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一边说:〃我上次在这间房里钉的这颗钉子还很牢实。〃如果有人抗议这是
自己刚刚钉的,他便说:〃那我钉的谁拔去了?〃这样的一些话,无非说明他不是
初次人牢的生手,别人不能欺侮他。
当时上海本地帮对外来帮很不满意,认为外来帮在和他们抢饭碗,彼此之间仇
恨很深,经常发生斗殴。外帮到上海〃抢码头〃,曾牺牲过不少性命才打出天下。
虽然以后通过帮会头子们协商,划分过势力范围,但一直不能相安下去,经常还要
〃吃讲茶〃进行谈判,重新划分区域。在〃强者为王〃的旧社会里,盗贼也不例外,
往往是有实力的占了便宜。
有一个时期,各帮在上海的势力范围大致如下:老城区是本地帮的基地,英法
租界内有一部分地区可以去游击;公共租界的虹口区是广东帮的范围;英租界有一
段是归浙江帮;十六铺一带归安徽帮。其中还有些细节划分办法,我已记不清楚了。
反动派的治安机关和租界巡捕房的侦缉人员默许他们这样做,因为这对破案是
有帮助的。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丢失东西,只要一个电话,东西马上可以原物奉还。
许多人都知道盗贼有〃三天不动赃物〃的规矩,其实有时一个星期内也不会动。至
于那些不人帮的却是到手即动。
上海南市有个扒手头子,虽然已有四五十岁了,人们还是叫他的小名〃阿狗〃。
有次军统局书记长唐纵到上海视察工作,在老西门附近下汽车,只走了半条街就把
钱包丢掉了。他很着急,因钱包里有一个小笔记本记有很重要的东西。我找到阿狗,
第二天便将原物要了回来。唐纵一定要见见这个高明的扒手。阿狗再三恳求,说干
这行的最忌〃亮相〃。我则软硬交施,非要他交出不可。当晚他约我到他家去,介
绍他的徒弟和我见面。一见面,竟使我大吃一惊,原来这个高明的扒手竟是一个在
中学读书的女学生,只有十多岁。她苦苦央求我不要带她去见唐,我只好回复后说
扒手害怕已经跑了。
抗战开始后,情况起了变化。在重庆,除了本地帮的组织还是照样存在,并与
侦缉人员有联系外,而上海、南京、武汉等地逃去的〃下江帮〃,就往往各行其道,
所做的案子便不易清查出来。
盗贼人帮落行和拜师,除了希望有伙伴便于办事以及相互照应外,还希望学到
本领。抗战前曾横行东南一带大城市的大强盗王胡子(原名王鹤,年老了蓄长须,
江湖上一班人都称他为王胡子),便训练了不少本领高强的徒弟,专门偷盗住在高
楼大厦里的外国人和豪门巨富。当时英法租界内十几层楼的洋房最上几层的住客常
被偷去不少贵重物品和现金,久久不能破案。有一年,龙华寺内的方丈室失窃,被
偷的有玉佛和金银法器以及手抄的善本经文。这个庙正在淞沪警备司令部旁边,当
时警备司令杨虎又是帮会大头子,一些与杨相识的居士们便把这一情况告诉他,请
他早日破案。杨听到后,感到对自己面子太下不去,决心要破此案,否则影响自己
的〃威信〃太大。
我是被指定承办此案的人员之一,接受任务后照例失去出事地点察看。我们在
观察中看到,这所庙宇不仅是四面高墙,还有好几层院落,从外面很不易进入。我
们都判断是内贼,曾搜遍全寺的每一角落,盘问过不少有嫌疑的和尚,而得不到一
点线索。最后发现围墙上的青苔有被人踩过的痕迹,才认定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干的,
都感到此案很棘手。
我们第二步办法,是找了几个惯做〃拣露水〃(黎明前偷盗的)、〃收灯油〃
(黄昏时挨门而人)和〃掀帘子〃(半夜挖墙洞)的头子一同去察看,问他们是哪
一路的人干出的?他们看后都一直摇头,肯定这是外来专做大生意的能手才有这种
本领。他们交不出人来,经我们一再逼迫,其中有个老头想了一下才说看情况不是
王胡子也是他的徒弟干的。这老头只晓得王本人业经〃洗手〃,在杭州西湖边安度
晚年,住址还是弄不清。
在无法可想时,我便决定去杭州一趟。当我找杭州公安局局长军统特务赵龙文
向他打听王胡子的时候,他马上把王的情况告诉我。原来赵龙文知道王胡子的底细,
王已向赵保证他的徒弟不在杭州做生意,所以赵同意王住在那里。当天,赵派了一
个督察陪我去找王。在一座相当讲究的别墅式的房子里,我见到一个衣着考究、态
度和蔼的老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江洋大盗。当王胡子听到我说明来意后,
他笑着说:〃徒儿们太不懂事,惹下乱子,实在抱歉得很。〃他答应派人去上海看
看,如果是他的徒弟们干的,一定叫他们原物送还,否则也愿帮同想想办法找一找
线索。
离开王家,我问陪我去的那个督察,知道杭州还没有出过这样的案子。原来安
居在西湖边的豪门权贵的财物,是靠这个老头子在暗中保护的。我回上海的第四天,
龙华寺失去的东西已在夜间堆放在方丈室的门口,一样都没有缺少。半年后,我再
去杭州又见到王,他只说那件事是他的三个徒弟干的,别的情况他一直没有说出。
抗战期间,我在重庆稽查处当副处长时,稽查处抓到一个偷窃美国大使馆时失
风的惯盗。他承认是王胡子的徒弟,我便找他谈了几次,知道王所教出的徒弟,都
有一套〃翻墙越屋〃的本领。外间传说这些人能够〃飞檐走壁〃,我出于好奇心,
叫他表演给我看看,结果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翻墙越屋主要是依靠一些工具。
他们经常使用的一种工具叫〃软竿子〃,是用头发或丝线编成比筷子粗点的长绳,
一头有金属制成的钩子,抛在墙头上勾住了便可攀缘而上。这种〃软竿子〃平日可
以缠在腰间,不露痕迹。另一种工具叫做〃硬竿子〃,外形像手杖,内部结构有如
照相机的三角架,可以拉长一丈多,一头钩在窗檐边便可顺着爬上去。
他们有一种打碎玻璃推开门窗的办法,即先用划玻璃的金刚钻在玻璃上划出可
容手伸进的线框,再用涂好生胶的手帕沾在上面,稍于,轻轻一推,裂开的碎玻璃
都沾牢在手帕上,不会落在地上发出声音,这样便可从洞眼里伸手进去把窗上的闩
子拉开登堂人室了。
他们偷窃十几层高大洋楼住户的东西,总是白天先混人大楼内找地方躲起来,
夜晚从顶楼垂绳而下,去到他们看中的住户行窃。所以越高的楼房总是最上几层容
易被盗,因为这种地方不宜由下向上爬,只能从上而下,东西盗走后可从原路回去,
亦可从房里开门逃走。许多不了解这种情况的人,往往以讹传讹,认为盗贼能从楼
下飞跃到高层楼房上去,把他们说得有了不起的本领。
一些走江湖闯码头的盗贼,虽然不落帮,但还是有线索可寻,因为很少能够单
干而不需要伙伴的。像这些有本领的飞贼,当他们进行偷盗时,往往有一两人给他
们〃把风〃。如果这时正遇到巡逻的警察等经过时,把风的人则用事先约定的方法
通风报信,一方面引起做案盗贼的警惕,另一方面则分散警察的注意力。
〃远贼必有近巢〃。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的盗贼,总得找地方住宿。他们偷到了
东西,也得找出路而不是留下自己使用。过去许多大城市都有一种黑市,大都是在
天不亮时点灯做交易。许多盗贼偷来的物品就在这些地方脱手,侦缉人员便是从这
些地方去找线索。许多窝藏盗贼的窝主,他们既代售赃物,同时又是侦缉人员的耳
目,因为他们平日需要得到侦缉人员的包庇才能从事这门行当。遇到非破不可的案
件,他们也得帮助找线索,所以能在相互利用下存在下去。
我过去亲自承办过许多案件,当时都是以所谓破案神速,而被人称为〃名探〃。
实际上说穿不值一笑,很多是由于巧合或偶然的机会碰上的。这里我只举两三件简
略谈谈。
抗战前,国民党的一个师长梁华盛,有次到南京开会后一个人溜到上海去玩。
他在火车上认识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艳少妇,举止阔绰,带有女仆两名和许多行李。
到站时,又有新型汽车来迎接这名妇女,梁华盛以为她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属。当
她邀梁上汽车答应先送他回家去的时候,梁说自己还没有决定住什么旅馆,她便请
梁到她家去,把梁安置在客房内。第二天,梁醒来发觉随身携带的皮包不见了,这
个屋子里的主人和仆人都不在,才知上了圈套。梁急忙找当时京沪杭铁路局警察署
长吴乃宪。吴曾担任过军统上海区长,和梁是黄埔一期同学。吴找我帮忙,说梁的
皮包内除有七千多元现款外,还有许多重要文件,非替他找回不可。我和梁一同去
他住过一夜的地方查看,得知这是一所白俄开的公寓,原来租房的女客只付过一个
月的租金,已快满期,所有家具都是租用的,留下的几只箱子都装了破烂,没有一
点值钱的东西。梁焦急万分,再三请我帮忙,我口头虽答应下来,却毫无把握。
我先找了几个专在京沪铁路上〃跑轮子〃的窃盗盘问。他们听我说了这个女人
的面貌特征和当天情况后,都说不认识。我又找了那个地段的〃地头蛇〃查询,他
们也不了解。最后我只有用〃守株待兔〃的办法。
原来上海老北门一条小弄堂里有一座财神庙,这个〃财神〃是专门为所有在上
海操皮肉生涯和干坏事的女人供奉的。庙祝王某,是我的眼线。每逢初一十五,妓
女大都要来进香求神。有的女〃拆白党〃在取得财喜之后,更要来还愿。那天去的
人很少,我有机会从王某的房内看清每一个去烧香的人。我一直等到下午,还没有
看到梁华盛所讲的那个模样的少妇来烧香还愿。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发现有个穿得
非常朴素的女人向神龛前的钱柜内投了两块银元,立刻引起我的好奇心。我借故走
近她的身旁,发现梁所说的唯一特征,右耳边有两颗黑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