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紫川秀真挚诚恳,军官们这才动容,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轻声的议论,有人低声说:“光明王说的也是道理,老百姓确实过得很苦。”
“你胡说什么呢!他在要求我们投降魔族呢!我们宁可死,绝不降!”
“殿下说的全部是为我们着想啊!打了这么多仗,我们死了多少弟兄啊?我们造了多少孤儿寡母啊!”
“你这个叛徒!胆小鬼!”
“混蛋,你说什么!把你的刀子拔出来,决斗吧!”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争执和骚动,双方火气越来越大,幸好在半兽人中素来享有威望的布兰将军出来制止了骚乱。
眼看今晚会议是无法心平气和地得出结论的了,布森最后提议说:“不如我们把这件事情通知布丹长老,长老大人睿智神明,定会帮我们做出明智的决定。”
紫川秀摇头说:“通知布丹长老是应该的,但现在魔族的使者就候在外面,明天就要正式答复他。如果想等长老回复的话,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是啊,来不及了。”布森又沉默了下来,这位老半兽人将军显得忧郁深深、顾虑重重。
不止是他,大家都盯着地板和墙壁,目光游离。
紫川秀理解他们的心情,他相信,作为远东各大部族的代表人物,在座的没有懦夫。
在唾手可得的和平面前,没有人喜欢流血,但首领们更害怕背上懦弱和投降的污名。
远东人珍惜荣誉胜于珍惜生命,比起战场上冒着箭雨冲锋陷阵,这需要另一种勇气,一种更为坚定、无私、敢于牺牲的勇气。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投票表决?”
紫川秀坚决不干,他知道,此时无记名投票对他极不利。
自古以来投降派都是不得人心的,在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反对投降的。
军队里也一直存在着对他不满的声音,远东联军高层的分裂已经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面前,如果自己的提案在公开表决中失败,那自己的倒台也就随即到来。
军官们吵得沸腾了,说没有自由没有民主,甚至骂光明王是投降派、叛徒的都有,紫川秀一张嘴对着几十张嘴吵,吵得头都要昏了。
最后他强行拍板:“都不要吵了!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要流上几十倍的血!既然我是光明王,要对远东负责的人是我,将来要对历史负责的人也是我,那就我说了算!”
一个尖锐的声音躲在暗处怪腔怪调地叫道:“雷洪!我们又出了一个雷洪!”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掉头往角落那里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紫川秀站起身,表情依旧平静:“就这么定了!散会!”
军官们吵吵嚷嚷地离开了会场,紫川秀气愤地解开了制服的衣领扣子,沉重地喘了几口气,会议开成这样可真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远东人是如此顽固,为了一个独立的虚名和勇敢的名声连命都不要了,他们就分不清楚,政治领域的妥协和个人的道德荣誉那完全是两回事的。
更可恶的是,刚才索斯一直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死搅蛮缠。
紫川秀听出那个怪声就是他装的,身为统帅部的成员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却只敢躲在暗中叫骂,十足的卑鄙小人。
紫川秀喝了口水正准备出去,布兰叫住了他:“殿下!”
紫川秀转过身:“嗯,怎么?先声明一句,吵架我可不奉陪,刚才吵得够累了。”
半兽人将军笑笑:“殿下您过虑了。只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得向布丹长老报告,听候长老的指示。”
“报告是你的自由,你没必要跟我说吧?”
布兰淡淡地说:“我凡事光明磊落。”
紫川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自己的看法呢?”
半兽人笑笑:“殿下,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战争打得太久了,整个远东都饱受摧残,民众生活得确实困苦。”
“那你赞成我吗?”
半兽人眼中露出了迷茫:“殿下,我不知道。我觉得远东需要和平,但是为了和平而投降魔族,这代价好像又太大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战?那些战死的弟兄们,他们是为了什么呢?殿下,我只是个武夫,这些国家大事,本来不应该是我来考虑的,我也不懂这些。但殿下您是长老指定的统帅,长老信任您,您一定比我们高明,所以我也信任您。”
因为长老信任你,所以我们才信任你吗?紫川秀冷冷一笑,说:“这份信任可真让我感动呢!”
听出了紫川秀话中的讽刺之意,布兰沉默了。
过了一阵,他轻轻说:“殿下,我觉得这样擅自决定停战对您风险太大了,还是先请示一下长老的好。不然在长老那边,我们恐怕会无法交代的。”
他举手向紫川秀行了个礼,大步出了会场。
紫川秀望着布兰高大的背影,想的却是布丹长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个病人,他对远东竟然有这般巨大的影响,以致自己部下的勇士们畏惧他轻轻的责备目光?半兽人战士与自己之间是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与布丹长老之间,他们却是一种血脉相连如同家长与孩子般的关系。他们首先是佐伊族的战士,然后才是远东的战士。
自己与远东将士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带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作为回报,远东人尊自己为王,三呼万岁,但现在看来,那惊天动地的“光明王万岁”的呼声远比不上万里外一个病人的咳嗽更有威力。
自己指挥大军,掌控了远东的世俗层面,布丹长老却掌握着他们的灵魂,那是种类似信仰般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不知为何,紫川秀感觉到很不舒服,他不愿意去想,但却不得不承认,光明王并非远东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他之上,还有一个更具有权威的存在,那就是圣庙的灯火在闪耀。
一旦两种信仰发生冲突,战士们将选择哪一边?
第二天下午五时,魔族的羽林大将正在收拾包袱,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他身子一僵,抬起头冲紫川秀一笑:“光明将军吗?”
看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包裹,紫川秀吐吐舌头:这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走掉的。
“阁下这个时候过来,应该已有决定了吧?”
尽管紫川秀已经考虑周全了,但要把这话从嘴里说出来真是需要很大决心的:“深感陛下宏德大量,联军同意向魔神王国投降,恳请羽林阁下向神皇陛下转达远东军民对王国的忠诚之心,也请陛下宽恕我们以往的罪孽。”
云浅雪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自己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他温和地说:“这个阁下可以放心,陛下深知远东军民本性纯良,只是受到了暴虐的鲁帝的压迫,再加上受到奸邪所惑,不得已走上了歧途。陛下宽宏,已经饶恕了各位的罪过。从此刻起,远东各位依旧是我们王国的纯良臣民。”
“陛下圣恩,远东军民铭感五腑!请羽林阁下转告陛下,远东臣民将对陛下忠心耿耿,忠诚坚定就如近卫诸旅,绝不会再受奸邪所惑!”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头头是道,心知肚明交谈中连一毫克的真实都没有。
特别是说到“被奸邪所惑”的时候,云浅雪忍不住嘴角上扬:正是眼前的人掀起了这场远东叛乱?最大的“奸邪”代表却在表白自己忠心耿耿,听听都想笑。
接下来的是一场虚伪的繁文缛节,紫川秀表示愿意投降,云浅雪作为钦差大使受降,抚慰“投诚的远东军民代表”,“远东军民代表”深刻反省了自身错误,表示将痛改前非,从此做王国的忠诚良民云云,“钦差大使”云浅雪阁下深为感动,当即代表神皇陛下册封紫川秀为“魔神王国第二任远东大总督”,于是“远东军民代表”摇身一变又成了“魔神王国第二任远东大总督”。
紧接着,新上任的远东大总督与王国钦差接着开始了一场可耻的讨价还价,为王国战俘的赎金问题,两人唇枪舌战,全无君子和名将的风度,倒像两个斤斤计较的小商人。
云浅雪几次要摊牌:“总督大人您这样漫天开价,我们实在无法谈下去。”
他作势要走。
紫川秀凛然不为所动:“羽林将军要走了吗?不送不送,有空常来玩啊!”
眼见光明王意志坚硬如铁,都已经出了门的云浅雪只得悻悻地又回来了:“算你狠!”
最后,紫川秀成功地敲诈了魔族王国一笔,在云浅雪提出的基础上把赎金总额翻了一倍。
魔族的羽林将军愁眉苦脑,说:“答应了这样的条件,回去陛下肯定会杀了我的。”
但幸好,在随后的远东战败赔偿金谈判上,羽林将军总算扳回一城了。
他把赔偿金的总额提高到了两百万两银子,但是紫川秀的迅速反击又将云浅雪的胜利化为了乌有,他说由于远东目前穷困,付不出这笔银子,只得向魔神王国申请贷款来赔偿了。
无奈之下,云浅雪只得同意,他左手借钱给紫川秀(贷款),右手又把钱收回(赔偿金)。
接着,紫川秀代表远东联军和民众签署对魔神皇的效忠书,宣誓远东二十三行省将从此忠心耿耿效忠于魔神王国。
投降仪式儿戏到什么程度呢?连效忠书都是紫川秀顺手从茅房的草纸里拿来的。但这也就够了,也没有谁指望远东对魔神王国能有比草纸更深厚的忠诚。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总算功德圆满,紫川秀问:“还需要什么手续吗?”
云浅雪想了一下:“我需要派使者前往西南大营宣布陛下撤军旨意,希望总督大人您能保证使者一路上的安全。”
册封了以后,云浅雪立即改口称紫川秀为总督大人了,让紫川秀很不习惯。
紫川秀满口答应:“这个自然。我会派可靠人马护送他前去,保证他能顺利抵达西南大营。”
云浅雪微微点头:“这样那是最好了。”
他突然凑近前压低下声量:“总督大人,昨晚以后,我住处周围的警戒突然加强了,还开来了骑兵部队严阵以待,莫非贵部有什么变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