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举冷峻的脸上急剧变化,悲喜交加,她一直在等他,她没有生他的气啊。她说过,她会一直陪着他的,她没有食言,她一直都在这么做。
他用手抚摸过粉红的花瓣字,那一刻,心中柔情万千,一波又一波地涌起,顷刻间将他暖暖地包围,铮铮铁骨的文举眼眶竟有些湿润。她还记得我,耳边仿佛又听见:“文举,你是个坏蛋!我等了你一年,你一来就气我。”他自嘲地笑笑,等了一年我就成了坏蛋,等了八年,该是什么了?应该是坏透了,十恶不赦了吧。
花瓣字还那么新鲜,应该是刚走不久,她什么时候走的呢?想起来了,以前每次我都在宫人喝茶的时候离开,她定然每次都是等到这个时候。可是,今天,我主祭祀,只能在宫人喝茶的时候才来,所以,竟这样错过了。猛然想起进林时那个穿黑色斗篷的身影,初时并没有在意,再仔细想想,时间怎么会那么巧,而且同样也是这个方向,他心里一惊,——清扬!
我竟如此粗心,与你失之交臂!
文举恨恨地猛一拳,砸在桃树上,震落一地的桃花。
不,我不要再次失信于你,我一定要找到你,告诉你,我回来了,文举回来了!
他脚步稳健如飞,疾步离去。
文浩心中郁闷,一路走走停停,正要穿过桃花林,抄小路回寺院。
他百般无聊,梵音没见着,又把素英得罪了,连她去了哪里都问不到,别提有懊恼了。取下腰上的配玉,一路走着,一路抛着玩。忽然一下没接住,配玉掉在了地上。
咦,这是什么?
好象是一个字。
怎么会有人在地上写字,居然还用花瓣?
文浩把上面浮着的花瓣吹掉,嵌入花瓣的字显现,是个“文”字。
他纳闷:写什么字不好,非要写个文字?
他往旁边一看,有人来过,好象还在这里呆了好一阵子,在另外一棵桃树下,落下的花瓣特别多一些,似有人用重力撞击过桃树。
他转悠了几圈,仔仔细细勘察了一番,脑海中一闪。
莫非——是梵音,一定是梵音来过,为了躲我,她到这里来,还在这里练剑,那桃树定然是她翻飞时用以落脚的,因承重力的关系,所以落花特别多。
至于这个花瓣的“文”字,文浩眉头一皱,难道——难道,她是想写我的名字吗?
文浩蹲下来,用手去抚摸花瓣字,梵音,你是在写我的名字吗?——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是我让你心烦意乱吗?——你为何会心烦意乱?
你拼命躲我,只因我是皇子,你是怕陷进去吗?
还是,你要强迫自己挣脱?
——因为,你已经陷进去了。
这个花瓣大写的“文”字,透露了你深藏心底的秘密。
文浩的心抽搐起来,为这个冷傲多情的女孩心痛,梵音,你这是何苦呢?
就象沈妈说的,你以为,你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就忘记了吗?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文浩忽然间就明白了梵音。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十一章 众里苦苦寻她千百度 一别经年重逢似梦中
文举回到宫人喝茶的偏殿,忽然发话:“将今日参加祭祀的所有女眷清点一下,凡未满二十岁的,都带到前院集合。”宫人们莫名其妙,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女眷们全部集合,前院竟站了有三十人。文举一一看过去,不是的,都不是的。他又问:可有带了黑斗篷的?稀稀拉拉站了近十多名出来,还是不是。
“还有别的女眷吗?”文举不甘心,问总管公公。
公公答:“王妃、公主、郡主、侯王府小姐、诰命夫人、三品以上重臣家眷等尽数在此。”
“把下人中带了黑斗篷的女人也找来。”
竟无一人。
文举沉默了,脸色阴沉:“回宫。”
皇辇中,文举一言不发。
清扬,你明明来了,可你到底在哪里?
清扬——就算把白州城翻过来,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给找出来。
文举发了狠。
五日之后,派出的人回话,不但白州城,周遭的县郡都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风清扬这个人。
文举的脸色愈发冷峻。
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人日渐憔悴,已经不能下床走动,特嘱朝中之事交举做主,只有大事才上奏给他。
窗外寂静无声,室内灯火通明,案几上一摞奏折,文举正在逐本批阅,时而眉头紧皱,陷入沉思,时而眉心舒展,奋笔疾书。
庞后悄悄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光里满是深情。
“娘娘……”宫女小声提醒:“您已经站了很久了。”庞后将食指靠放嘴前,示意宫女禁声。她轻轻地走进去,文举没有发觉,倚站在桌边,好一会儿,文举都没有抬头。庞后撩起衣袖,纤纤玉手端起墨条,在砚台上轻轻推磨。文举拿笔蘸墨,头也不抬地说:“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庞后不语,墨条仍旧推磨着,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文举的侧面,乌黑的发,宽阔的额头,高直的鼻梁,方正俊朗的面庞,神情专注,嘴唇紧闭,透出无比的坚毅,她的心再次被骄傲溢满。
这是我的儿子啊——文举觉出了有些异样,侧头一看,正迎上母亲慈爱的目光,他愣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离坐下拜:“母后,请恕儿臣无礼。”庞后扶起他,顺势牵起他的手,文举迟疑了一下,想抽回手,但只踌躇了几秒,随即坦然,任庞后握着。庞后感到了他的退缩,她心里好象忽然被针扎了一下,她将手松了些,任文举抽回,可文举只是稍稍犹豫,并没有抽离,反而坦然地接受,庞妃心头一热,失而复得的欣喜汹涌而至,她几欲掉泪,紧紧地攥住了儿子的手,生怕再次失去他。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在冷宫的那一幕中惊醒,妹妹幽怨的眼神,文举憎恶的眼神,层层叠加,让她痛彻心扉。八年的分别,竟是因为儿子执意要躲避她,八年的牵挂,日日吞噬她一颗做母亲的心。她以为,这辈子文举都不会再尊重她、理会她,剩下的,只有冠冕堂皇的敷衍和应付。今天,她斗胆牵住了儿子的手,她想试探一下儿子对她的情分到底还有多少,尽管她想到最坏的场面,无非是儿子将手甩开,可是他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下,这刹那间的迟疑竟使得她如坠地狱,如果他真的甩开,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可是文举最终还是没有抽离自己的手,坦然地让她握着。儿子,到底还是原谅她了,儿子,真正的回来了。
文举从来都不曾忘记冷宫中那刻骨铭心的一幕,他恨母亲,更体会到了母亲的可怕,他甚至认为,有一天,为了某种目的,母亲也会象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对自己痛下杀手,每当想到这里,他总是不寒而栗。他要为姨娘报仇,他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所以,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利用了母亲的影响力,达成所愿,离开母亲,离开皇宫,也离开了危险。他也心软过,到底是母子连心,可他无法再相信这个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他对她,从来都是必恭必敬,礼数周全,但,再没有任何感情。今天,她贸然地牵起他的手,是故意?还是无意?是计谋?还是真情流露?他无从知晓,长久的疏远使一切都变得牵强附会,他本能地想要缩手,可瞬间他想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还只是太子,还不是皇帝,面前的这个女人只要再耍一点小小的计谋,就可以翻天覆地,所以,不可以拒绝。
还有,她眼里的柔情,也不能不让文举动容,这母亲独有的眼神,哪怕只闪现那么一瞬,也足以摧毁他所有的斗志。不,不能着了她的道,这个危险的女人。文举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默立,任庞后紧紧地攥着。
“举儿,祭祀那天你为何集合所有女眷?”庞后轻声问,生怕刺中儿子的心事,惹他生气,破坏这难得的美好气氛。
文举不语。
“你是在找人吗?”庞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寻找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小姐吗?”
文举仍是不语,他拿不准庞后又有什么意图。
庞后见他沉默,以为他难以启齿,宽慰他:“有什么话你尽可以跟娘说。”语气温柔又熨帖。
文举看庞后一眼,心底冷笑,娘?!跟你说?!脸上却还是一贯平静,波澜不惊。
“这么大的人了,还害羞么?”庞后轻声一笑,拍拍文举的手背:“是啊,你也二十二岁了,早该娶亲了。”起身来,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这事娘替你担待了。”而后,留下一串幽雅的笑声,款款离去。
文举呆住,怎么她竟以为他是少年思春?!
他哑然失笑,连连摇头。
蓦然间,笑容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坚忍。
清扬——你到底在哪里,你长成什么样了,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再见你。
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将案几上的灯吹灭,文举惊觉,天亮了,奏折竟批了一夜。他站起身,跨出宫门,朝霞漫天,空气清爽,好一个艳阳天。他长吁一口胸中的郁闷之气,把所有的烦心杂念抛诸脑后,又想起边关厮杀的豪迈之情。
是了,我何不去找杜可为?
他为人豪爽大气,朋友众多,三教九流中都不乏为他效力者,我去找他,或者他能有办法,可以帮我找到清扬。
希望重新浮现,他精神为之一振,换上便衣,一跃上马,直奔安国侯府。
杜可为正在假山莲池畔喂鱼,忽听一人朗声:“杜兄好雅兴啊!”
杜可为会心一笑,头也不回:“也比不得太子殿下忙中偷闲雅兴高啊!”
文举呵呵一笑,调侃他:“杜兄,见了太子还不恭迎?”
“不是便衣么?”杜可为回身,爽朗说道:“既是不想亮出身份,侯爷我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屋。
“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啊?”杜可为摒退左右。
文举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事相求。”
杜可为一挥手:“求什么求?!殿下尽管说。”
“请杜兄帮忙找一个人。”文举缓缓说道。
杜可为奇怪了,天下竟还有太子找不到的人?
文举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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