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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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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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那泛着健康红晕没有一条皱纹驻留的英俊的面孔。我萦萦低语:他不是。但是他不能是我的爱人,他也许曾经是我的爱人但他现在和以后绝不能是我的爱人了。

我在大寨中转了三圈才找到孔明,那时他正半蹲在一个负伤的青年士卒旁查看他溃烂的伤口,游尘与伯约也都在一旁帮着忙。

伤兵营中泛滥着一种很古怪刺鼻的气味,让人觉得自己也是被塞进药罐中“咕嘟嘟”煮煎着的中药。这里的布幔很厚,长年累月又总是不释放阳光进来,阴沉中透着种无以言喻的悲哀,使得天生乐观的人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我没有料到孔明会到这样卑琐的地方来,因为我想他是属于阳光的。他俊逸庄重得只能在阳光普照的地方生活,就像翩翩公子只适合折扇素宣而非锄头镰刀一样——— 记忆中的伯言是从不去伤兵营的:理所当然。

孔明正用洁净的布条浸渍清水替伤员清洗腿上的伤口,他的动作轻柔缓慢,见到我来了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

“我对你们的照料很不够……嗯,小心,还很痛吗?暂时先挺一挺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年青时也学过医术,只是现在生疏了许多。哎,小心……腿抬一抬……我会加派人手来照顾你们,唉,我的疏忽,实在是我的疏忽。汉中的药品就要运来了吗,冬青?”

在一边帮忙清洗绷带的游尘听到这句问话后,急忙甩了甩手上的污水,慎重地答道:“丞相,据说还有六七日的行程,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的药品是可以用来救急的。”

“你取了很多民间的药品吗?”孔明似乎漫不经心却又很是严肃地问。

“那是按规定劳军上缴的,还有一部分是用军饷购买的。”游尘补充道,“这些事都由卑职亲手操办,绝没有巧取豪夺发生。”

“冬青你要慎重。”孔明缓缓地站起身来,又微笑着对那伤员说道,“有了适当的药物你的伤势会好得很快的,你可千万别灰心哟。你的妻子儿女还在成都等着你回去呢,嗯,女儿还是儿子?”

“两个儿子。”那青年的声音因为少许的哽咽而更加沙哑,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来使劲地擦着鼻子,又加了一句,“出来时媳妇还怀了一个。”

孔明的眼里跃动着一种很是博大的悲悯与关怀,他拭拭额角的细细汗珠,坦然地笑得像一场温情的冬雪,宽宽的肩上扛了很多很多他必须扛起的希望和爱。

“你希望生儿子还是女儿呢?”

“儿子,丞相。”

“好嘛,做个有三个儿子的爹一定很快活的啦,你回去可要多抱抱那个小娃娃哦,不容易啊。我也有个儿子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他现在,大概就在搬运粮草药品吧,哎,他还没有给我生个孙子呢……你是叫王顺?嗯,王顺,我可记住喽……”

孔明走出营帐时,扑面的寒气使他忍不住紧了紧衣领,但同样扑面而来的温煦阳光却令人欢喜而快慰。远处的营帐像一个又一个白得寒心的坟包,高高竖立的旌旗想当然地成了招魂的布幡。

“丞相 ,成都急报说都江堰的维护人力不够 ,但……”长史杨仪急急奔来,追着孔明的步伐。见到这情形,我稍有吃惊:成都后方行政经济事务也要到军前来请孔明定夺吗?

“农业是根本,都江堰的安全事关整个川西平原的收成,人手不足就加派,说是我的意思,一定要保证都江堰万无一失。”孔明打断杨仪的话,做了个斜劈的手势,以示决断。

杨仪边匆匆记录边继续着:“是。还有官员说,政府预算的开销过于吝啬,有失体面,应当稍加赋税以应付庙堂必要的花费……”

“朴实不是吝啬,豪奢也不是体面。农民的负担决计不能再加重,要让他们安心耕种。若用上缴的赋税做装饰,我丞相府第一个不要这体面!”

“是。”

杨仪碎着步子跑回营,急拟复信章程去了。而孔明则转了脸向游尘:“冬青,伯约没有出来么?”

“嗯,伯约说他还要在伤兵营多呆一阵子,他说他们那些伤势较重的该得到移营的特别护理了。”一直侧立一旁的游尘终于开口。

“他出来之后你就让他来见我,还有,告诉他不要因为照顾伤员把操练给耽误了。那些兵卒是为朝廷负的伤,但是疏忽了一支完好军队的训练,一定会使我军蒙受更大的损失,他必须清楚这一点。”

“丞相,我……我就这样告诉伯约吗?”

孔明在沉吟一阵后,坚定地说:“你就这样告诉他。”旋即转向我:“明鹏,怠慢你了,你找我吗?”

我说我不要再训练军队了,我说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我都没法子成功,既然这样不如多干点实在的事情而将那支尚未被我完全鼓捣成 “流氓军”的队伍交给游尘一并训练。

“你没有信心?”

“我不是没有信心而是完全地干不好。”我沮丧地说,“我没有办法处罚那些因为一时没有听清鸣金声而忘记停止行军的士卒,我下不了这样的命令。”

“你是不忍?”孔明坐下后习惯性地打开砚台盖,持着墨条在光滑的砚台中缓缓平磨,“还是因为从未发号施令而感到不适应?”

我说我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我不是个能硬下心肠来指挥别人干这干那的人 物,我只会说些模棱两可毫无威力的话,倘若别人不肯服从我也就只能慌慌张张地作罢。

我实在是个连小混混都当不彻底的笨蛋,我只好去唬唬更笨的笨蛋!

“虽然我从道理上说没有规定你工作的理由,”孔明抬眼看了看我,低下头去,“明鹏你毕竟是吴主的臣子。但作为一个朋友,我想我可以将你视作朋友的,我劝你不要放弃。你的能力远不止你所设想,我可以给你时间去提高它。实际上,我觉得你干得不错,是不是冬青又说你什么了?”

“冬青说我是在作践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转念一想这样的回答有点打小报告之嫌,连忙加了一句,“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孔明拿起的笔又搁下去了,重新拾起墨条来无声无息地磨了一会儿墨,良久,才抬起头说:“我们应该出去走一走,闷在营帐里什么东西也说不透,即使是最显而易见的事情,营帐中也会使它成为一条一条的公文。”孔明很无奈地又笑了笑,“你瞧,我就总是生活在公文之中而不能自拔。”

走出去后孔明叫我放眼远望,越远越好的远处,听任你的目光从一处一处山脉穿越而过,探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或者可能存在的海洋。他问我我看到了什么。

我说我只看到了山。

“远处的山呢,更远的地方?”

远处?更远处只有糊糊涂涂的一抹抹暗灰的山影与洁白的天空。“远处没有什么了。”我答。

“远处还是山,也许看不分明,但那一带的确是群山起伏,”孔明伸手挡了挡晃眼的日头,说,“这样看上去它们都比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要高挺。”

我说是的啊。

“但是你是否知道,我们现在也是站在高地之上,更远处你以为的高耸山峦并不比我们的所在高,你认为你站得低只是因为你没有尝试着努力去接近那分你印象中的 ‘高’,接近了,你会发现原来的你也许犯了一个错误。”

“丞相是在说我与冬青……”

“不同类型的人,我是不愿将他们拿来比较的,那种简单片面的高下之分毫无意义。我只是说你不妨接近冬青,去仔细地看清他,只有在你真正了解他之后,你才有权力去按你的标准品评你与他之间的差异。我说过你没有必要成为第二个冬青,是不是?”孔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仰起头来看了瓦蓝瓦蓝的天空,随后笑道:“你这个样子很好。我听人说你有一次见到一个伤员,也不管他隶属哪国哪个军队,二话没说就把那个身量比你高大的伤兵给救回来了?”

我说了话,我当时骂了一句 “操”,还愤愤地说:“想死也别死在我面前哪!”他重得要命我只能哼哧哼哧地半拖半扛着他走,走了大半天的路将我的脚都磨出泡来了。害得那夜我拿了绣花针没头没脑地挑水泡结果不留神又将手指头给戳了两个针眼,疼得哇哇乱叫——— 伯言还以为我遇上 “敌情”了呢!那家伙的名字叫李三儿,棒棒实实的一个小伙子。后来干什么都跑得顶快,整日里说些诸如 “命都是大人你给我拣回来的,再丢掉一次也算不了啥”的屁话,骇得我从来不敢让他充先锋。他不宝贝那条命我还得宝贝着我吃的一番苦头呢!再说活得好端端地就想到“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什么逻辑!

“我最近见到了你救的那个小伙子,很好的模样。听说他总是帮你洗衣服擦鞋子端饭洗碗?”孔明微微笑道,“干得很积极嘛。”

“所以我说你这样子很不错。我听到许多士卒说你心肠很好又总是将他们当朋友,时不时还会弄点上等酒去给他们过瘾。你好像还要他们谨守秘密不要让冬青与我知道?”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嗯嗯”了半天只想寻个地缝钻下去。

“这些事情冬青都不会干,他会把仅有的一口水倒进干渴士卒的嘴里,也会把不多的粮食送给饥饿中{奇书手机电子书}的将士,有时他还不顾自己冻得发抖把棉衣送给某个孩子御寒,但他绝不会干你干过的那些事情。”孔明的目光很辽远,辽远成了一抹静立于冰雪中燃烧的火焰,“我知道许多人怕冬青,他们说他不近人情太过严厉,有些人还有点怨恨他,但没有人怕你。”

“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想让人对我敬畏一点点,忙到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效果都没有。”

“为什么要有人怕你呢?最具威慑力的力量不是恐惧,而是……”

孔明说到这里,话就被打断了——— 游尘一路小跑而来说有紧急军情:据可靠消息,张盚率的大军还有半个月就可以赶到天水一带。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半个月内迅速扫清子悦的三千余士卒,大军要占领要道街亭就会更加困难;它面对的将是近二十万的魏军!

“还有一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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