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将沈青黛交代的话如数与绿竹说出来,在一旁细细的观看她的神色,见她神情肃然,似是已经恨极了。再不多说半句挑拨的话,只是软声劝了她要节哀顺变。须臾,那小宫女端了药汤进门,花楹才起身告退。
到了晚间,霍延泓用了晚膳,又要回建章宫召见群臣。绿竹歇了许久,算是勉强缓过神来,也不理睬李香薷,进了合欢殿,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千雪面前,泪落涟涟道:“娘娘,孙大哥的遗体何时能送回京?”
云千雪没料想她竟问了这个,当即怔了怔,才缓声开口,“孙烈不过是前方兵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将与先锋官,此番战死沙场,多半是与那些战死的兵士一同埋在雍州,未必能送回京了。”
绿竹心中绞痛,那泪水流的更汹涌,“娘娘,奴婢能求您跟皇上说一说,能否把孙大哥送回来?”绿竹也知此番请求实在太过无稽之谈。寻常的兵士,死了就是死了,马革裹尸,哪儿能轻易就把尸体运回来。若是当真能运回来,怕是旁的兵士遗孀都要如此请求了。
绿竹见云千雪面露难色,也不敢再深求,只道:“奴婢在娘娘身边多年,原本该尽心尽力。娘娘对奴婢关怀有加,处处照顾。便是让奴婢一直陪着娘娘原也是极应该的……”绿竹说着,大是哽咽,“可娘娘身边得力之人不少,小回子、映书、映画等人都是忠心耿耿的。香薷自要陪着娘娘,可如今有她在,奴婢绝不愿在与她处于同一屋檐下。奴婢想出宫。”
云千雪大是惊愕,道:“出宫?你此前说过,你父母皆以亡故,如今孙烈……你出宫又要投奔谁呢!再者,孙烈之死,到底与香薷无甚干系,你何必……”
绿竹听了这话是哭声大作,一时悲愤,便将此前赵全所言,以及孙烈临行与李香薷说的话如数告诉给了云千雪。云千雪绝不相信李香薷是那般当面一套,背后又另是一套的人。当即便让人请了李香薷来与绿竹对质。
孙烈之死,亦是让李香薷悲切不已。可早年她经历过家破人亡之痛,早已是凉薄之人。孙烈之死,心中纵然万分悲痛,也不过在夜里化作几滴伤感眼泪,空对月嗟叹罢了。如今云千雪问起绿竹心中疑惑,李香薷也不隐瞒,立时将那日与孙烈的对话都与绿竹说了。
绿竹却只有两分的相信,也是心如死灰,只觉这一世在没法去看李香薷的这一张脸,便对云千雪再三恳求,“娘娘,孙大哥家中只有一个六旬老母,她也只有孙大哥这一个独子。如今孙大哥战死,抛下她也是可怜。奴婢,奴婢想与孙大哥冥婚,以后能照顾孙大哥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
云千雪深感绿竹待孙烈之情,哪儿还有阻拦的道理。听道冥婚这一节,心中更是无比惊动。“绿竹,你……”
绿竹深深的向着云千雪叩头,哀声道:“娘娘身边并不缺奴婢,奴婢也能放心的离宫。香薷聪慧机警,又善医善药,在娘娘左右,事事都比奴婢周全。映书与映画两人,这么些年历练下来,对娘娘极是忠心,又都是稳重能独当一面的人了,娘娘宫中实不差奴婢一人。”绿竹哀哀哭着说出来,神情无比的绝望和伤感。
她心知,若是让云千雪在她与李香薷中舍弃一人,必定是自己,如今自己绝不肯与李香薷共同留下。
云千雪只道如今绿竹心里难过,心思全不清明,只先暂时应了,多留她几日,等她想通了或许便也好了。
李香薷心觉这事儿大有不对,待绿竹退出殿后,云千雪便将赵全的话如数告诉给了李香薷。李香薷向云千雪再三发誓,说自己绝没有让孙烈去西北战场。云千雪心中存疑,立时让小回子去寻那侍卫赵全。
可赵全却多日称病告假,未来宫中,小回子没寻到人,倒是越发让云千雪笃定,这背后是有人挑拨。
绿竹下定决心出宫,任旁人如何劝也没有回心转意。
这一日,她身上大好,便开始在屋子里收拾细软包袱,将这些年积累下的赏赐与钱财一一清点查看。这功夫,照看她的小宫女进门,向她道:“姑姑,翊贵嫔身边的花楹姑姑请您往北六所去一趟,说是有孙大人的消息跟你说。”
绿竹听了这话,心中大是震动,不禁想着,是不是前方的战报有误,孙烈没有死。一听见是孙烈的事儿,她便想也不多想,问也不多问。立时起身,也不让这小宫女跟着,独自一人往北六所去。
她这一去,便是大半日也未曾回转。
到了晚间用膳的功夫,因着绿竹好几日不再眼前伺候,云千雪倒是也没问起她。小厨房正端上各色应时气的美味菜肴进门,小回子匆匆的走进来,惶急的跪地道:“娘娘,绿竹……”小回子强忍着面上的悲声与喉间压抑的哭意,勉强镇声道:“娘娘,绿竹没了。”
云千雪尚未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忙道:“那还不快去找找,她是去哪儿了?”
小回子垂着连,无比的悲恸,道:“娘娘,绿竹她……殁了。”
云千雪只觉心中搅动,似是被什么拂了一把,又急又乱,痛心疾首。心中悲切的思绪正涌动,这时间胃里翻腾,哇的一声竟是干呕起来。
众人唬的了不得,也只当云千雪是一时悲愤,忙上前劝道:“娘娘您切不可太过悲伤,”“娘娘,您务必要仔细身子……”
云千雪心里微妙的一动,却并不理睬这个,而是问小回子道:“是,是怎么……”她声音渐小,有些无力。
小回子道:“是在北六所的井里发现的,绿竹投井自尽了。”
云千雪眼圈儿含泪,勉强忍着问道:“在哪儿呢?”
小回子心里担忧,却是不敢不回,“停在了北六所里,请过娘娘的旨,看看身后事要怎么……”
云千雪悲从中来,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这一众人谁也没敢拦,很快便是备了仪轿,陪着云千雪去北六所。
进去厢房之时,绿竹正被白布覆着。奚官局的宫人已经看过,向云千雪回禀,说是绿竹身上并无伤处,是自己投井死的。
云千雪一语不发,亲自上前掀了覆在绿竹面上的白布。只见绿竹的头上脸上都是水,她发髻散乱不堪,嘴唇惨白,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云千雪想起绿竹如长乐宫之后种种,在冷宫那数月里同甘共苦的背叛。心若斧凿刀搅一般,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映书与小回子等人都止不住的在旁边小声的哭着,云千雪胸中大恸,这时脚跟发软,眼前渐次发黑,直直的向后栽倒。
☆、第19章 痛下决心
待云千雪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霍延泓坐在床塌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见云千雪醒来,方才紧蹙的眉头一松,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云千雪甫一睁眼只觉头晕目眩,忽然翻身,哇的一声干呕起来。她一个下午到晚上都不曾吃过东西,也没呕出什么来。霍延泓忙轻柔的为她抚着背,柔声道:“你一个下午不曾吃东西了,我这就让人准备……”
“不……”云千雪握着霍延泓的手,手心暖暖的温度让她的神思暂时放松了下来。
霍延泓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揽入怀中。嘴唇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哄她道:“青萼,你怀了咱们的孩子。我知道,绿竹没了你心里难过。可是如今与寻常不同,你要为咱们的孩子多想想。”
云千雪并未有太多的震惊,这是第四胎,她自是心里有数。可想起绿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心中的悲痛便是久久不能散去。伏在霍延泓的怀里,哀哀的啜泣起来。
霍延泓微微一咳,眼角向着尹航等人扫过去,仰脸睇了一眼。众人晓得霍延泓的意思,立时退了出去,各自去准备安胎药与吃食。霍延泓轻声软语的说道:“方才我已经下旨,追赠孙烈为平西将军。又给了绿竹诰封。绿竹既能为了孙烈自尽,这份情谊实在难得。我将他们合葬,盼她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云千雪方才心情悲痛,这会儿听见霍延泓说绿竹自尽,心中清明了不少,连连摇头道:“不,绿竹不会自尽。她想要出宫同孙烈冥婚,为孙烈的老母养老送终,她怎么会突然要自尽呢!”
霍延泓面色一沉,却不忍让云千雪一直挂心在这件事儿上。当即道:“你先吃些东西,我立时叫人去查清楚,绝不会让绿竹枉死。”
云千雪将前后的许多事放在一起,分明是有人要害绿竹,可她心里又糊涂的很,半点儿也想不通。听着霍延泓的软言哄劝,将安胎药喝下去后,又勉强让霍延泓喂了一碗燕窝粥,便是坚持自己传人询问。
绿竹是被花楹请出长乐宫的,便将花楹及北六所的宫人都传到了长乐宫。【。52dzs。】
翊贵嫔亲自领着花楹进了殿门,她早就听到了绿竹的死讯与云千雪有孕的消息,进了合欢殿的暖阁,见帝妃二人并坐在坐榻之上,下面跪着北六所附近当差的几个宫女太监。翊贵嫔恭谨的福了福,一时倒是不知该劝云千雪节哀,还是贺云千雪有孕之喜了。
霍延泓见她亲领了宫人来,也不说旁的,直接开口询问,“是你让你的宫人传绿竹出去的?”
翊贵嫔无比的讶然,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朝着霍延泓微微眨眼,糊里糊涂的说道:“臣妾没让人传过绿竹,臣妾现下心里也糊涂的紧,难道说花楹与绿竹自尽有什么干系?”她说着,立时回头看向花楹。
花楹面上一紧,慌张的跪地,连声道:“没有,奴婢只是有些事情寻绿竹问一问。”她半点儿也不敢隐瞒,便说自己远房的一个表哥同孙烈一样去了西北,她寻了绿竹,只是想问一问那份战报里战死的人还有谁。花楹一股脑的将自己与绿竹说了什么,绿竹又如何低落沮丧悉数向众人禀报过。便道:“皇上明鉴、娘娘明鉴呐!奴婢与绿竹分开的时候,还有人看见呢!奴婢决计不会去害绿竹的。”
云千雪心中存着疑惑,又问其它的宫人,可瞧见她二人分别。其间倒是有人瞧见绿竹独儿个一人,谁也没瞧见有花楹在。花楹为证清白,与几人对了瞧见绿竹的时间,自己又说了是几时见的绿竹,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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