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正面是灰砖灰瓦五间大瓦房,青堂瓦舍。房前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立着几个堪称具有瘦、透、漏特点的珍贵奇岩怪石。石后是一排翠竹,竹下有石桌、石凳。石桌上雕刻着棋盘。小池塘里的水已经结成冰,冰洁如玉。看样子夏天必是一湾清水,里面多彩金鱼悠闲荡漾。池塘立一石,上面刻着:
机息时,便有月到风来,不必苦海人世;
心远处,自无车尘马迹,何须痼疾丘山。
五间大瓦房,垫起三层石阶。五尺宽的前廊,四根明柱油漆瓦亮。雕刻的两副对联,高高挂在明柱上。其中一副对联,
竹篱下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
芸窗中雅听蝉吟鸦噪,方知静里乾坤。
另一副对联是:
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
朗镜悬空,静噪两不相干。
门上一副对联:
乐贵自然真趣,
景物不在多远。
五间瓦房,东西各两间。东屋两间是范可老先生的书房,也是待客的地方。靠墙是一张八仙桌,高高的靠背椅立在两边。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旁边一本《古文观止》,夹着书签,放于旁边。墙上挂着多幅名贵山水画和字画,使得屋里充满着文情雅气。显眼处挂着主人自书的宋朝雷震的《晚村》:
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横依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西屋两间又隔为内间与外间,是卧室,是主人临时休息的地方。外间墙上挂着一幅用龙飞凤舞的大草字体写的‘六心’字画,据说是清代文人金缨的真迹:
闲时炼心,静时养心,坐时守心,
行时验心,言时省心,动时制心。
东西屋中间是一间堂屋,前后开门。后门后边便是宅子的后院。正房旁边院墙也有一个角门通到后院。
后院也是正房五间,东四各有厢房三间。这五间正房虽然没有前院的五间正房那么讲究,但宽敞明亮,是主人一家平时居住和吃饭的地方。两侧厢房,一边下人居住,一边是粮仓米囤。在正房和厢房之间,东西高大院墙也各有一个侧门。院子中间有一个小花园。花园周围有一些柳树和不同季节开花的树,从早春到深秋,花园和树都有花朵开放。花园旁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石头中间磨平,刻着偈语一般的一段话:
无风月花柳,不成造化;无情欲嗜好,不成心体。只以我转物,不以物役我,则嗜欲莫非天机,尘情即是理境矣。
春风放胆来梳柳
在一个花池旁边还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面刻着郑板桥的诗句:
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
这诗句与前院的对联、诗画的意境迥然不同,成为鲜明的对照。据说这块石头原来是没有的。老爷子去世时,范可虽然已经步入中年,内心尚有一丝风花雪月的漪涟。觉得整个院子虽然充满着文人雅趣,但是太过严肃,太过沉闷。想改变这整个宅子的风格,又觉得有逆先父的遗境,不敢造次。于是在这后院中,立了这块石头,刻了郑板桥手书的诗句。
后院后边有一片树林,树林后边还有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是长工居住的地方,车棚、马厩、鸡舍、猪圈也在这里。
离这个宅子不远的东面是一大片园子。园子边上有几间小屋和两个暖棚房。小屋是园丁住的地方。一个暖棚是菜棚,里面种植着韭菜、芹菜、菠菜等一些冬季稀罕蔬菜;另一个暖棚是花棚,是栽培金桔、玫瑰、兰花、四季海棠、百合水仙、长春藤等奇花异草和观赏盆景的。这些奇花异草和观赏盆景构成冬天难得一见的风景。冬天,大大的园田地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绿色;两个暖棚里面却生机盎然。进了这暖棚就有进入小小别世洞天的感觉。范可老先生有时候也到这里看看,夏天到这里体验农趣的欢乐,冬天进入这别世洞天,观赏这生命奇迹的奥妙。花匠是范可专门派到县城里学习过技术的。每隔几天,花匠就拣长得好的盆景送到他的书房去,把稍微打蔫的盆景换回来,浇水,调养。范可老先生也为花棚写了一幅对联:
热闹中着一双冷眼,便省去许多苦心思;
冷落处存三分热心,便得到许多真趣味。
一天,龟田四郎来到青集,把小小的青集看了一遍,没有找到适合建设据点的地方。当他路过范家宅子时,突然被这宅子的典雅吸引住了。他立刻策马到附近的高处,回头一望,这里简直是一处仙境。于是回来拍打大门,要进院子看个究竟。范老先生一听说是人称死狼的龟田四郎来了,那里敢怠慢,急忙出来迎接。死狼进来,后边跟着的两个士兵牵着三匹大洋马也进来了。这个院子从来也没进过大小牲畜,见了三匹马牵着进来,范可老先生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强做笑颜,让下人接过马缰绳,笑着问道:“太君大人的马匹是不是可以牵到后边的马厩里,喂上?”死狼立刻摆手说:“不行,我的战马,你们的马厩的不行。”用手一指葡萄架,“战马这里的喂。”范可老先生哪里敢不答应,只好让下人把马拴在葡萄架棚上。又从后边马棚里拿过一个小马槽和一些草料喂上。
死狼带着两个士兵大模大样边走边说:“老先生,情趣的高雅,宅院的大大的好。”范可陪笑道:“太君大人夸奖了。”走到池塘边,看见那个石头上的对联,死狼问:“对联,大大的好。范桑的书写的?”范可答:“这是先父的手笔。”死狼装作懂汉字的样子:“要西。字写的大大好,大大的好。”
人刚要进屋,三匹马又拉又尿,弄得清雅的院子满是臊臭气味。
死狼进了屋,又对屋子里的诗词、山水画和字画夸奖了一番。仆人端上茶来,死狼喝了几口还是接着问院子结构、布局和有关文化风雅方面的事。范可有些坐不住了,便主动问道:“太君大人今日光临敝舍必有贵干,敢请赐教?”死狼笑笑说:“范桑 问的大大的好,皇军据点青集的建立,范桑的说,哪里的好?”范可说:“哎呀,这是皇军的事情,老朽可不敢妄言。”死狼说:“范桑,客气的不要,说的随便。”范可说:“以老朽之见,青集这么个弹丸之地,山瘠民穷,只有区区二十几户人家,交通又不方便,不建据点也罢。”死狼说:“青集据点的建设,一定的要。据点的哪里,先生的说。”范可说:“这我可说不好了。”死狼笑了笑说:“先生的心里的知道,说的不愿。”死狼往地下一指,“这里,据点的顶好。”范可一听要在他的宅子位置建立据点,忙说:“不行,不行。这里交通实在不便,不适合做据点。再说,这产业是祖辈留下来的,不能动任何一件东西,甚至一砖一瓦。”死狼哈哈大笑,说:“先生的多虑,这里的一切,皇军的统统的不动。只是这里的驻扎。”范可有些急了,说:“皇军住进来,可让老朽到哪里去住呀。”死狼说:“先生的后院大大的,后院的去住,前院的皇军的住。你的明白。”范可急忙站起来,作揖道:“哪可不行呀。这个宅子是祖辈留下来的,只能自家人居住,不可外人住进来呀。”死狼也把脸板起来,说道:“谁的外人?你的说皇军的外人?八路的外人的不是?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皇军的不喜欢,八路的喜欢?你的八路的干活。你的明白,八路的干活,统统的死拉死拉的。”范可脸上的汗立刻唰的一下流了下来,连连向鬼子作揖,连说:“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不敢。”死狼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们的今天,后边的去住,皇军的这里的住。”一指院子里的葡萄架棚:“那里的,马棚的干活。马的这个,拿来,皇军军马的喂。”死狼不知道汉语马槽怎么说,做了一个吃的姿势。范可擦着汗答应:“是。是。”
范可老先生哪里敢惹日本鬼子,只好答应。当天下午就流着泪把前院的一些常用东西搬到后院。晚上,龟田四郎就带领五个鬼子兵住在范可老先生的前院。五匹马住在把葡萄架棚改做的马厩里。院子里立刻遍得屎尿遍地,臭气熏天。范可家的下人不断打扫,还是臊臭难闻。
不过,龟田四郎他们不是天天住在这里,有时候也住在其他据点。在龟田四郎不来的时候,范可就心疼地到他的前院看看。葡萄架棚已经糟蹋得不像样子。西下屋因为成了厨房也被烟熏火燎的变了样。院子里的池塘和正房屋子里的各种物品和书画竟没有损坏一件,范老先生心里倒也得到一些安慰。不过最令范老先生气恼的是这宅子从来没有让外人住过,如今却住上日本鬼子。乡亲们怎么看我?我同日本鬼子住在一个宅子里,人家会说我同日本鬼子同流合污。知道的说我是被逼的,不知道的还不说我是汉奸?这要是八路军游击队知道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范老先生女儿惨遭魔爪(1)
范老先生女儿惨遭魔爪
五个据点建设好后,除了调集大量警防队和民团进驻之外,大洋马小分队在五个据点经常轮换居住。目的是让人摸不清他们到底居住在哪里。同时,大洋马小分队也不全住在一起,经常分散在两个以上据点居住。
这个小分队因为得到上司授予的“生杀”等项大权,所以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他们随意征用苦力,把人当牛马使用。谁敢表露出不满意、不服从或者怠工,就可以随意殴打惩罚。严重的就以游击队可疑分子处死。
他们逼迫农家年轻妇女来给他们洗衣服、迭被褥、打扫卫生、吃饭时端菜盛饭。很快又强迫这些年轻妇女陪他们喝酒取乐。这些良家妇女从来没有喝过酒,鬼子就动手动脚,搂着抱着硬往嘴里灌酒,借此恣意取乐。谁要是因此不来,他们就会立刻到家里,大打出手,硬逼着她们继续服务。有的妇女遭到猥亵,有的被奸污。为了家人的安全,她们只好忍气吞声,泪水往肚子里咽。有的妇女不堪忍受侮辱而自尽。鬼子就通知家人把尸体领回,说她们自己要死。鬼子还对老百姓说,如果以后谁愿意死,到自己家里去死,不要在皇军住处自杀,影响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声誉。
有人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