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这时候,范可家养的大黑狗从后院来到前院,汪汪叫了两声,上前一扑,咬住了梁凯的腿。梁凯一刀过去,黑狗嗷的叫了一声倒到地上。梁凯腿上鲜血直流,坚持着同韩绍才一起冲出了角门。
梁凯原来以为鬼子在不巡逻的时候会回到屋子里睡觉的。其实鬼子不巡逻的时候也要在院子外边监视着。刚才梁凯和韩绍才两人进院子的时候,那两个鬼子在前边大门边上坐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听到狗叫声和狗疼痛的惨叫声,两个鬼子立刻跑了过来。正在隐蔽着的李德才突然站出来,拦住两个鬼子,喝道:“口令!”
这是李德才事先想到的,夜间遇到人一定问口令。与其被对方问口令,自己答不上来,还不如自己主动问口令。李德才这么想是完全对的,警防队夜间巡逻见了人还真的这样问口令,可是他不知道,警防队从来不问鬼子的口令。鬼子的服装和警防队完全不一样,夜间看轮廓也能分辨得很清楚。警防队见了鬼子总是说“太君好”,“太君辛苦”一类的话。而鬼子反而可能问警防队口令。警防队必须按照当夜下达的口令回答。李德才这样向鬼子问口令,鬼子听了立刻骂了一声:“巴嘎,八路的干活。”话音没落,叭!的一下对着李德才开了一枪。李德才见鬼子一抬枪,身子一躲,子弹从身边飞了过去,一挥手,哗的一下,一排手枪子弹扫了过去,两个鬼子应声倒下。李德才两个人向梁凯方向跑来。快要到梁凯身边的时候,后边突然叭!叭!又响了两枪。原来两个鬼子并没有被打死,挣扎着又起来了,并且向梁凯这个方向边接近边开枪。梁凯感觉左胳膊一震,知道自己左胳膊受伤了。他对着枪口闪光的位置,一梭子子弹扫了过去,两声惨叫,这次两个鬼子彻底完蛋了。
两个院子巡逻的警防队听到枪声,立刻喊起来 “有八路军游击队!”边喊边朝这个方向开枪。李德才一看两边都有人开枪,一边往梁凯身边跑,一边大喊:“游击队在院子里,快打呀!”“游击队人多,弟兄们都起来打游击队呀!”这一喊,两边院子和范可宅子后院的警防队都起来了。有的趴到门口向对方院子射击,有的爬到墙上向对过墙上射击。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枪声越来越密。有人喊,“游击队在地上趴着呢。”于是很多子弹朝着地上的人影射击。院子之间继续互相射击,密集的枪声打了足有半个钟头。不时听见被击中的叫声。枪声渐渐稀落了,但是谁也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东方渐渐发白了。枪声稀稀落落的还响着,只要有人在墙上一露头,对方准是叭一枪打过来。三个院子里都有警防队受伤。渐渐的可以看清对过院子里人影了,显然都是警防队。有人喊:“喂,对面院子里的弟兄,游击队是不是进到你们院子里了?”那边院子的人也喊:“游击队不是在你们院子里吗?”“哎呀,不要打了。我们受骗了,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快停止开枪,停止开枪。游击队都打死在两个院子之间了。”
两边的警防队慢慢打开门,出来一看,两个院子之间地上五六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们端着枪,枪膛顶着子弹,枪口对准地上躺着的人,慢慢走到近跟前一看,地上没有血,衣服已经被子弹打乱了,里面露出出来的是柴草。警防队用枪扒拉扒拉,五六个,全是草人。大家弄得哭笑不得。有一个年轻的警防队看了,说:“我们警防队枪法真准,打草人耙子打的这么准。哪个草人身上都能中二三十枪。衣服都乱成马蜂窝了。”另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怎么说,我们警防队行呢。我看这回谁还能作贱我们?”说着,拉长声念了起来:
警防队,警防队,一帮一帮黑狗队。
见了皇军摇尾巴,稍不满意‘三宾’给 。
见了百姓扬巴掌,见了八路飞毛腿。……”
旁边一人捅了他一下,这人不说了,回头一看,长官来了。大家立刻谁也不说话了。
这个长官正是警防队队长。那天,就是这个队长带领大家在司马峪打游击队取得了‘辉煌’战果的。队长看了大家一眼:“都在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一个警防队说:“报告长官,大家说,这游击队怎么成了草人。”
队长说:“没说别的就好。不能随便瞎说。谁如果胡说八道,让我听见了,别说我对弟兄不客气。”几个人连声“是!”,“是!”。
队长用手一比划,让周围的人都靠拢过来。他指着地上的五六个草人问大家:“你们都看见了?”
有人答:“看见了。”
队长问:“看见什么了?”
“五六个草人。”
“你们这群死脑瓜骨,笨蛋。再好好看看。看见什么了?”
一个年岁大一些的警防队说:“报告长官,看见五六个被打死的游击队。”
队长说:“这就是长了眼睛的人。你再好好看看。”又问先前回答问题的那个人。年岁大一些的人捅了那人一下,那人答道:“报告长官,这回我看清楚了。是打死的游击队。”
队长说:“这就对了。什么都得学着点。多长点心眼,别那么死脑瓜骨。跟着我干,你们不会吃亏的。”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队长又跟大伙说:“我告诉你们,今天大家在这里打死了十六个游击队,不是五六个游击队。你们都亲眼看见了。这是弟兄们不怕流血牺牲的战果,都是弟兄们的功劳。你们如果事后乱说坏我了的事,影响了我给弟兄们请功,弟兄们不会饶你们,我更不会轻饶。你们记住没有?”
大家齐声回答:“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 队长提高了嗓门,命令道,“你们现在就把这十六具游击队尸体运到后山坡上,立刻挖深坑埋上,免得腐烂得传染病。谁完成任务完成的不好,我就收拾谁。大家行动吧。”
后山坡很块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坟堆。三个院子的警防队都知道了,他们歼灭了十六个游击队。大家心思重重。有的暗笑,有的高兴,有的害怕。暗笑的,知道他们的队长用这样办法,既可以向上级请功,又可以平息皇军的愤怒。高兴的,还以为真的立功了,以后有受重视的可能。害怕的,怕这事让游击队知道了找他们算帐。
这天上午,警防队队长请来了大夫,给受伤的警防队包扎治疗。又买来八个棺材,一个特别大的花头棺材。这个大花头棺材装殓龟田四郎小队长,其他棺材装殓四个鬼子兵和被‘游击队’打死的警防队。
这天下午,全体警防队在青集举行了追悼会与送行仪式。所有警防队列队集体鸣枪三次,从皇军与警防队灵柩前边经过,向遇难皇军和警防队告别。然后,人们把八个棺材抬上大车,向杨柳庄方向拉走了。
这样的追悼会和告别仪式在青集是空前的。人们都出来看热闹。大家知道剩下的五个鬼子也打死了,整个大洋马鬼子被彻底消灭干净了,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小鬼子到底有今天了。
青集百姓悼念梁凯和游击队
青集百姓悼念梁凯和游击队
第二天中午,驻扎警防队的两个院子和范可的前院都成了警防队庆祝“胜利”的地方。各个屋子都在大吃大喝。但只见:
桌子上,鸡鸭鱼肉,煎炒烹炸,盘碗叠起,好似全席比赛;
桌子旁,猜拳行令,吆五喝六,觥筹交错,闹个天翻地覆;
厨房里,吱吱啦啦、叮叮当当,还在不断做菜;
过道中,躲躲闪闪、踉踉跄跄,不停送酒换盘。
这样大规模的庆祝,这样丰盛的宴席,在青集又是头一遭。派来帮忙的人,跑断了腿,看傻了眼,饿扁了肚子,累白了脸。
花匠师父也被叫来,帮助摘菜洗菜干杂活。这么热烈的庆祝到底是庆祝个啥,花匠心里纳闷,被派来帮忙的其他人心里在纳闷。日本鬼子死了,他们的人也有让游击队打死打伤的,这怎么还要庆祝呀。就在这时候,警防队队长过来了,他一手提着酒瓶子,一手端着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高喊:
“各位弟兄,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庆祝全部消灭来偷袭的游击队所取得的重大胜利。大家都是有功劳的,一下子就消灭了十六个游击。这是个非常大的胜利。大家多吃多喝,喝他个一醉方休。”
花匠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啊?游击队都被打死了?他想问,又没有办法问,只好默默干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醉醉醺醺。有的往旁边一歪,发出震耳的鼾声。有的翻着白眼,直着舌头,三吹六哨胡说起来。
一个胖子说:“昨天……夜里……有两个游……击队,从院子……里,一出来,我……就叭!……叭!两枪都……撂倒了。”
一个瘦子说:“不对,有一个……是我打的。”
胖子说:“你说……那小个子……游击队,还真邪……性。明明……让我给撂……倒了,他还……一抡手枪……把两……个皇军打倒了。两个……皇军,就事上……了西…天。”
瘦子说:“不……不对。是那个小……个子游击队先把皇……军打倒的。然后……咱们俩才开枪,打那个小……个子的。”
胖子说:“皇军不……行。他们……都上西……天了。咱们哥……们今天在这……里喝庆……功酒,吃鸡……鸭鱼肉。”
瘦子说:“要不是范……财主的大黑狗咬伤了那……个小个子游击队的腿,跑的慢,你也打……不着他。”
胖子说:“他跑……的再……快,也没有……我的枪……子快。”
花匠听到这里,心里可就咚咚跳起来。小个子游击队一抡手枪打倒了两个鬼子。这只有梁凯才能做到了呀。范财主,这不说的东家吗?是东家的大黑狗咬伤了梁凯的腿这才跑的慢,惨遭敌人杀害的?这可太可怕了。如果这是真的,可是作孽呀。这个该死的狗。花匠又想到往日里,大黑狗经常到菜园子去,同花匠在一起。花匠还特别喜欢这个大狗。万万没有想到,这条狗惹了大祸。
这时候,又听到一个嗓子有点哑的人说:“今天我们去抬皇军尸首的时候,看见那刀子扎的都是致命的地方。龟田四郎脖子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