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没有说出武延秀的名字,只是好言劝慰着安乐道:“公主是太子和娘娘最为疼爱的人,你的婚姻又岂由得你做主呢?不要想太多了,回去吧,外面天凉,当心冻了身子。”
婉儿陪着安乐往她的寝殿走去,一路无言。
婉儿将安乐送到了她的寝殿外,正欲离开,安乐却抓住了她的手道:“婉儿,你会帮我的,是吗?”
婉儿淡淡的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却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婉儿对安乐公主是存了一份怜惜的,而武崇训和安乐的这桩婚姻本就在她的控制之外,婉儿本已接受了,还用武三思换得了自保,可现在既然安乐不愿嫁,她便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婉儿也有了要为安乐据婚的方法,只是从小被骄纵惯了的安乐却打乱了婉儿的一切计划。
这日婉儿在贞观殿中陪着女皇下着棋,而张昌宗、张易之两人则在一旁抚琴助兴,她们下着棋,嘴里却谈着其他的事,不经意间便谈到了安乐和武崇训。
只是婉儿还没来得及为安乐说话,安乐却已匆匆的走了进来,跪下给女皇请了安,女皇命她起身,她却不愿站起,只是说道:“皇祖母,儿臣前来是有事相求。”
“说吧。”女皇将一枚黑子落了下去。
安乐看了婉儿一眼道:“儿臣是来请求皇祖母收回成命的,儿臣不想嫁给武崇训。”
安乐终究还太年轻,她错把父母的爱当成了女皇的怜惜,她还没有彻底认识她的这个皇祖母,她忘了,她皇祖母的另一个身份。
安乐本以为婉儿会帮自己的,可是数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便自己跑了来。
女皇没有回答与否,轻描淡写的问道:“那你想嫁给谁?”
婉儿看着安乐,不断的给她使着眼色,安乐不能说,女皇越是轻描淡写的相问,越是包含着无尽的杀机,安乐看不清楚,可是婉儿却是知道的,可安乐到底还是令她失望了,无视婉儿的眼神,兀自说道:“武延秀。”
其实,若安乐能早几年回宫,早几年遇见武延秀,或许这门亲事就成了,只是现在,他的父亲已经没落,而武三思却已成为了唯一让女皇满意的武氏子孙,他的请求自然是要比安乐重要得多的。
安乐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婉儿彻底的失望了,安乐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对于武延秀而言意味着什么。
女皇依然一副淡然的神色,催促着婉儿道:“该你落子了。”
婉儿不敢犹豫,看了眼棋盘,匆匆的落了下去,女皇对安乐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安乐得不到女皇的回答,却又不敢再问,只好将目光转向了婉儿,婉儿却并不看她,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上的每一粒棋子,黑得,白的,然后便混乱的交杂在了一起。
女皇落下了最后一颗子,道:“婉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上指的是武延秀?”婉儿还抱了一丝的希望。
大概是坐得久了,女皇的身子有些不适,起了身,在殿中缓慢的踱着步,道:“他是承嗣唯一的儿子,朕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可为了武李两家的未来,这却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当朝的尚书是三思,而不是他父亲。”
婉儿轻轻的搀扶着女皇,道:“既然皇上不想他死,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说吧。”
“和亲。”婉儿道:“突厥默啜可汗遣使前来,希望以其女和我朝联姻,武延秀就是最好的人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月的死
女皇本就不愿赐死武延秀,派他和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缓和了突厥和大周王朝的关系,二来,又可将武延秀调离长安,让安乐死心。
得知武延秀被派往和亲的消息,安乐显得很愤怒,但无论如何,她却不敢将这股怒气撒在女皇身上,便只好找到了婉儿,她说:“婉儿,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是你向皇祖母提出要让武延秀去和亲?”
“这是皇上的意思。”婉儿淡淡的答着。
安乐愤怒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如此帮着武崇训,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因为你和武三思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宫中的人都在说,婉儿你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了荣华富贵,竟不惜向一个如此卑贱的男人投怀送抱,我以前不信,可是现在信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了你的肮脏…………”
“啪。”婉儿重重的打了安乐一巴掌,在这个宫中,还没人敢如此对她说这番话,即使是她的母亲香儿,也要忌惮她几分,可安乐却是如此的不知轻重,婉儿生气,并不是因为这番话,而是因为回忆的刺痛。
安乐似乎也未料到婉儿敢打自己,捂着左边的脸颊,许久,方才道:“你敢打我?婉儿,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而已,你凭什么打我?”
婉儿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悲伤,眼前的安乐,比她母亲更加的不安分,长此下去,恐怕终究逃不掉赐死的命运。
但婉儿的心中也有一些后悔,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冷的说道:“武延秀若不和亲,就会被赐死,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在贞观殿的时候,我不断的暗示你,不可说出他的名字,可是你却不听,若非如此,他还能留在皇城,只要能拖住你和武崇训的婚期,你们便还有在一起的机会,可是现在……………”婉儿轻轻的摇了摇头。
安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再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拉着婉儿的衣袖,道:“那现在呢?婉儿,还有其他的方法吗?你帮帮我,刚才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陪不是好不好?”
婉儿轻轻拿开了她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向门外走了去。
这又是一个无比盛大的婚礼,婚礼上的两个人固然无足轻重,但他们这场婚姻的意义却是举足轻重的,不管是对于李家而言,还是对于武家而言,他们都极为重视这场联姻,只是各自的心情不同而已。
如同当日安排太平的婚礼一样,婉儿用心的准备了安乐婚礼的每一个细节,于是宫中的人们都在不断的感叹着,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人能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下,找到这样的平衡点,两股势力的背后都有着对她深深的依恋。
这场联姻让女皇日渐苍老的容颜有了些喜色,只是不久之后的一连串的变故却让她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
首先是老臣狄仁杰的去世,女皇一生从未如此的信任过一个人,在朝中,她是君,他是臣,可私下里,女皇却将他视为知己,无关男女情爱,只是一个真正懂她,懂武周王朝的人,所以对他的很多建议,女皇都是听从的,就像迎回显一样,那也是在无数次召见了狄仁杰后作出的决定。
即使后来张昌宗、张易之和那些企图讨好他们的人们不断的在女皇耳边说着他的不是,女皇也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生病期间,女皇更曾多次前往探视,不断让婉儿送着名贵的药材前往。
所以对于狄仁杰的死,女皇悲痛欲绝,数日不朝,也很少进食,这让她本就不适的身子越发的多病了起来。
而众人不曾料到的是,狄仁杰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死亡才是彻底让女皇心灰意冷的根源,也是那些死亡,让女皇渐渐的淡出了朝堂,当然这一切的事件,依然少不了婉儿的谋划。
女皇宠爱张氏兄弟,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朝中敢公然拿此说事的却没有几个人,而显的子女们却是例外。
这其中,又以太子李重润、仙蕙郡主及她的夫君武延基为首,他们自小长在宫外,对朝中的事听说得不多,也就模糊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祖母现在什么都听那两个男人的,根本就没把咱们父亲放在眼里。”仙蕙郡主不满的说道。
李重润道:“而且我还听说,在父亲回宫之前,武三思差点就当了太子,而当时武三思也曾巴结过他们。”
仙蕙道:“那就是说,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如他们的意了,他们随时有可能将那个武三思推上帝位,是不是?”
李重润和武延基同时点了点头。
武延基本是武承嗣的儿子,但现在他的父亲遭到了贬谪,哥哥武延秀又被送往了突厥和亲,他的地位自是不高的,幸运的是,女皇为了武李两家的未来,不断的策划了他们的联姻,他和仙蕙郡主的婚姻便是联姻的结果。
仙蕙想了想道:“与其如此,我们不如先下手,如果他们死了,那父亲太子之位就无虞了。”
“可是,皇祖母如此疼爱他俩,知晓了此事,一定不肯罢休的,到时查起来,我们怎么办?”李重润担忧的说道。
一直未开口的武延基此事方才缓缓说道:“如果杀他们的人是皇祖母呢?”
李重润和仙蕙来了精神,凑上前问道:“你有什么好方法?”
武延基低声说道:“据我所知,皇祖母最信任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婉儿,另一个是如月,她们都是伺候了皇祖母多年的人,尤其是如月,自打她进宫便开始随侍皇祖母了,如果她死了,你们认为皇祖母会怎么样?”
仙蕙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皇祖母老了,每一个故人的离去都会让她伤心欲绝,而且宫中的很多大臣其实是不满张氏兄弟的,到时一定会借此为契机,请求皇祖母赐死他们。”
李重润也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认为此事可行。
因为女皇的身子一直欠佳,朝政的事就暂时交给了身为太子的显,而婉儿则从旁辅政,但婉儿深知香儿的脾气,因此除了在朝堂之上,她几乎是不与显单独见面的,她不想在如此特殊的时期去招惹她。
婉儿大多数时间都陪着女皇,陪她聊天,下棋,偶尔也回忆些过去。
正说得开心处,仙蕙却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慌乱的跪下,道:“皇祖母,皇祖母,如月,如月她死了。”
女皇手中的杯子顺势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婉儿的脑子突然也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和如月尽管始终都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十几年的相处,在她们的内心早已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当对方有什么不测的时候,她们的眉宇间也会露出忧色。
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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