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勇从人群中挤过来,握住梁万禄的手说:“老叔,我今天真高兴。两家都没有伤人,这比啥都好。”梁万禄说:“以后咱们两家总也不要动手了。有啥事商量着办,没有办不成的。”
事后有人赞梁万禄年轻有为,做了一首诗。诗中说道:
十八岁为人,一计平族恨,
论团结攘外,数语醒乡亲。
说某某人多大岁数为人,是说这个年轻人在那一年第一次作了一件成年人才能作的对大家有意义有影响的事情。梁万禄十八岁这年就能作出这样出色的事情了,人们就称赞的说梁万禄十八岁为人。
宴会气氛越来越融洽,情绪越来越高。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畅快。
席间,周老先生提议,为了庆祝孙梁两家和平解决这场可能给两家带来重大灾难的纠纷,两家从此修好,为了欢迎远道来的客人并整个西新庄的朋友,晚上要唱一场皮影,庆祝一下这个喜庆的日子。周老先生话一出口,立即得到孙梁两家的赞同。而且孙家族长提出,唱影的费用也由孙家出,也算是对梁家以往不妥之处赔一份情。
这里唱皮影是民间很普遍的一种文艺形式。人们把唐山和昌黎、滦县、乐亭三县的人戏称老呔儿。老呔喜欢唱皮影、看皮影、听皮影,因而皮影也叫老呔儿影。庄庄都有皮影班子,都是爱好唱皮影的人自发组织起来的。逢年过节唱皮影,红白喜事唱皮影。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一高兴就找人唱台皮影。这天晚上有本庄的皮影,还从附近庄上请来的两台皮影。三台皮影同时唱,整个庄里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这天大家尽欢而散。外来人各得相应的红包。孙梁两家就此言归于好。孙家履行了诺言,重修了梁家门楼,承担了医药费用。事情过后孙家族长却大病一场。
这真是:
有钱撑腰常凌弱,弱众联手撑乾坤;
年轻有志胜年长,刚愎到头病中吟。
做新郎持家心盛得贵子苦中有甜
人得喜事精神爽,天降灾难地遭殃
人生总盼逢好运,天意常使受凄凉。
梁万禄披红娶亲乡亲们持枪保驾
一九一二年初冬,梁万禄和陈家大女儿成亲。成亲的前一天,梁万禄从榛子镇订了花轿。榛子镇是这儿周围几十里最大的镇,也一座古镇,离前小寨三里多地。成亲这天梁万禄早早起来去前小寨娶亲。这里的人家养骡子马非常少。穷人家能养的牲口几乎都是驴。梁万禄的哥哥梁万全,家族中还有几个近支人都跟着一起去。这天梁万禄骑着专门借来的一匹马,身上穿着一件新长衫,披红戴花;头上带着瓜皮帽,玻璃红顶子熠熠闪光,长长黝黑的辫子垂在身后,轻轻摆动,显得格外英俊潇洒。其他人年龄大一些的骑驴,年轻的用步量。西新庄到前小寨十六里路,走路也累不着。另外还用两头驴托着驴驮子,驮子上是酒和一些点心等食品,是准备回来的路上给轿夫和大伙吃喝的。有两个人背着砂枪。这两年越来越不安宁,有的专门抢劫娶亲的财物。砂枪跟鸟枪差不多,就是枪把不一样。砂枪枪把是直的,象洋枪枪把,可以顶在肩的前部,使得枪容易端稳,打得更准;鸟枪枪把是一个细弯勾,握在手里,放枪时手容易抖动,不如砂枪打得准。砂枪和鸟枪都属于火枪,都用火药打枪砂。两年前西新庄还没有火枪,现在也有了。
娶亲的人到了榛子镇,领上花轿和鼓乐手,忽忽拉拉吹吹打打向前小寨进发。出榛子镇前,先呜哇呜哇吹一通,放了一些鞭炮。镇上认识梁万禄的看着梁万禄骑着马,一身新姑爷打扮,就上前向梁万禄祝贺。梁万禄向大家一一作揖致谢。人群离前小寨大老远的时候,鼓乐手便呜哇呜哇地吹起来。前小寨的人们听到声音都出庄来,迎接的迎接,看热闹的看热闹。孩子们跑出庄老远闹着跳着。陈家在前小寨庄东头,娶亲队伍从庄西头进庄穿过整个前小寨到庄东头。一路上,喇叭声、鞭炮声响个不停。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全庄人都拥到街上。
陈家人除了大女儿外都出来迎接。大家互相作揖贺喜。花轿进了院,停在房屋门口,等待新娘子上轿。新娘子在屋里面早已打扮好坐在炕上等着。脸上轻轻擦了一点粉;头上带着银首饰:有两个凤凰,有几朵花,在发纂儿上还别着一个长长的簪子。耳朵下带着银耳环。金首饰买不起,对梁家这样的穷人家来说能给新娘子打这么一套银首饰,已经尽了全力了。后来从关里到关外,走了很多地方,经过很多波折和苦难,梁万禄妻子一直把这些首饰作为最心爱的物件带在身边,从没丢失一件。直到一九五一年最小的五儿子上学实在没钱交学费,才忍痛把这些珍存了近四十年心爱的结婚首饰当作散碎银子卖掉了。这是后话。
新娘子贴身棉衣外边套着宽身宽袖红花夹袄,头上红布盖头,脚上穿着尖尖绣花鞋,藏在宽宽长长的裤脚里。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人们的喧闹声和人们进进出出走步声和说话声。直到有人高喊“新娘子上轿”,新娘子才慢慢挪动到炕沿边,由陈家人背着送到屋门口的花轿里。因为新娘子穿上结婚鞋后,直到进婆家以前脚不能着地,因此要由人背着上轿。
新娘子进轿后,有人高喊“起轿”。鞭炮声立刻噼噼啪啪响成一片。鼓乐手使足了劲吹欢快的结婚曲子。人们说话声完全被淹没在这喜庆的喧闹声中。人群随着花轿起动,渐渐由庄东向庄西移动。人群中间梁万禄骑着马,伴着轿同行。鞭炮声、喇叭声、开道的锣声,随着人群由西向东移动。前小寨上空不断响着“二踢脚”“咚,咔,咚,咔”的爆炸声。人们把娶亲队伍送得老远老远。新娘子的三个弟弟和其他亲人一同前往。他们有些人背着火枪,即是送亲,又是保护新娘。梁万禄的姐姐是大媒人,当然也得跟着大家一同前往。年龄大些的男人骑驴或坐车,女人都坐车,年轻小伙子们步行。新娘子的父母,站在庄头久久不肯离去,直到远去的人群绕过土坡看不见了,喇叭声也听不见了,才含着泪花回去。作父母的都是这样,明知自己的女儿结婚是件喜庆的事,可是一想女儿从此是人家的人了,不能天天在自己的身边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娶亲队伍在路上歇了几气。每次歇气,大家就在路边喝酒吃点心。梁万禄拿着酒壶和点心,让了这位让那位。只是亏了新娘子,在花轿里盖着头盖干坐着,不能跟大家说话,也不能吃喝。
娶亲队伍每经一个庄就放一些鞭炮,吹一阵喇叭。
傍晌午的时候,娶亲队伍进了西新庄。梁家不少人早早就站在庄头迎接。队伍一到,鞭炮齐响。梁家人陈家人纷纷互相作揖道喜。
梁万禄的新家就在庄东头,进了庄往北一拐就到了。娶亲实行绕庄。队伍从庄东头进庄穿街而过,到了庄西头。再过庄西的那条称为西沟的小河沟,到刁家庄。在刁家庄绕一圈,再绕到西新庄东头的后街,进了梁万禄的新家。一路上喇叭呜哇呜哇不停地吹,鞭炮,“二踢脚”不停地放。西新庄梁家人,孙家人都出来看热闹和祝贺。刁家庄的人也都出来道喜。偏僻小山村平时没有什么热闹,有人娶媳妇便是一件盛事。两个庄的人都被轰动了。
西新庄东街,分前后两排宅子,前边一排在南边,临大路,后边一排在北边,紧靠安子山山根。两排宅子中间有一条窄道。离庄东头不远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沟,人们叫它东墙壕。东墙壕东边,南边的院子是姚家与袁家的宅子;东墙壕西边前街是梁善的宅子,后街是梁智的宅子。梁智宅子西边就是梁万禄的新婚宅子。后来梁万禄搬了几次家,这个宅子就被称作老宅子。
新人下轿,由人搀进作为梁万禄新房的三间草房屋内。这三间草房是宅子的厢房。梁万禄的父母梁泰夫妇端坐正面,梁万禄的姐姐大红媒,坐在旁边。拜堂仪式开始。新郎新娘双双立在屋中央。
主持人高喊:“一拜祖宗”。新郎新娘站在地中央,向祖宗牌位前推金銮揽玉柱施三拜九叩大礼。
主持人又高喊:“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向父母三拜六叩。
“三拜媒人。”新郎新娘给媒人三鞠躬。
“夫妻双拜”。新郎新娘互相三鞠躬。
“送入新房”。新郎新娘进入里屋。新郎掀掉新娘的红头盖布。稍稍休息片刻,说说话。
外边主持人高喊:“新郎新娘准备拜宾朋。”
新郎新娘急忙出来。又向父母和媒人鞠躬施礼。
主持人把新郎新娘带到正房屋内。正房是梁泰夫妇住的房子。虽然也是三间,但是正房的房间面积比厢房大。屋子里坐满了客人。大家都围在摆满酒菜的桌旁等着。见新郎新娘一进屋,会喝酒不会喝酒的都举起酒杯向新郎新娘祝贺。这时人们才看到新娘子中等身材,头上带着的一对银凤凰颤颤巍巍,四朵银彩花轻轻摆动,一根长长的银簪别着乌黑的纂儿,耳朵坠着银耳环,显得异常端庄;长方脸上,两道轻轻描过的眉,浓淡适宜,眼帘因腼腆而稍稍低垂,脸上因人们注视时而泛出两片红润,显得格外秀气。
主持人高喊:“拜宾朋”,新郎新娘向宾朋鞠躬施礼。
“庆宴开始。”随着主持人一声高喊,梁万禄到各个桌旁向宾朋敬酒致谢,梁泰夫妇也走到各个桌前贺喜。客人们开始开怀畅饮之后,梁泰夫妇、梁万禄和新娘子才到刚才拜堂的屋子吃饭。
这一天人们都格外兴奋,忘掉了疲劳。客人们猜拳喝酒,直到晌午歪才逐渐散去。梁万禄对一拨一拨客人一一道谢。
这一天喇叭一直吹到晚上。
身后垂丝辫肚里响饥肠
酒喝了,婚结了,农家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平常日子又开始了。
不久,梁万全夫妇分家另过了。梁家在西新庄东边尖山东南坡上开山坡地种了几亩果树。为了看果树,又在那里盖了三间房子。因为在尖山东边,因而人们习惯上把那里叫做山东。梁万全夫妇就搬到那里去住了。哥俩还伙着养活一头驴,谁用谁就牵去,还负责喂草喂料。因为冬天梁万禄这里没有多少用驴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