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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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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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堂里响起了笑声,李天郎笑得最大声,连声道:“大将军教训得是,先不比眼睛,末将和阿史那将军先从鼻子比起罢!”

哄堂大笑中,节堂的气氛为之一缓。

岑参道:“李将军之意,也是诱敌深入。以逸待劳之说,和大将军平灭大食之图,殊途同归而已。”

高仙芝呵呵笑着,随意点了点头,膝盖上的手松了下来。赵淳之也随之松了口气,同时觉得无比失望,他原以为李天郎会慷慨激昂地据理力争,至少也要坚持己见,没想到高大将军稍有怒意他便软了下来,哪有半分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雄风傲骨?英雄啊,他到底是不是?

李天郎在笑声中捏了一把汗,自己到底欠了火候,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要说出来……阿米丽雅果然见识非凡啊,她居然猜到了这一幕,用封常清的话说,“此女多智近乎妖”。天哪,李天郎骤然出了一身汗。“近乎妖!”这是怎样的决断。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加上今天的冒犯……李天郎后悔不迭,少说两句不好么!不过想到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想到胡汉百姓的苦难,想到方天敬对大唐社稷的忧心忡忡,想到王忠嗣量力而行,以战养和的远虑。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力一试,哪怕最后丝毫没有效果,哪怕自己也会命同王忠嗣,甚至更惨。至少,尽力了,可以问心无愧。

席元庆得到了垂涎已久的前锋之职,他的麾下集中了安西军里最精锐的将士,包括从侧戎军里抽调来的白孝德所领三百剽野团精锐。他毫不怀疑自己将率先越过葱岭,一路西行,轻松扫除了路上的微弱抵抗,引领整个唐军的兵锋直指怛罗斯!

身任右军总管的李天郎跟随着高仙芝一并出发了,赵淳之带三百陌刀手编横野团,加上从阿史那龙支的突厥军中拨来的三百骑兵编伊质泥师都团(意即狼之子),充调入李天郎部。突厥兵地领兵校尉也算是老相识——和李天郎比刀的阿史那沙蓝。

当行军队伍步出疏勒时,络绎不绝的百姓夹道欢送,各种语言的祝福声和歌声此起彼伏。须发发白的父亲擂着儿子们壮实的胸脯,少不了说些期盼爱子建功立业的话;母亲们则搂着儿子额头亲了又亲,涕泪糊了儿子们一脸;男人们一手抱了妻子,一手摸着幼儿的头,低声嘱咐几句;神情黯然的妻子们仔细检查了亲手为丈夫备下的包袱,满肚子的话如今却说不出几个字来。

“师兄,下次出征,无论如何得带上我!”张淮钜扶着李天郎的战马,挨个抚摸大枪、羽浪横刀和鲜明的铠甲,满脸都是仰慕。他央求李天郎很多次,欲随军出征,李天郎都以年纪幼小没有同意。

“好好在家习武修炼,以后有的是机会!”李天郎抱起李雅,将她高高抛起又接住,咯咯欢笑的女儿嫩声大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不在家,你可要照顾好你师嫂。”李天郎将女儿交还给哥丽,李雅不甘心地搂紧父亲的脖子,哇哇乱叫,小脚在哥丽衣裙上蹬了不少脚印。

“咦,嫂子怎地没来送行?她……”张淮钜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将下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

李天郎苦笑起来。

阿米丽雅毫不讳言地反对李天郎此次的远征,怒斥这是穷兵黩武,断无好下场。作为妻子和母亲的阿米丽雅对出征几乎厌恶到极点,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远去,而自己却只有在家苦盼,那是何等的煎熬。她觉得大唐如此的征战可谓愚蠢可笑之至,对李天郎无奈的服从也充满怨恨。长久以来,她一直对此报以理解和容忍——他的丈夫是真正的唐人,他无法回避他的命运。阿米丽雅自己能做的,惟有为丈夫祈祷,为他减轻尽可能多的苦痛,哪怕是为了送他到下一次出征。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始终在自己身边。但是,长久的压抑并没有化解,反而越积越深,越压越重!

佛祖啊,为什么你总是让我一味承受,却又吝于赐与我改变这一切的力量,难道我们就只能一直顺从么!

当调皮的纱米娜摇落一地梅花后,一向温柔娴静的阿米丽雅像狮子一样发怒了,她抓住女儿,狠狠地扬起了手中的竹蔑。

连痛带怕,纱米娜的哭声差点把院子震垮。哥丽和查默干见到如此场景也是吓得手足无措,就是阿史摩乌古斯,也大张着嘴站在一边,搓着一双大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心痛之极的李天郎闻声夺过女儿,见她腿上已是数道血痕,不由大怒,信手一推,阿米丽雅顿时仰身便倒。众人大惊失色,一起扑上抢扶。李天郎当即后悔,抱着号哭的女儿走上两步欲图缓和。阿米丽雅眼中已溢满泪水,她倔强地推开所有的手,自己站起来,一拂袖子跑出了家……慌得一干人等满处去寻。直到华灯初上,阿米丽雅才默默回来,单独关在厢房里什么人都不理。

李天郎在门边赔尽了不是,阿米丽雅只是关门念经诵佛,始终不发一言。她也不再做饭,也不让哥丽和查默干生火,弄得李天郎只得往街上买食充饥。

妻子苦啊,李天郎心里明白。远离家人,独自承担一切。再坚强的女人也有崩溃的一天。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艰难与自己如影随形,连累了娇弱的妻子,折磨着全家上下,而自己无力抗争,惟有借战斗来逃避。剩下的一切,都留给阿米丽雅一个人在家承受。家啊,家现在是妻子的一切,她和他都只有这一个家了,即使阿米丽雅负气出走,她也再无地方可去,只有回家,跟自己一样,只有回家。

在出征前一晚,厢房里的灯光亮了一夜,念经声也悠然响了一夜,李天郎则在屋外站了一夜。

出发的号角声响了,李天郎扯过坐骑的缰绳,最后回望了一眼。仿佛神奇的感应般,他一眼就看见阿米丽雅在人群外跳下马,提着包袱急急赶来。阿史摩乌古斯赶紧分开众人,让夫妻两人说上最后几句话。

包袱散发着温热,不用说李天郎也知道是他爱吃的馕,那蜂蜜的香味让纱米娜舔起了小嘴巴。阿米丽雅把包袱往李天郎手里一塞,李天郎正要说什么,脸上却是一痛,原来挨了一鞭。捂住火辣辣的伤口,李天郎吃惊之余,居然笑了起来。周围众人尽皆瞪目结舌,面面相觑,只有人小鬼大的张淮钜高声干咳一声,假意装做没看见。

阿米丽雅随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李天郎在笑声中跃上马背,冲自己老婆的背影叫道:“嗨,娘子,又要辛苦你了!我一定早些回来!”

阿史摩乌古斯一声呼哨,“风雷”“电策”纵身跟上。李雅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哇”地大哭起来。

大军出发了,送行的人群蠕蠕而动,祝福和道别的声音高亢起来。各种色彩斑澜的旌旗在号角声中排列停当,各族将士纷纷挥手上路。当号角音毕,大队已默然无声,齐齐向北而去,很快和送别的人群拉开了距离。虽然不时还有依依不舍地回首张望,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滞。

李天郎的腿侧感受到鞍袋里馕的温热,他下意识摸摸脸上的鞭痕,不禁哑然失笑。

一匹快马从队伍一侧飞奔而过,李天郎皱起了眉头,如此冒失的事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军中。马上的骑手匆匆向他行礼,却没有停步,直接往前队去。熟悉的身影令李天郎愣了愣,凝目望去,只见满头大汗的马锏不由分说从旗手那里夺过了西凉团的红色鹖鸟旗,加入到前进的队列中。怎么回事,不是叫他送马大元返乡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马搏!”李天郎喊到,马搏应声过来。“马锏何时归队的?怎的回来如此之快?”

“属下委实给他开了二十五天过所,也不知他怎的五天就回来了。”马搏应道,“我也是方才才见他归队,待属下前去查问。”

“不用了,让他去吧。”李天郎望着昂然翻卷的红色鹖鸟旗,心里叹了口气,大元,你想让我负疚一生么!

任何人都会说,这是整个呼罗珊最华丽的帐篷。

它曾穿行在布哈拉、撒马尔罕、拔汗那、赭时、粟特、吉巴勒、古希斯坦、古米斯、泰伯利斯坦、竹尔占、亚美尼亚甚至遥远的努比亚。无论它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升起阿拨斯王朝胜利的旗帜。它独一无二的波斯装饰带来的不仅是惊人的华美,更是常胜不衰的显赫声威。

它的主人,呼罗珊埃米尔,阿拨斯王朝的开国重臣,大食最富传奇色彩的猛将,安拉最优秀最忠诚的波斯裔穆斯林——阿布·穆斯林。

大帐里流光溢彩,缀满宝石和金银的器皿饰物俯仰皆是,醇厚的香料透过精美的丝绸。在艳美的蒙面侍姬那曼妙身形中,酽酽地弥漫出醉人的气息。安拉伟大的战士阿布·穆斯林常说:“美酒、音乐和美女,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议论朝政,还是发兵征战,皆要此相伴。”因此,不管他出现在什么地方。这华丽的大帐,以及大帐里的一切,都会如影随形。但如果你以为这些令常人垂涎的美物会迷惑阿布·穆斯林的大脑,懈怠他永无止境的野心,会使他在财色声马中丧失一个战士的智谋和胆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艾卜·赖哈曼·伯克尔拜服在他主人的脚下,谦卑地亲吻着穆斯林的脚背。他刚才的汇报显然让埃米尔非常满意。在连遭败绩之后,伯克尔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河外的那些势利的第赫干们,在石国灭亡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纷纷表示效忠伟大的安拉和阿拨斯王朝。近日来,他伯克尔和石国王子塔坎风尘仆仆,走遍了河中地区,以石国“老弱尽诛,丁壮皆虏为奴,唐人取金宝瑟瑟驼马等。国人号哭,并掠王者,献之于其阙下”的凄惨场面说动了两河流域所有的君王酋长,得到了他们出兵助战的承诺。真是事过境迁啊,就在三十多年前,这些第赫干们还联合起来对抗安拉,现在他们再次联合起来,矛头却掉转到了东方的大唐。

对部属的成功,阿布·穆斯林从来不吝啬丰厚的赏赐,成箱的金币很快就会送到伯克尔的帐篷。“尊贵的埃米尔啊,感谢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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