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书到了节振国队伍里,在孟兆志手下当兵,孟兆志管的严,还真把大烟瘾戒了。那时候孟兆志的中队在榛子镇驻防。
不怕遇坏事,就怕遇坏人。下尤各庄的老婆舌污言秽语害死了梁万禄的大女儿珠子以后,怕梁万禄和梁凯找她算帐,连夜跑到榛子镇躲了起来。不久,她在一个阴暗的胡同里开大烟馆。一天张义书没事在街上转游,转游来转游去,就转游到老婆舌开烟馆的胡同里来了。老婆舌见人就往屋子里拉,说没事到屋子里坐坐。大烟馆都有抽大烟的味道。张义书觉得这味道这么熟悉又这么好,就进了屋子。心想,自己是节振国队伍上的,谁还敢把自己怎么样?坐坐就坐坐。张义书进了屋,老婆舌又是让坐,又是让一个女孩端茶。张义书看着这个女孩有些姿色,就坐下来喝茶。老婆舌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节振国队伍里的人,心想,如果能结识这样的人,以后就有了靠山,至少眼前不受气。于是就更热情了。问张义书打个烟泡不?张义书当然知道抽大烟那种飘飘然的滋味。可他立刻想到,这一抽,烟瘾可就要犯了。受处罚不算,又重新成为不死不活给人看不起的大烟鬼了。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老婆舌说:“姑娘,把烟枪拿来,伺候这位大哥打一个烟泡。今儿个这个烟泡我请客了。”张义书看着这个脸蛋轻轻擦着粉,走路袅袅娜娜的十六七岁的姑娘,从后边把烟枪拿过来,就身不由主的躺到炕上,接过烟枪让姑娘给点烟泡。心想,就这一次,绝没有下一次。如果有下次,我就不是人。就这一次。于是深深的一口吸进去,过了好久好久才把烟慢慢吐出来,整个身子已经飘飘悠悠地进入了仙界。
从这以后,张义书手里一有点钱,就偷偷摸摸来到这个僻静的胡同,打个烟泡。每次来的时候,张义书都是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不过张义书真的很谨慎,从来没有被中队长孟兆志看见。
后来,孟兆志的队伍被孙承章扣下,再后来,孙承章的队伍调到铁厂改编。张义书趁乱就溜了。等梁凯知道张义书没有跟着队伍到铁厂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梁凯向节振国报告说张义书溜了。节振国说溜就溜吧。反正他的烟瘾已经戒了,当个安分守己的农民也就行了,你也算对得起你姑姑。指望他这个人干一番大事业根本不可能。他离开了,你我都省了这份心了。
张义书脱离抗日队伍,没有回家当农民,继续在榛子镇同原来下尤各庄的老婆舌来往,在老婆舌烟馆抽大烟。也给老婆舌拉烟客。没有钱抽大烟,就偷,就骗。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抽大烟,比以前抽大烟的时候还惨,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
老婆舌的丈夫大烟瘦子在警防队,早已经偷偷地给日本鬼子当了汉奸。他早想拉张义书去当汉奸,怕孟兆志知道了收拾他,没敢拉。如今,张义书已经没说没管了,正好拉他当汉奸。多拉一个人当汉奸,还能得到日本鬼子的奖赏。
一天,街上有一群人正打一个人,大烟瘦子走过去,拉开大家一看是张义书在挨打。周围人说他偷了别人的一个布褂子。他让张义书把偷的布褂子交出来。并跟大伙说,算了,算了,散了吧。大家散了。
大烟瘦子把张义书拉到没有人的地方,说:“我说你也是个人?怎么就活到这个份上。我看你过不了多久,不是饿死、大烟瘾死,也得让大伙把你打死。”张义书说:“我管不了那么多。能活一天是一天,那天死了,那天享福去。刚才你就不应当拉开大家。大家打完了,我偷的那件褂子他们也不要了。我能换顿饭吃,还能抽半个烟泡。”大烟瘦子说:“我今天既然把你的事给搅和了,这顿饭,这半个烟泡我管了,行不行?”张义书说:“那感情好,我叫你爷爷。孙子给你磕头了。”张义书已经到了没有一点人格的地步,说着趴到地上就磕头。大烟瘦子到饭滩上给他买了两个火烧,一碗粥,一碟咸菜。咸菜上还滴了几滴香油。张义书多少天了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吃得很香,很饱。
犯烟瘾当了汉奸
大烟瘦子又把张义书领到家,跟老婆舌说:“今天,我可怜可怜咱们这个老主顾,白给他一个大烟泡。”张义书好多天没有抽过这么足的大烟了。几口大烟进肚立刻飘飘然起来,那种欲醉欲仙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此时此刻,张义书只觉得成了仙,成了神,舒服到了极点,快活到了极点。人生享受到这样快活,真是没有白活一场。这世界简直是太美好,太美妙了。如果能天天这样,那有多好呀。张义书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张义书看看眼前的一切,看看自己那个狼狈像,又回到现实中。站起来,说:“谢谢你,爷爷,不争气的孙子还得到街偷去。”大烟瘦子说:“看你活到这份上,还真的不如死了。”张义书说:“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我没有办法呀。以前,在孟兆志中队长手下当差的时候,我可不是这样的。人们都把我当人看。如今,孙子我已经不是人了,没有人拿我当人看了。”大烟瘦子说:“我给你指条路,让你吃好的,穿好的,大烟,你随便抽,人们见了你还得怕你三分。你再也不用这么低三下四的了。你看怎么样?”张义书说:“爷爷,可真能逗孙子,天下那有这样美的事?还能落到我的头上?”大烟瘦子问:“你想不想干吧?”张义书说:“有这么好的差事,我当然想干了。你说说,什么差事?不过累活重活我可干不了。我现在只剩一把骨头了。”大烟瘦子说:“这差事,不累也不重。我给你换身衣服。好好洗洗脸。把大烟抽足了,打起精神来,找到节振国游击队,到队伍里走走。反正你也认识他们,打听打听他们有什么活动,最近常上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梁凯还是你的表兄,很方便。把这些情况打听来,告诉我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这活不累不重吧?”张义书一听,马上就说:“行。这好办。你给换身好衣服,我现在就可以去。”不过张义书一想,不对劲,说:“唉,我说,你要这些干什么?你不会是拿去告诉日本鬼子吧?你让我当汉奸,是不是?这我可不干。我表兄知道我当汉奸,立刻就能把我枪毙了。”大烟瘦子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也不让你去见日本人,把情况告诉我就行了。剩下就是领奖赏。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给日本人干事?”张义书说:“这,我得好好想想。”张义书抽足了大烟,走了。
犯烟瘾当了汉奸
三天后,张义书来了,大烟瘾折腾得他死去活来。他跟大烟瘦子说:“行,我干。先给我一个烟泡吧。”老婆舌立刻拿来一个烟泡,给张义书抽上。
大烟瘦子说:“这就对了。我老实告诉你吧。这天下迟早是日本人的天下。到那时候,你就是功臣了。”
张义书说:“我是这口神累累的,我没有办法才答应干的。天下归了日本人,我还不是顶个汉奸的罪名?”
大烟瘦子说:“这你就没有远见了不是?当年,清兵入关,谁投降清军,谁帮助清军干事,谁就是汉奸。后来怎么样?江山是大清的了。大家都成了大清朝的子民,谁还提汉奸?将来,这中国都归了日本,大家都成了日本的良民,就没有汉奸了。你呢?将是新朝的功臣。”
张义书说:“你说也挺在理。那你说,这中国真的不行了?”
大烟瘦子说:“这不是明摆着吗?高丽,日本占了;关东,日本占了,成立了满洲国。这冀东,日本人一来,中国的军队不是乖乖的退出去,让给了日本人?现在是殷汝耕当政,只听日本人的。现在日本就要占领整个华北了。中国人不行,都像一盘散沙一样,抱不成团,打不过人家。就是抱成团也不行。人家有飞机大炮。大炮一轰,飞机一炸,多少人也不行。”
张义书听傻了眼。说:“那抗日联军有十几万人,也成不了事?”
大烟瘦子说:“成不了,都是乌什么众,成不了大事。我听一个关东来的人说了一个顺口溜,说关东人抵抗日本人的事:‘匣子枪,真有准,一枪打了日本鬼。日本鬼,真敢干,坐着飞机扔炸弹。炸火车,炸电线,一炸就是好几万。’结果怎么样?日本人占了整个东三省。如今这里也有顺口了。你听说过吗?”
张义书说:“听说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拉巴巴。”
大烟瘦子说:“对,就是这个顺口溜。那些游击队一听说日本人飞机来了,就吓得四处乱跑。人家日本皇军,把机关枪一突突,大炮一轰,天上飞机一炸,不用说游击队,就是那些穿军装的土八路也不行。那些中央军还有大炮机关枪呢,还不是把冀东都让出来了?老弟,听我的吧,没错。以后你听我的,就叫我大哥,我把你当作弟弟看待。保证你吃好的,穿好的,有大烟抽。该有多好呀。将来干好了,我在日本人那里一说,你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什么节振国,什么梁凯,都得听你的。不听你的,你一句话,就可以要他们的命。”
张义书说:“我表兄梁凯对我不错,将来我得势的时候,也不能亏对他。”
大烟瘦子说:“哼!梁凯对你不错?他给过你一个大烟泡还是半个大烟泡?再说,他们这么跟日本干,早晚得让日本人收拾了。他们是共产党,是八路。你还这么说他好,日本人能容你?到时候日本人不容你,我可帮不了你的忙。”张义书想了想,说:“好吧,我听你的。”
一句话害死五六人
一句话害死五六人
张义书脱掉破衣烂衫,剃了头,也不那么蓬头垢面了,穿戴像个人似的了。每天有饱饭吃,不那么整天饥肠辘辘的抱着膀到处讨饭了。烟瘾犯的时候有大烟抽,精神头十足。有认识他的人见着他,就说:“哎哟,这张义书怎么一夜之间变好了。”张义书就说:“感情。如今学好了,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了。人要学好不做鬼,鬼要学好不害人嘛。”当问到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