视着他——狡猾的川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不清楚。”国省三被川岛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吓住了,本想说实话检举程少伯,现在,反倒不敢说了,他怕说不清楚反惹麻烦。
“方才程桑不是告诉你了吗?”川岛显然是在使用诈术。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国桑,我希望你能为国守尉的名声负责。”川岛说完,向外面一招手儿。
一个军曹牵了匹日本狼狗进来。
“国桑,要不要让狼狗帮你提示提示?”川岛阴笑着问。
狼狗向国省三吐出长长的舌头,瞪着眼睛。
“不,不要这样。我说,我都说。”国省三求饶地说。
……
七
中秋的月亮挂在树梢儿上,像一只圆圆的灯笼,透过木制岗楼小窗把白光投进岗楼里来。岗楼里只有一张饭桌大小的地面,勉强站着程少伯和国省三。这是川岛精心为他们挑选的临时囚室,是利用大门外给岗哨专用的避风防雨的简易木屋,所以,只能容一人活动,两人就有些拥挤。川岛说,这有利于反省。还说,大家都病着,单独再搞个监禁室还多需要一个人来看守,不如像这样交给一个门卫代管,反正人没有子弹跑得快,谁敢跑就开枪!
川岛已经停止所有人继续服药,并亲自带兵去奉天抓人。他发誓要把范沉香抓来,逼他再配出解药,这是他听国省三说的,只要喝了解药,就可化险为夷。但解药必须配毒者自配,别人不知何毒,也就无从配解药。所以,他必须先从范沉香入手,挽回败局,以免被上级问罪。
现在,估计川岛一行已经到了奉天,抓到人很快就要往回返。
国省三心中很懊恼程少伯,也很懊恼川岛,同时也懊恼自己。他懊恼程少伯不该让范沉香胡来;懊恼川岛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对待;懊恼自己,不该实话实说,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必须逃跑。跑回家,让国燕雄出面和川岛交涉,把他和程少伯区别开来,不然要吃眼前亏。他打定主意后,小声儿对程少伯耳语说:“少伯,你别再生我的气,我实在不说不行,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再不跑可来不及了。”
程少伯说:“这事儿是我惹的,怎么能怪你,可我们怎么跑?”
国省三从内衣襟里抽出一小块厚厚的布包来,仔细打开后,里面有一根针,还有一个小纸包,他指着纸包说:“这是箭毒,也叫见血封喉,用针蘸点儿,刺进人的皮肉,一分钟就死人,这个岗哨一针就妥。”
程少伯知道这是南方一种叫箭毒木的树汁,确能见血封喉,便点点头说:“我把岗哨叫到小窗口来。”
国省三边点头边把针尖儿往纸包里扎了几下,做好了准备。
程少伯便朝岗哨喊:“皇军,我要大便。”
那岗哨嘴里嘀咕着,走到小窗口往里看了看,便伸进一只手来。
国省三知道他是要银元,便从兜里摸出个银元递过去,趁那岗哨来接的时候,将针尖儿顺势刺进那只手。那岗哨立即怪叫了一声,朝里骂了一句什么。国省三赶紧满脸堆笑,假装赔礼,那岗哨这才去把门锁打开,与此同时,他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程少伯拉起国省三,推门就跑,怕路上遇到人,越过路边的沟坎,落荒而逃。大约跑了一里地之后,才听到后面追赶者的喊声与枪声。
“快跑,我们死也不能让他们抓回去!”国省三气喘吁吁地说。
“实在不行,我们分开跑,我把他们引开,你找个地方藏起来。”程少伯边跑边说。
“跑吧,少伯,有你这句话,伯父我就领情了。”国省三似乎很感动地边跑边说。
正是仲秋之夜,圆圆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通明,虽不像白天那样可以看得很远,却也朦朦胧胧有相当距离的能见度。为了迷惑后面的追兵,程少伯和国省三便选择有树林的地方跑。树林里有林木遮掩,不容易被发现。但是,两个人跌跌撞撞碰断树枝的声音,吸引着耳朵灵敏的日本狼狗,追兵还是无法摆脱,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正在这时,前方听到流水声,紧接着,一条大河横在眼前!
“好!柳河!游过去他们就追不上了。”程少伯认得这条彰武境内的大河。
“可我不会凫水呀。”国省三不免有些绝望。
“那我游过去,您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出声儿,我动静大点儿,就把他们吸引过去了!”
“只好如此。”国省三说,“万一我让他们抓回去,贤侄千万给我家送个信儿,让国燕雄你大哥来替我开脱一下。”
“放心!只要我能回去,不进自家门,也要先给大哥送个信儿。”
“一言为定!后会有期!”国省三说完拔腿向上游的树林中跑去。
程少伯听得追兵渐近,便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卷成一团,顶在头上,迎着滚滚波涛,一步一步潜下河去。为了吸引追兵,他故意将河水弄得哗哗响。
后面的追兵听到水声,便连连朝水里开了数枪,程少伯只觉得背上被推了一下,腿上也似乎一热,当时并没太在意,但后来胸部越来越闷,那条腿也渐渐发沉,便紧游一阵。到了对岸,上岸一摸,腿热的地方黏糊糊有血腥味儿。同时觉得背上有热东西往下流,一摸,又是黏糊糊的血腥味,便知道受了枪伤,赶紧扯下衣袖将两处伤口简单包扎好。
这时,忽听对岸犬吠连声,心里顿时感到不祥,随后便听到国省三凄惨的叫声:“天哪!这是报应啊!让我又还了他们程家一条命啊!”
随后,人叫犬吠,惨烈之极,忽然人与犬又都沉寂了。程少伯猜想,国省三肯定又用了见血封喉对付狼狗,也许他同时无意中误刺了自己……
程少伯想,国省三那句“让我又还了他们程家一条命”是什么意思呢?心里没想明白,便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八
川岛到奉天没抓到范沉香,便抓走了柳含烟,又赶到药王庙抓来程汉儒夫妇、何若菡、韩玉茑与小杏圃。结果,该抓的没抓到,不该抓的却抓了一汽车。气急败坏的川岛限国燕雄两天之内将范沉香缉拿归案,否则,将处死他的老婆柳含烟。
没想到,他回到铁岭驻地得知逃掉了程少伯与国省三,还死了一名岗哨。责问警卫人员时,又得知国省三不知怎么杀死了狼狗,自己也死了,程少伯下落不明,川岛更加恼火。
韩玉茑怀里抱着的小杏圃一直哭个不停,哄也哄不住。
川岛太郎听得不耐烦,大声断喝道:“不许哭了!再哭全拉出去枪毙!”小杏圃哪里理会川岛的吼叫,不仅继续啼哭,而且越哭越响。
砰!砰!川岛暴跳如雷,连朝空中开了两枪。
就在这时,两匹快马由远而近,及至门前,智远长老与苦杏道人纵身跳下马来。
程汉儒一见他们到来,连忙上前诉说了程少伯下落不明与国省三与狼狗同死的消息。
“谁是川岛太郎?”智远长老怒冲冲大声喝问的同时,牵着马大步跨进院门。
“你是什么人?”刚掏出枪的川岛见智远长老如此大模大样,不免有些诧异。
“中国和尚智远。你就是川岛太郎吗?我要求你向程少伯医生的家属赔罪道歉!”说完,智远长老上前用力揪住川岛的衣领,喝问:“听到没有?”
川岛见智远长老如此气势汹汹,不知他的底细,一时竟有些慌乱,却依然想端架子,便一边挣扎,一边用枪指着智远长老怒道:“你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毙了你!”
川岛话音未落,被智远长老飞起一脚,将手枪踢飞到空中,然后就地纵起,一把抓在手里,顺势顶住川岛的脑袋道:“想在中国撒野吗?”
院子里其他日本兵见状,一齐把枪口指向智远长老,嘴里哇啦哇啦嚷着。
“让他们把枪全都放下!”智远长老用枪点着川岛的头喝道。
“把枪都放下!”川岛机械地重复着智远长老的指令。
那些日本兵犹犹豫豫,但最后还是都放下了枪。
“让他们都到墙角去蹲下来。”智远长老又喝令道。
“都去墙角蹲下来。”川岛完全吓傻了,声嘶力竭重复着。
智远长老这才放了川岛,用枪点着他的鼻子说:“这次事件是你挑起的,你要扣留程少伯医生,他的岳父范沉香才在药上做了手脚,不然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国老先生是我们地区的杏林名流,他的死,你们是要负责任的,限你们尽快把他的尸体送回广宁厚礼埋葬,我们保留要求你们进一步赔偿的权利。程少伯医生没有差错罢了,若有一差二错,也要找你们算账!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把他们的家属马上送回去,不许碰倒一根毫毛。作为交换条件,把他们安全送到地方后,我们将随车给你们捎回解药来,喝了这种解药,任何人再不会因慢性中毒导致搅肠痧发作而死亡。当然,你们很可能不信,那你们就别喝,就等死!可我必须告诉你,川岛太郎,中国人说话算话,说给你解药,就绝不会是毒药,现在让你们开汽车的赶快站出来。”
听说以解药做交换条件,正合川岛的心意,他便说了句日语,三个日本司机应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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