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看来你真有老箱底儿。今天咱们好好喝喝,一醉方休!”国燕雄此时决定和范沉香推心置腹谈一谈,把他彻底争取过来,说着脱去外衣上了炕,却发现炕上放着一把日本洋刀,便拿起来问:“这把洋刀是哪儿来的?”
“川岛送我的。”范沉香这样说着,眼睛紧紧盯着国燕雄,“是让我避邪的。”
“看看,”国燕雄面上的妒色稍纵即逝,也还是被范沉香看出来了,“川岛对你不错嘛,你不应该给他惹是生非。今后,这中国说不定得由日本人说了算,你应该想法和日本人搞好关系。”
“晚了,现在惹恼了日本人,今后没我的好药吃了。”范沉香似乎很沮丧地说。
“不晚。”国燕雄把洋刀又放回炕上,狡黠地眨了眨眼说,“今后你只要听我的,就不晚。今天,我已经把日本人对你的恼火转嫁给赵义卓了。”国燕雄这样迅速推进话题,是想尽量加大感情攻势的力度。
“转嫁给赵义卓了?”范沉香吓了一跳。
这时,如归酒家送来了两大提篮好菜,两人便边吃边喝起来。
“为什么转嫁给赵义卓呢?”国燕雄干了一杯酒后,谈兴越发浓了,“第一,他是土匪,和咱毕竟不是一回事儿,别看现在是合作关系,可土匪一旦翻脸就是猛虎,哪有虎不伤人之理?第二,他出个名头儿就能让土财主们心甘情愿给他种六百亩鸦片,咱出个名儿还不比他更值钱吗?所以,他这个合作者实际上是咱的绊脚石,没有他,这鸦片之利还不全是咱们的!凭这两点就必须干掉赵义卓!可是,咱们不能出面,我是想让日本人出面,可赵义卓不招惹日本人,日本人是不会出面的。我就把欺侮了川岛的智远和尚说成赵义卓的同伙,又把你的缓杀毒药也说成是奉赵义卓之命干的,结果日本人就对他大大地发了火。”
范沉香听了这番话,不得不佩服国燕雄真是天下第一阴谋家,才进一步理解了赵义卓认定他是暗杀何暮桥的凶手确实很有道理,也才理解了赵义卓要尽早和他脱钩想法的正确性。同时,他也对国燕雄的阴毒感到十分可怕,不由得脊梁骨往外冒凉风。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连连给国燕雄敬酒致谢。
国燕雄来者不拒,不一时便喝得山低海高、天倾地斜。
范沉香趁机打听:“那日本人打算怎么对付赵义卓他们哪?”
“收拾他们,一网打尽!”国燕雄毫不含糊地说,“二十五晚上,来二百人,我派人给他们当向导。”
“还有七八天呢!”范沉香怕日子听错了,又试探着核实一遍。
“对呀,不然那些得霍乱的日本人恢复不了健康,也就打不了仗啊!”范沉香说。
“万一到那天还好不了呢?”范沉香还有点不放心。
“我二十五早晨派人再去看一下情况,没问题当晚就动手。”
正在这时,一个随从推搡着范小堇走进屋来。
范沉香顿时愣住了:“小堇?”
范小堇此时一腔苦水波涛汹涌,扑到范沉香怀里大叫一声“爸爸”,便大哭起来。
国燕雄一见,瞪起眼睛责问随从:“怎么回事?范老板的家人都不认识吗?”
那随从解释说:“她没说是范老板家里的人,只是敲程家的门,说来给程家报信儿,还说程少伯负伤了。”
“哦?程少伯负伤了?他在哪儿?”国燕雄忙问。
“她不说,我们才把她带来见守尉大人。”
范沉香立即全明白了——女儿是受程少伯之托给程家来报信儿的,而国燕雄在程家门前埋伏了人,把范小堇抓住了。她没有说出程少伯现在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对范小堇说:“算了,算了!国大人手下的人,不知者不怪罪,你赶紧去换换衣服,洗洗脸,来,我领你见见你二姨。”边说着边下地穿鞋,边暗中捏了一把范小堇,暗示她什么也别再说。父女俩便走出上屋往下屋来。
“别让他们知道程少伯的下落。”范沉香首先小声叮嘱范小堇,然后边往下屋走边问:“就你一个人来吗?”
范小堇就站下来,把自己的情况和程少伯的伤情简要和父亲说了。
“彰武柳河堡子我去过。”范沉香说,“等一会儿别和他们说实话,就说是阜新的佛喇嘛寺。听见没?这是广宁城的国守尉,最歹毒不过,让他知道程少伯的下落非坏事不可。”
范小堇点了点头:“知道了。”
范沉香说:“这回别走了,回来继承我这份家业,连这里的神农堂都给你。我和程家一起搬到北平去住,程家的人今天已经进北平了,你看那门上贴了封条不是?”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厢房中有动静,走过去仔细一看,又没看见什么,只有葡萄架上的枯叶在微风中飘落。
七
范沉香从厢房回上屋没进门之前,又到厢房房山处的葡萄架前看了一眼,依然什么也没看见。可他似乎仍有疑虑在心,便侧耳向上屋里听了听,果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向国燕雄介绍范沉香父女刚才说过的话。范沉香终于明白,他与女儿的对话,被人在葡萄架后面偷听了!现在这些话已经到了国燕雄的耳朵里。那么,事情一下子变得严重了。国燕雄刚才对他说了那么多秘密,要知道他与他不是一条心,肯定会恼火,这个人翻脸不认人,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再者,让他知道了程少伯的下落,程少伯就必然要出事……看来,不能不防一手儿。这样想着又转身回到厢房,匆匆对范小堇布置了一番,才又回到上屋去。
上屋里已经是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正与国燕雄低语,见范沉香进来才停止。
“这位兄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范沉香故作很不经意地问,然后也不等回答,又说:“我已经告诉厨房,再添几个菜,请弟兄们都喝点儿,外面还有没有?都请进来。”
此时,国燕雄满布阴云的脸也很快又荡起春风,范沉香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准备马上发作什么,只听他顺着范沉香话音说:“没了,就他们两个。”又对两个随从示意说:“范老板既然这么赏脸,你们就别客气,去吧,都少喝点儿。”
两个随从应声退出上屋,去了厢房。
范沉香顺势从袖口中拿出一瓶陈年杜康酒,晃着说:“又找出一瓶杜康,来,接着喝。”说完,又给国燕雄和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端起杯朝国燕雄一晃,大口吞了下去。
国燕雄看了看杯中酒清澈不浑,又见范沉香全都干了,便也一饮而尽,觉得这酒有股特别的好味道,便夺过酒瓶连续自斟自饮两杯,方才又给范沉香倒了一杯,说:“你有好酒怎么才拿出来?和我动心眼儿是不?——范大巴掌,你可别打错主意!跟我动心眼儿,没有好下场!”说完,掏出腰里的长苗子叭地拍在饭桌上。
范沉香知道他这不过是敲山震虎,不是正式发作,便继续满脸堆笑装傻说:“国大人,你言重了,我哪敢和你动心眼儿呀,来,喝酒。”又给国燕雄斟满了杯,然后把自己的杯擎到他面前,等他举杯。
国燕雄却偏偏不理他,只顾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动不动心眼儿你自己知道,我也不问你家那个替程少伯送信儿的了,我只限你三天之内,把程少伯送到我的守尉衙门去。放心,我不会处治他,你的女婿嘛,可我得训他!开导他!”说完,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范沉香见他连喝了四大杯杜康酒,便放了心,不再劝酒,而是说:“我让他们弄两碗醒酒汤来。”说完,不管国燕雄的反应抬腿就走。
刚走到门口,看见韩玉茑的弟弟韩玉书从大门外匆匆走进,便站住问他什么事儿。
韩玉书说:“城南八角台村全村得瘟疫,当地大夫说是霍乱,村里来人求药,希望看在他们全村给你种过药的份上,先赊给他们,病好后再给钱。”
“赊什么,不要钱。”范沉香说,“每人三服参附汤,不管几百口、几千口,有一个算一个,分文不要。你快去把他们打发走,然后关了神农堂的大门,让伙计们都过这院来。”
韩玉书应声而去。
范沉香快步走进厢房,正遇范小堇从屋里出来对他说:“全倒了。”说完伸手递过绳子。范沉香接过绳子,进屋将两个被麻醉倒的随从,一一捆了个结实,然后吩咐范小堇:“再拿条绳子到上屋来。”说完,又返回了上屋。
已经药性发作的国燕雄,正伏在饭桌上难受,听范沉香进屋闭着眼睛问:“你这酒里是什么毒药?”
“不是毒药,是迷魂散。”范沉香说,“药不死人。”
“你怎么没迷魂?”国燕雄又问。
“我先吃了解药。”范沉香说。
“你要把我怎样?”
“你想把我怎样,我就把你怎样。”
“我想杀了你!”国燕雄忽然抬起头,尖叫着抡起手枪啪地朝范沉香开了一枪。
范沉香闪身一跳躲过,上前一脚踢飞国燕雄的枪,却听范小堇尖叫一声已扑倒在地。顷刻间鲜血浸出衣裳。
“小堇!”范沉香大叫一声,上前抱起范小堇,只见她胸前早被鲜血染透,忙问:“你怎么样?”
“爸爸,我……”范小堇话没说完,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范沉香心如刀绞,抬头看见不能动弹的国燕雄脸上似浮露着一丝微笑,猛地跳起来,抓起炕上的日本洋刀大吼着朝国燕雄狠劈下去……
八
赵义卓把队伍留在村外,让二瓢把子郭守义压阵,只带了陈二斤半一个,跟随挎着洋刀的范沉香,直奔川岛所驻的大院而来。
门前的岗哨拦住了他们,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范沉香拔出腰里的洋刀,指着刀把上的日文说:“川岛小日本儿朋友的干活!”说完,把刀往鞘里一插,朝赵义卓和陈二斤半挥挥手,拔腿就往里进。
那岗哨只听清“川岛”两个字,别的都没明白什么意思,要拦,怕遭受川岛责怪,不拦又怕失职挨批评,犹豫不定间,范沉香一行早已进了川岛的屋子。
此时川岛正给上司写报告,汇报霍乱患者用药后效果大好,以便给自己邀功请赏,忽见范沉香领着两个彪形大汉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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