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写的。”张连忙更正:“那是伪书,我写的是《春明外史》、《金粉世家》。”由此可见张恨水的伪书泛滥之盛,竟连茅盾都难辨真伪。
【泉涌】
张恨水每天给多家报纸写稿,从来不中断。他的小说不仅救活了多家报纸,更是以一支笔养活了他数十人的大家庭。
1928年,张恨水同时有六部小说在报纸上连载,分别是《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间》、《剑胆琴心》。六部小说的人物、情节、进度各不相同,张却能应付裕如。他采用轮流写作的方法,先将一部小说写出若干章回,估计足够连载一段时间,再写另一部小说。他每天要写五六千字,案头放着四五支铅笔,铅笔写钝了,磨磨笔尖,就算是休息了。
当时,文友中风传,每天晚上九点,报馆来索稿的编辑便排队在张家门口等候,张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数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一次,他坐在麻将桌旁上了瘾,报馆来人催稿,他左手打麻将,右手写稿,麻将、交稿两不误。据张恨水的长孙张纪说,这是无稽之谈,因为张恨水很少打牌,而且牌技很差。
1932年,张恨水在北平《世界日报》连载《金粉世家》的同时,在北平的《新晨报》连载《满城风雨》,在上海《红玫瑰》杂志连载《别有天地》,在上海《新闻报》连载《太平花》,在上海《晶报》连载《锦片前程》,在上海《旅行杂志》连载《似水流年》。此外,他还在世界书局出版《满江红》,这个作品不是连载,同时又在报刊上发表了《弯弓集》的各个短篇。
张恨水每日写作时,除了吃饭如厕,几乎所有时间都不停笔。有时他上厕所也在构思,想到一个理想的情节,急于记下来,边系裤带边兴奋地自言自语。他写字速度很快,但字迹工整端正,从不写草书,且极少涂改。弟妹们学习之余常帮他抄写稿件,往往他写好两页,弟妹们才抄好一页。
无论是在嘈杂的环境中,还是偶患小疾,或者抱着孩子,张恨水都保持着高效的创作。在艰苦卓绝的抗战八年间,张恨水累计写了800多万字的作品。据说张曾在26天内,完成了三篇宣传抗战的小说、一个剧本、一组笔记和两组诗。
张恨水“稿德”之佳,在报社编辑中也有公论。向他约稿,几乎有求必应,从不拖延。《金粉世家》连载五年零四个月,只有女儿患猩红热夭亡,伤痛之余停稿一天,且二十四小时后即补上。
《金粉世家》中的人物有一百多个,张恨水同时还在创作《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儿子张伍实在搞不清父亲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不会乱吗?这个疑问一直憋在他心里,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父亲,张恨水回答说:“自己的小说怎么会乱呢?谁也不会把自己家里人搞错吧?再说,几部小说我是分开写,今天写这部,明天就写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写,我就把《金粉世家》列了一张人物表,写上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贴在书桌前的窗子上,写之前先看一遍,就不会错了。”据张伍所知,张恨水的小说有人物表的,就只有《金粉世家》,别的书都没有用过。
张恨水的儿媳妇也曾问过他:“您同时写好几部,不乱吗?”张恨水反问道:“你自己的孩子,会乱吗?”
一次夜半,有客人来报社拜访,张恨水放下编务待客。而《南华经》此时正要付排,版面还差一小块。编辑急得在楼下大喊,问张怎么办。张让客人稍候,走到楼栏边对编辑说:“别急,我说你记,等版面够了,就喊停。”于是他在楼口随口而来:“楼下何人唤老张,老张楼上正匆忙;时钟一点都敲过,稿子还差二十行。日里高眠夜里忙,新闻记者异平常;今生倒做包文正,日断阴来夜断阳。齿牙半动视茫茫,已过中年底事忙?应是要当姜白发,还图八十遇文王。”直听到楼下编辑喊“停”,他才打住。此“楼上口占打油诗”的轶事,成为南京报界的佳话。事后也有人遗憾地说,编辑应该晚一点喊停,看他究竟能口占多少首?
在南京时,张恨水除了主编《南京人报》的副刊《南华经》外,还为南京、上海的六家报社写《燕归来》等七部小说。好友张友鸾回忆:“有人认为,写长篇小说要几经修改,初稿、再稿、定稿,总之要有时间仔细推敲;还有,搞文字工作,撰写稿件,也应有个安静环境。可是恨水先生却不然,他的小说是每天晚上要发稿时才写,写好后,与《南华经》副刊稿一并交付排字房,第二天再来看大样。他写稿时不怕噪音干扰,尽管临街窗户传来卖馄饨的小锣叮当声、五香茶叶蛋的叫卖声、汽车喇叭声、马车嘚嘚声,但他闹中取静,埋头振笔疾书。他写小说稿,估计已是心中有数,写到发排够用了,就把它裁剪下来,然后又在下面的稿纸上写上三四行,以便第二天有个依据继续写下去。”
张恨水不但可以闹中取静,在临街的编辑部里振笔疾书,而且不怕打搅。编辑来请示工作或让他审阅大样,他放下笔来处理工作,处理完毕,便又埋首再写,两不耽误。
【京味】
张恨水对北京感情极深,他曾说:“北平是以人为的建筑,与悠久时间的习尚,成了一个令人留恋的都市。所以居北平越久的人,越不忍离开,更进一步言之,你所住久的那一所驻扎,一条胡同,你非有更好的,或出于万不得已,你也不会离开。那为什么?就为着家里的一草一木,胡同里一家油盐杂货店,或一个按时走过门的叫卖小贩,都和你的生活打成了一片。”
日本学者矢原谦吉曾说:“张恨水,皖人,而其‘北京气派’似较京人尤甚。”
偶尔,张恨水会与朋友相邀去中山公园的茶社小聚。当时中山公园内有两家茶社——长美轩茶社和上林春茶社,在文人圈享有盛名。张和报界同人、文友经常来这里小坐,每每品茗叙谈及至深夜,才踏着月色欣然而归。
著名的来今雨轩也是张恨水品茗闲谈的好去处。来今雨轩也在中山公园内,茶客几乎是清一色的文人及各界名流,鲁迅、钱玄同、胡適、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老舍等人,都曾流连于此。20年代末,来今雨轩办起了舞场,张恨水虽不会跳舞,却常来这里的舞场茶座喝茶。一来是这里的茶点便宜;二来可以喝茶的同时一面看舞,一面聊天。他的本意根本不在跳舞,享受的只是那份闲情而已。
张恨水对陶然亭情有独钟:“在三十年前的京华游记上,十有八九,必会提到陶然亭。没到过北平的人,总以为这里是一所了不起的名胜……及至我到了故都,不满一星期,我就去拜访陶然亭,才大失所望……那里没有人家,只是旷野上,一片苇塘子,有几堆野坟而已……我在北平将近二十年,在南城几乎勾留一半的时间,每当人事烦扰的时候,常是一个人跑去陶然亭,在芦苇丛中,找一个野水浅塘,徘徊一小时,若遇到一棵半落黄叶的柳树,那更好,可以手攀枝条,看水里的青天。这里没有人,没有一切市声,虽无长处,洗涤繁华场中的烦恼,却是可能的。”
张恨水的小说带有很浓的北京味,对北京历史沿革和风俗掌故颇有研究的老北京金寄水说:“恨老不是北平人,反而比我们看北平看得清看得准,对北平语言,也比我们敏锐,所以要想知道旧时的北平,就看《春明外史》。”
张恨水的小说多以北京为背景写就,其小说中提到过的许多北京名胜或地名,成为读者们向往的地方。例如,《啼笑因缘》中的天桥是主人公樊家树结识唱京韵大鼓的沈凤喜、卖艺姑娘关秀姑之处。许多外地的张恨水迷来京一定要到天桥一游,还有人会去寻找沈凤喜住过的水车胡同。
有评论者说,老舍与张恨水是京味文学的双子星座,他们的作品最具有原汤原汁的北京味。但张恨水不同于老舍,“他以一个外来谋生者的身份进入北京,没有老舍那样牵动本源的切肤之痛。他写小说,对好看、吸引读者的关注远远超过其他更高的文学追求。但与此同时,他无意中刻画了一幅众生相的长卷。他的北京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樊家树、金燕西、冷清秋们的,是军阀、阔太太和天桥杂耍把式们的。这个回响着京韵大鼓余音的北京于是永远停驻在文本中,成为民国初年的夕阳残照”。
【报人】
张恨水成为一名报人得益于郝耕仁。郝到广东去时,推荐张接任他《皖江日报》总编辑的职务,从此,张恨水进入了报界。
1919年,张恨水典当了所有行李,向一个卖烟卷的老大爷借得10元川资,准备到北京圆大学梦。到北京后,经人介绍,他白天到《时事新闻》报社帮助处理新闻稿,晚上到《益世报》兼职做校对,从晚上10点工作到清晨六点。当时张还上英文补习班,由于上班时间不固定,他只能于下夜班后,在住处朗读英文。当时《时事新闻》报社设在老板府上,张每日清晨读英文扰了老板娘的安眠,老板娘怒而要求老板解雇张。但《时事新闻》报社的主编惜才,安排张到天津《益世报》做驻京记者。
1924年,成舍我筹到了一笔资金,找到张恨水,让张帮他创立北京《世界晚报》,负责文艺副刊,张恨水欣然前往。因为是新办,外稿不多,故初期的副刊《夜光》几乎是“张恨水的独角戏”,小说、散文、诗词、小品、掌故、笔记、谈戏等,全是他一人包办。《夜光》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张撰写的长篇小说《春明外史》,引起了出人意料的轰动,得到了各阶层的喜爱,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
次年2月,成舍我又创办了《世界日报》,仍然是由张恨水主编副刊《明珠》。和《夜光》一样,《明珠》初期仍是“张恨水独角戏”,他撰写了连载小说《新斩鬼传》,刊完后,又撰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