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与六道轮回
梁万禄喜欢刨根问底,找出的究竟,理出的头绪。
西新庄后边有的安子山,山上有是安子庙。安子里有个和尚。和尚姓张,庙里就他一个人,白天在庙里吃斋念佛,晚上,常常进庄,坐在树下同乡亲们聊天。聊一会儿天,大伙说该睡觉了,和尚也就起身回庙。安子庙在山顶上,离庄能有四五里路远。人们进屋,插门、铺炕睡觉,躺到炕上的时候,也就听见和尚已经回到庙里,敲几下钟,念一会儿经睡觉了。人们有点觉得奇怪。那四五里,而且是上山,他是怎么走的,那么快。慢慢的,越传越神了,说这和尚可有七天不食,夜行八百的本事。对佛教的道理,那是百八十里以内的和尚都不如他。有时候聊起天来,除了口念阿弥陀佛之外,还经常说出一些佛教术语,什么“真如”、“法性”、“佛性”,什么“涅槃”、“禅定”、“因果报应”、“业报轮回”、“天龙八部”,什么“一心三观”、“三谛圆融”、“三宝”、“三学”、“四谛”、“四法界”、“五蕴”、“六根清净”、“六道轮回”、“八识”、“八正道”、“十界”、“十二处”、“十二因缘”,经常说。人们听的多了,也就熟悉了。可是谁也不问这些术语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人问,就简单解释两句。不过他也常说,我是随便说说,不是说服大家出家。
有一天,梁万禄问:“张师父,你说过好几次,天龙八部如何利害,佛教的神里还有龙吗?这天龙八部都有谁呀?”
见梁万禄这么一问,和尚就解释说:“‘天龙八部’中有诸天和神龙等八部,具体说就是,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闼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迦。”
梁万禄说:“这些名字这么不好记,不问了。唉,张师父,有一回你说‘十界’和‘六道轮回’,也说过天和阿修罗。你说的天,就是头顶上的这个蓝天吗?”
这时候梁万禄的爸爸梁泰有些不耐烦了,说:“大人说会儿话,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刨根问底的做啥?”
和尚说:“这孩子问的挺有意思。对啥事,刨根问底好呀,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旁边一个人说:“别打岔,张师父,接着说。”另一个人也附和着说:“对,张师父,说说佛教的天是啥?”
和尚笑了笑,“好,我接着说。”问梁万禄:“你还记得‘十界’有哪十界吗?”
梁万禄说:“张师父说过两回了,十界分为四圣和六凡。四圣包括佛和三乘,三乘包括声闻、缘觉、菩萨;六凡包括天、人、阿修罗、畜牲、饿鬼和地狱。对吧?”
和尚忙说:“对,对。这孩子记性可真好。这‘天’,不说的头顶上的蓝天,是说比人更高级的生命,咱们一般见不着。这阿修罗是从印度语翻译过来的,是‘非天’的意思,或者‘不端正’的意思,本来是印度从前的战神,后来被佛教纳入天龙八部里了。”
梁万禄说:“真难懂。张师父,上次说的六道轮回,就是在六凡中轮回,多行善事,获得善果,一旦进入四圣,就脱离六道轮回了,是不是?”
和尚说:“对。不过,人一辈子做善事还不够,要连续几辈子做善事,不做恶,才能慢慢达到天的境界,再接着信佛,做善事,才可能脱离六道轮回,进入四圣的境界。到人这一层,已经不错了。要珍惜,要继续积德积善。不然,做恶多端,下辈子就坠入阿修罗、畜牲、饿鬼、地狱道中去了。”
梁万禄说:“四圣的最高境界,是佛,对吗?不管是谁,只要信佛,永远做善事,就能一步一步成菩萨,一步一步成佛,是吗?”
和尚说:“对。阿弥陀佛,这孩子真聪明。”
梁万禄说:“张师父,先别念阿弥陀佛,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
和尚:“阿弥陀佛,有问题尽管问吧。”
梁万禄说:“唐朝《西游记》中观世音菩萨,本事那么大,普渡众生,做了那么多善事,到现在还是菩萨。又过了好几百年了,也没有晋升为佛。咱们这些凡人,谁做的好事能有观世音菩萨做的多呀?观世音还是没有成佛,我们这些凡人还能成佛?我看一点希望也没有。还是不要信佛吧,信佛,八百辈子也成不了佛。”
和尚:“阿弥陀佛。”
梁万禄:“张师父,别光念阿弥陀佛呀,我说的对不对呀?”
和尚:“阿弥陀佛。”
梁泰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和尚难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对梁万禄说:“去,去,进屋睡觉去。没有教养的东西。”又对和尚说:“张师父,别在意呀,孩子没有教养,胡说八道。”
和尚:“阿弥陀佛。看来我念的佛经还远远不够。我要好好研读佛经。这孩子前途无量。阿弥陀佛。”
下井吊桶比枪子还快
梁万禄十三四岁时个子就长了起来。虽然自己读了不少书,也写一手好字,但是这都不能顶饭吃。像先辈们那样一辈子在西新庄那些零零星星的坝阶子地中翻来翻去,只能落个一年康菜半年粮,一日三餐两顿稀的生活。想读书,家里穷,读不起,自己学终究很难。再说,苦读寒窗,从前还可以考个功名,弄好了也许能闹个一官半职的。可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谁去走那条道。想来想去,还是到开滦煤矿去当工人。西新庄离开滦煤矿的赵各庄矿、林西矿、唐山矿都不是很远,其中赵各庄矿最近。不少庄稼人都当了煤矿工人。当工人又危险又辛苦,可是挣现钱,旱涝保收,还能买到大米白面,着实吸引人。说危险也真危险,经常有死伤人的事,但是毕竟是少数,怎么就那么不巧,轮到自己头上。辛苦嘛,哪有不辛苦的事。梁万禄想想自己写过一副对联,形容靠坝阶子上那些零零散散土地过生活的情景:‘酷夏,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落土人蔫秧黄日如火;寒冬,拾柴捡粪垒坝阶,手脚冻僵针扎猫咬腹内饥’,一年到头没有一天不辛苦。还听说矿上教学武术的,跟他们学点武术,也是一生护身的本事。
过了年,梁万禄十五岁了,到赵各庄当了矿工。第一次下井,梁万禄真有些害怕。乘坐吊桶往竖井里下。竖井特别深,也特别黑,没有一丝光线,矿井四周又是黑黑的煤。进入到矿井里,黑得让人感觉心里压得慌。偶尔有一个小电灯,在那绝对黑的竖井里,就像个鬼火似的,忽明忽暗。吊桶往下一落,就觉得忽悠一下,就往底下急速下沉。那下沉速度有多快?有人说枪子都跟不上。枪子有多快,谁也没见过,但是吊桶下落的速度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吊桶的高度到人的前胸,上边是竖着的铁条。下井前,有人告诉,千万不能把头探到桶外,否则就没命了。还说以前有一个人,不听话,刚把头探出去,唰的一下,脑袋就被磨没了,只剩脖子,人还站着呢。梁万禄吓的老老实实站在吊桶里。下降了好久,终于到底了。新手都要跟着固定的师父干活。梁万禄的师父姓常。师父家就在赵各庄住。师父告诉他,进巷道一定要记住来路,每个叉口都有标记,要拿着灯仔细看。要不这巷道像蜘蛛网似的,就找不回去了。干活之前,一定要看好附近哪里高,一遇到来水,就往高处跑。最好是又高又透气通风的地方。在巷道里干活,说不定什么地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水来,不赶紧跑到高处就得被淹死。如果跑到一个不通风的地方,时间长了,也会憋死。在矿井里干活,要时刻想着逃生。师父还特别嘱咐他,下井之前,辫子一定要盘好系好。干活的时候,身上可以一丝不挂,可是至少要有一个小绳在脖子上把辫子系好,不能让任何东西挂着辫子。在矿井里,在什么地方挂住辫子都是要命的。
刚开始,师父不让他挖煤,让他装车推车。把师父在掌子面上刨下来的煤用筐背到煤车跟前,再装到车里。装满的车推到指定地点。巷道里潮湿闷热。梁万禄看别人都光着身子干活,自己也索性脱了衣服干活。反正这里是男人的世界。不,不是世界,是地狱。在十八层地狱里干活,穿不穿衣服无所谓。干了些日子,师父让梁万禄刨煤。师父告诉他,刨煤的时候,镐一定斜着使用,不能正对着身体,更不要对着头部,因为煤里有水,说不定一镐下去,水就忽的一下喷出来。喷出来的水压力都特别大,会把镐打回来。如果镐对着身体或头部,那一下子就要命了。如果煤里有石头,千万不能用镐硬刨,要从旁边慢慢撬下来。如果硬刨,会刨出火星来。如果赶上巷道里有“瓦斯”气,立刻就得着火,非把人烧死不可。梁万禄把师父的话一一记在心里,照着师父的话做。梁万禄很关心师父,看着师父累了,就让师父歇歇,自己多干。早晨来上工的时候,常常多带两个饼子,中午吃饭的时候送给师父吃。师徒俩关系特亲密。师父在巷道里干了好多年,从来没有出个事故。师父不仅教技术,还经常嘱咐安全事项。师父常说,安全第一。遇到不好的掌子面,完成不了定额,不要逞强,身体不好也不要逞强,大不了就是让工头告诉上司扣工资。扣工资就让他们扣好了,安全万万马虎不得。穷,累,不算啥,保住小命最重要。干活的时候,眼睛要尖,要时时看着上面和侧面有没有裂缝;耳朵要灵,时时要听着有没有不正常的声音。冒顶,片帮都会出人命。矿井里,出一点事就要命。
梁万禄在赵各庄矿井里干了两年,平安过来了,也交了几个朋友。常师父还会武艺,经常夜间练习。梁万禄得到师父的喜爱,也教了他一些拳脚、棍棒和护身的招数,也学了几招基本刀术。
这两年矿工生活,使梁万禄成熟了许多,遇事多动脑筋想办法。也深刻体会到朋友的可贵。小时候听父母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两年梁万禄得到多次朋友的帮助,也帮助过别人。可是有一次巷道冒顶,一下子就压死了七八个人。都说立木顶千斤,可是巷道冒顶,碗口粗的松木柱子一下子就竖着压得扁扁的。人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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