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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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掖庭
一排排身着素衣的女人,低垂着头,缓缓向前行进着,她们的脚步显得很是沉重,大概她们也清楚,再往前,过了那长长的回廊,他们就再无自由可言了,生死都得在这高高的宫苑内。
这个地方叫掖庭。
从皇宫通往掖庭,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倒并不逼仄,只是由于两边的宫墙太高,而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条甬道阻隔着两个世界,一头是富贵荣华,另一头则是红颜白发。
回廊是甬道的最后一程,搭建在一片开阔的荷花池上,如若不知道前方的尽头,大概很多人都乐于流连于此,但偏偏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归宿。
所以,在踏上回廊的一瞬间,这群女人终于嘤嘤的啜泣了起来,为自己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带领她们向前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监,姓何,这样的情景在他四十多年的宫廷生涯中早已上演过无数次了,因此倒也并不生气,反而好言劝慰着:“你们也不必如此伤心,将军犯了事,理应处死,按例,你们也难逃株连,可皇后娘娘仁慈,留下了你们的性命,只是将你们充进掖庭,你们自应感激,不要在如是哭哭啼啼的了,免得给皇宫添了晦气。”
“是。”女人们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点头应着。
婉儿就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静默的看着她们踏上回廊,再静默的目送她们走进永巷。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婉儿有一个很高贵的姓氏,叫上官,按照她母亲郑氏的说法,她的祖父和父亲是因为在为皇上办事的时候,不幸死去的,皇后念及她们母女孤苦无依,所以将她们充进了掖庭。
在七岁以前,婉儿是完全相信这样的说法的,可是七岁那年,她亲眼目睹了掖庭中的一场死亡。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云淡风轻,掖庭来了新的宫婢,只是她比眼前的这群女人要不安分得多,在回廊上,她大声控诉着武后的罪行,末了,她说:“既然你赐死了我所有的家人,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你将我们这些所谓的罪臣的家人充进掖庭,是为了让我们感激你的仁慈吗?你错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剥你的皮,喝你的血,武后,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在你高高的床榻边,一定充斥着无数的冤魂,他们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
除了随行的太监和婉儿,旁边再无其他人,大家都躲进了自己的小屋内,这样的话她们不敢去听,也不愿去听。听了,就意味着死亡的临近。
她就这样在回廊上哭诉了很久,老太监的表情充满了无尽的怜悯,从那微微拂过的春风中,他已经嗅到了这个女人的结局。
而婉儿的表情却很茫然,她说她们是罪臣的女儿,她说,武后赐死了她们的家人,可母亲明明告诉自己,是武后怜悯她们,她是她们的恩人,孰对孰错,七岁的婉儿无法分辨。
那个女人死在了回廊上,就地杖杀,这是武后的旨意。
重重的棍子扬起,又落下,可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婉儿才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是多么的幸福,没了宫廷的束缚,她自由了,而她脸上那困惑了婉儿多年的笑容,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笑容中竟是带着无尽的嘲讽,嘲讽武后,也嘲讽掖庭中所有活着的女人们。
第二章 上官婉儿
从那时起,婉儿开始怀疑起了母亲的说话,只是不管她如何相问,郑氏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武后没有杀害她的爷爷和父亲,她是怜悯她们才将她们充进了掖庭。
于是,婉儿也不再相问了。
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婉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满池的荷花,此时,正值初春时节,池中的荷花尚未完全绽放,只零零星星的开了几朵。
一阵风过,拂起了婉儿长长的发丝,也吹动了池中含苞待放的花蕾,很美,可它身后偏偏是那深深的永巷,于是,婉儿也忍不住叹息道:“身不由己,连这池中的荷花亦是如此,你们拂动的方向始终是风的方向。”
“好一句身不由己。”
声音来自身后,尽管还未见到来人,但只闻其声,婉儿已经感受到了无尽的威仪和压迫。
转过身,身后是一个中年妇女,凤冠霞披,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尽管岁月已经在她的眉角刻下了淡淡的印痕,但依然无法掩却她的高贵,那种高贵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它可以令万民臣服,掌控苍生的生死。
她的身后跟着两名随行的宫人,低着头,显得很平静。
尽管婉儿之前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女人,但却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仓惶的跪下,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武后的神情倒是很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不疾不徐的问道:“你罪在何处?”
婉儿不答,她已经听过太多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故事,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抬起头来。”
婉儿缓缓的抬头,这也是武后第一次见到婉儿,宫婢的衣裳不但没有掩饰住婉儿的美丽,反而让她添了几分清秀。
让武后记住婉儿的不是她的美貌,因为在皇宫中,美貌是最廉价的东西,每一个进来这儿的女人,都拥有这两个字,也很容易被这两个字杀死。
让武后记住婉儿的,是她的眼神,尽管她的眼神中带着些微的惊慌,但更深处却流露着一股坚韧,那是这些后宫女人们很少具备的东西,也是武后最欣赏的东西。
武后第一次在一个女孩眼中见到这种坚韧,是来自于她的女儿太平,但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有最高贵的皇族血统,所以拥有这样的坚韧倒不足为奇,她不曾料到的是,在这深深的掖庭,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着。
“你叫什么名字?”武后问道。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你是上官仪的孙女?”武后的神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是。”婉儿不敢隐瞒。
武后之所以记住了上官家族,是因为上官仪给她带来了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很多年前,因为高宗李治宠幸了自己的外甥女魏国夫人,而导致年轻貌美的魏国夫人死在了武后精心策划的一场家宴中,李治因为哀痛魏国夫人的惨死,决心废后,而为他草拟诏书的正是婉儿的爷爷上官仪。
诏书刚刚拟好,武后便已接到了密报,匆匆赶往了宣政殿,在她的咄咄相逼下,懦弱无能的李治将罪责全部推给了上官仪,其实武后又怎会不明白这一切均是李治的意思呢,只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是这大唐的天子。
第三章 波澜
武后赐死了上官仪以及他的家人,但由于当时婉儿尚小,又念及上官仪的死多少有些冤情,于是便留下了婉儿和她母亲郑氏的性命,充进掖庭,以为宫婢。
这是武后迄今为止的皇后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因此她记住了与这件事有关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
看着面前的婉儿,武后想努力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一些东西,她想知道婉儿对于家族的这段血仇到底知道多少,而婉儿也看着她,揣摩着那些流传在宫中的谣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们就这样探寻了对方很久,最先放弃的到底还是婉儿,她复低下了头,说道:“娘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婉儿想先回掖庭了。”
“去吧。”武后点头道。
婉儿行了礼,起身,缓缓的走向了回廊。
掖庭的生活单调却很忙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等着她们,在这样的忙碌中,人们很容易的便失去了自我,也很容易忘记一些有关于自己的回忆。
婉儿却是个例外,她总是很容易的便记住了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与武后的相遇,在她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那个满身华服,高贵无比的女人,那次彼此暗中的探寻,婉儿第一次有了想离开掖庭的想法,找不到具体的原因,但那种感觉就是那么强烈的存在着。
能带自己走出掖庭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后,可自从上次相遇之后,武后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婉儿用尽了一切方法打听关于武后的消息,从何公公那里,她知道了武后每个月都会去内文学馆一次,至于去那里做什么却是谁也不知的。
“娘,听内文学馆的小太监说,皇后每个月都会去那儿一次。”婉儿看似随意的说道。
“那又怎么样?”郑氏依然在清洗着手中的衣服,对于她而言,只是希望婉儿能够在掖庭无忧无虑的长大,至于皇后和那段家族的血仇,她不想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看母亲对自己的说话似乎并不感兴趣,婉儿急了,上前夺下了郑氏手中的衣裳,道:“娘,如果我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们就有希望搬出掖庭了,是不是?”
郑氏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婉儿,淡淡的道:“出去做什么?这里的生活尽管清贫,可到底比外面安全得多,婉儿,不要再有出去的想法,知道吗?”
“为什么?”
郑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宿命,掖庭就是我们的归宿,外面的生活再繁华,再诱人,那也是属于别人的,去了那儿,我们终究只有死。”
婉儿不明白母亲的想法为何会如此的悲观,但她不信命,以前不信,至于以后,那是未来的事。
因此婉儿辩解道:“谁说的,没有谁是天生属于掖庭的,古来有多少从掖庭走出的女人,她们都过得很好,甚至还成为了辅佐君王的巾帼英雄,就连当今的皇后,亦不例外,可现在,放眼整个天下,有谁敢说她半句是非呢?”
“武后?”郑氏的眼中有仇恨闪过,但怕被婉儿看到,很快就掩藏了起来,道:“她是个例外。”
“我相信我也可以成为那个例外。”婉儿自信的说道。
“婉儿…………”郑氏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四章 试探
对于婉儿的脾气,郑氏很清楚,一旦是她决定要去做的事,没有谁可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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