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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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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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民力先已匮,孰若固民之心以备契丹,虽至而民力 有余,国用有备?其利害若视白黑若数一二,而今以为难者,臣所以深惑也。昔汉武以兵困天下者,用兵 以征匈奴空漠北得所欲也。陛下以兵困天下者,不用 兵养兵以至是也。非以快所欲也,何苦而为是乎!

欧阳修亦论之云:

国家自景德罢兵,三十三岁矣。兵尝经用者,老死几尽,而后来者未尝闻金鼓识战阵也。生于无事而 饱于衣食也,其势不得不骄惰。今卫士入宿,不自持 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给粮,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骄如此,况肯冒辛苦以战斗乎?前日西边之吏,如高 化军齐宗举,两用兵而辄败,此其效也。夫就使兵耐 辛苦而能斗战,虽耗农民为之可也,奈何有为兵之虚 名,而其实骄惰无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长大壮健者, 皆在南亩,农隙则教之以战。今及大异。一遇凶岁, 则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长大而试其壮健者,招之去为 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为厢兵。吏 招人多者有赏,而民方穷时争投之,故一经凶荒,则 所留在南亩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 盗。噫,苟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终身骄惰而窃食 也!古之长大壮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长大 壮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 尽力乎南亩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增兵, 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亩之民,不得不日减也。 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

又云:

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 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 谓,亦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 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遍,所费 八九十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 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持梃 而呼,群聚欲击天子之命吏。无事之时犹若此,以此 知兵骄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不得其术,而法制不 立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

年之间,易五姓十二君,而亡国被杀者八,长者 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其主岂皆愚邪?其心 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不能者时也。 当时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 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加之中 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 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 幸孱子弱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 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天下之势。方若敝 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支撑扶持,苟存 而已,尚何暇法象规矩而为制度。今宋之为宋,八十 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 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然而兵不足以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 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 可叹也!

苏轼亦论之云:

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 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 之闲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费,聚千驷之马而输 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 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 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 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边境有事,诸侯有变, 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 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离农,而天下不至于弊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卫府兵,天 下之府八百余所,而屯于关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 则力耕而积谷,不惟以自赡养。而又足以广县官之储, 是以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尝无事 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畿辅者以数十万计, 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 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  自淮甸,而远至于吴楚,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 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 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 环往来屯戍于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 而不服。

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 其疆土矣。然其故基余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 之难舍而恐其复发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 而小至于县镇,往往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 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 而不变乎?费莫大于养兵之费,养兵之费,莫大于征 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远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 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往者纷纷,来者 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 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馈运 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斗之事,武夫悍 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 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 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群起而噪 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千百年矣。民之戴 君,至于海隅,无以异于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 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均贼,近岁贝州之乱,未 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士兵,可以渐训而阴 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健,岂有常 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吴人之短小,皆尝以抗衡于上国,夫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士兵, 所以钝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 异等,是以自弃于贱隶役夫之间,而将吏亦莫训也。 苟禁兵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士兵,则彼固以 欢欣踊跃,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 遽不如禁兵邪?夫士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 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 而外无迁徙供亿之劳,费之省者,又过半矣。

又云: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出兵于农, 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 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为闲。民而 役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 尝发老弱之民;师行而馈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 之足轻险阻,而手易器械,聪明足以赴旗鼓之节,强 锐足以犯死伤之地,干城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 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及至后世,兵民 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 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既已托于营伍之中,其姓 名既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 仰食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 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不过四十余年之间;勇锐强力 之气,足以犯坚冒刃者,不过二十余年。今廪之终身, 则是一卒凡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 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 无益之费也。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陕西之役,举籍 平民以为兵,加以明道宝元之间,天下旱蝗,次及近 岁,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益众。 举籍而按之,近世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 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 古,此甚非所以长久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 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奕饮酒,不安于家, 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盖亦有悔而不复者 矣。臣以谓五十以上,愿复而为民者,宜听。自今以 往,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 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其归,其精力思虑, 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其应募之日,心知其 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 之兵终身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 常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 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 不至于叫呼无赖以自弃于凶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 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而民常怯,盗贼攻之而不能御, 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戎狄将有所忌。

读此则当时养兵之积弊,其万不能以不革也明矣。 则范欧苏诸公所建议者,乃即荆公后此所实行者也。 而其必有待于荆公者何也?则甚矣言之易而行之难, 天下大业,终非坐论者之所能了也。夫仁宗固优柔之 主,不可以语于大计矣。若夫神宗则英断天纵,宜若 可辅之以行其言。然帝一议及实行,则群臣相率动色, 莫敢负此责任矣。其首沮挠者则司马光也,其言曰:

沙汰既多,人情皇惑,大致愁怨,虽国家承平, 纪纲素张,此属□,亦无能为。然诏书一下,万一有 道路流言,惊动百姓,朝廷欲务省事,复为收还,则 顿失威重,向后不复可号令骄兵。若遂推行,则众怨 难犯,梁室分魏博之兵,致张彦之乱,此事可鉴者也。

温公此论,殆可为当时反对党之代表矣。问其理 由,则不过虑骄兵之不可制,一省之遂激而为变,而 务为姑息以养痈而已。使非有荆公,则此举亦以筑室 道谋而废耳。当帝与公议省兵也,帝曰:密院以为必 有唐建中之变。公对曰:陛下躬行德义,忧勤政事, 上下不蔽,必无此理。建中所以致变,以德宗用卢杞 之徒而疏陆贽;其不亡者幸也。今但当断自圣心;详立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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