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疲倦,早早就回房休息去了。这一路来长途跋涉,马车颠簸,只觉全身酸痛,这房里床板虽硬,初时的些微不适却也没能阻挡我的睡意,没多久便渐渐睡去了。
一觉醒来之时天已大亮了,我忙整装下楼,却见那王胖已站在楼下正与车夫长李子说话。他看到我一脸笑容道:“小姐儿,昨晚睡的还好么?”我点点头,长李子笑道:“王掌柜的一大早就来等您啦!”王胖道:“今儿个小店里都备齐全了,等您用了早点,便可以兑现。”
我忙随便用了些早点,便匆匆来到他的店里,果见那瘦伙计捧出一个大包,内里有白银二百两,当下便将玉簪交付给他,王胖接过伙计写的当票,恭敬的双手捧给我笑道:“这个小乡镇里也只能兑换这些银子啦,要说您的玉簪拿到大城里可不止这个数,我先和您说了这话,免得回头……嘿嘿,说我王胖做事不够实诚。”长李子代我向他嫌谢了一番,并将昨晚食宿的银两给付于他,这才告别上马,向镇外奔去。
这一路上,长李子不住口的夸赞王胖,我听在耳里,只间歇的轻轻点头,他忙中回望,看我心不在焉,方才不再说话。
我自出生至今才第一次知道,现在放在手里这个沉甸甸的包袱竟有这般重要,茫茫人世,也许尚有更多令我迷茫的事在等着我,而我,只想远远逃离这种种繁锁,一心想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六节 寒露(上)
我们白天赶路,夜间投店住宿,长李子与我渐熟,有些知晓了我偏静的性情。况我对银两用途从不过问,他要我给,他也许从未有过这般阔气的时光。这一路来,意气风发,还换了一身行头,在别人看来,更像是陪同福家小姐出门的家奴。我又不苟言笑,对不明白的事物不露好奇神色,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一路向北,倒也平安无事。
这日,我们来到一个小村,这小村落由一条大道贯穿其中,方圆不过三里,只疏散的几户人家紧挨着大道两侧,好不容易才看到一户房子之外挑着“食住”二字,寻觅过去,却是一家简单的农人小院。
寻进院去,见到主人是一个粗布衣裳,笑容可掬的妇人。她将我们引领进内,院内一溜平房,几株白桦散立在空地四周,她安排下长李子,再领我到最里面的一间笑道:“小姐,这间房子是咱这儿最好的了,我看你这模娇弱的样子,特地给你这间最挡风的屋子,乡下地方,也就是这样了,你将就着歇歇脚。”我谢了,自在房里坐下。
不一会,长李子前来告之可以用饭了,我随他走向前面大屋,偶而抬头却见矮矮的泥巴墙外闪过一个背影,这背影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我向那边望去却再未见到。
大屋里只有两张大桌,那管家的妇人端上饭食道:“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用些吧”,长李子笑道:“老板娘,我方才还好像见到别屋里似有人住,怎么吃饭时又不见人啦。”那妇人笑道:“那些客人累的很了,一进屋子倒头便睡,也就由得他们去。”
这饭粗硬不堪,况且吃着又好象有些异味,我只粗尝两口便不再吃了。长李子却吃了满满三碗,那妇人见我不吃,便关切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了摇头,长李子道:“小姐,你可要多吃些下去,等到了盛京,你家里人看你这样儿可有得心疼喽!”我被触动心事,眼圈忽然便有些发红,忙低头多吃两口,遮掩过去。
吃过晚饭,我们各自回房。这乡野村舍入夜便十分安静,难得听见两声犬鸣,大道之上更是寂静无声。
我将那白瓷罐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生死相隔,阿玛的灵魂现今亦不知何处,清凉如冰的夜色中,往深邃的山脉处探寻,可否会见到星点眼眸的光亮么?
我轻轻叹息,合衣睡到床上,将那白瓷罐放在枕旁。迷迷糊糊中似睡似醒,忽然觉得有人轻拍我的脸颊唤“东莪、东莪!”我睁眼看去,却见到阿玛伏身床前,他双眸如星,嘴角含笑正看向我道:“东莪,醒来。”
我只觉欣喜若狂,一坐而起唤道:“阿玛!”猛然觉得身子一沉,便像是从什么高处落下一般,背部在硬板床上一碰,这才真正的醒了过来,小小的木窗外夜色黑沉,自己还是在这小村舍之中,原来是一个梦而已,恰才这梦境如此清晰,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细细回味方才的一切,一行泪水自眼角慢慢滴落在枕上。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紧紧的捏着嗓子轻声说话,还夹杂着阵阵低笑声。
我想坐起身子,却觉手足酸软。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方慢慢挣扎着起来,移到门边,自门缝中看出去,院内空无一人,我轻轻掩门而出,看到紧挨着我住房的一间屋子里透出亮光,我不知怎地忽然心生疑惑,竟慢慢靠近俯在门边。
却听里面一阵笑声传来,一个声音低喝道:“快别笑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要是惊动那两个,大伙儿可白忙一场。”是这村舍老板娘的声音。
只听恰才笑的那个声音“嘿嘿”两声道:“六娘,你不是给下了迷药嘛?这会儿担什么心呀。”这声音听来十分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是谁,那六娘道:“方才那小丫头吃的太少,老娘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道:“万事小心些是对的,咱们这些年平平安安的发了这么些财,还不是靠的这个。老四,别这么憋不住气。”此话一出,我顿时想起他便是那个王胖,先前笑的那个是那瘦长伙计,刚进这店家时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他。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究竟是什么,却一时不明。
只听那伙计唤老四的道:“胖哥,这四个月以来,尽是些穷酸小子,哪有一桩像样的买卖,现如今这个,花一样的相貌,还带着那么些个宝贝,怎么叫我不打心眼里笑出花来。”
六娘笑道:“那丫头长的再俊,也太小了点,你小子穷心才脱色心又起。”老四嘿嘿轻笑,只听那王胖道:“老四,这丫头你可不能碰。”六娘轻喝道:“死胖子,你也动心了,老娘这就去一刀剁了她。”
那王胖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老刘路过咱们这儿,说起的那档子事么?”六娘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把她卖给老刘。”
王胖道:“这个自然,这么好的货色,还不大赚一笔。”说罢吃吃而笑,又听那六娘道:“老四,你听到了,可别坏了我们的好事。”
那老四似乎甚是不情愿道:“胖哥,你打听清楚没有,那丫头的来路怎样?可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六娘道:“是呀,你匆匆忙忙的传信让我布置一切,我可还没问你这个呢?”
王胖像很是得意,歇了一歇方道:“那日,她和那个拉车的进了我的铺子,老四是看见的。嘿嘿,这才叫真正的无事家中坐,有财天上来,她拿出的那个玉簪,一看便知是个稀罕货。那小丫头更是从未出门的主,再摊上个呆车夫,这不就是白送的吗?我故意拖她们住了一晚,一面给你传信,一面去探那车夫的口,才知这小丫头是京城里出来的,连银子怎么使都不知道,真要让她就这么着出了咱们的地界,这事传了出去,咱们关边三盗的名儿就算毁啦!”那两人连连应声。
他又道:“我专等他们来到这儿方好下手,就是将这二人煮来吃了,也没人知晓。”只听那六娘道:“她既是京里出来的,可别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她说话走路,必是深闺娇养的。”
王胖道:“管她呢!咱们只当她是个值钱货,让老刘给往江南一带,能换多少银子就好。不论她是赌气出走还是别的,这么小的年纪,放这么个人独自出远门,就该有什么,也不是咱们的过错不是。”那二人唯唯喏喏。
我只听得遍体发颤,耳听得极轻的声音,竟是自己牙齿打战。忙伸手掩住嘴巴,一步一步缓慢后退,不敢带动一丝响声。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拿起随身东西,轻轻走到车夫房外,用力推门,哪料那门里上了栓一动不动。我正欲拍门,忽然见到一个影子向这边过来,忙在房边的柴草堆边蹲下。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六节 寒露(下)
耳听得说话之声渐近,转眼之间,来人已来到房门前。只听那六娘的声音埋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王胖的声音道:“马车还在,她跑不了多远,我已经让老四追去了,这荒山野地的,天一亮,更没处藏身,先把车夫弄醒了再说。”
他伏在门上一会,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门便应声而开,他俩走进房里,只听那六娘骂道:“他倒睡的踏实,老娘上好的蒙汉药都让这小子糟蹋了”。
只见她边骂边出门去,不多时拎了一个木桶进去,接着便听到长李子“哎哟”一声,隔了一阵又听他道:“这……怎么了,王掌柜的,您怎地在这里呀!这是……哎哟!”不知王胖做了什么,长李子只是大叫,他的叫声之间断续听得王胖的询问、六娘的骂声,他只一味求饶。
过不多时,那高个子老四也匆匆进房去,随既便又听得他的怒骂之声,长李子更是惨叫连连。
这声音涌入耳中,却使我全身发抖,想起这一路上受到长李子的诸多照顾,谁知竟会带给他这般牵连,心中愤恨交集,再不多想,站起身子朝房中迈步。
只见屋内老四正用力踢已倒在地上的长李子,地上满是碎瓷破罐,六娘手拿木棍也正向他头上身上发落,那王胖沉着脸站在一旁。
我紧紧握拳,大声道:“你们住手!”
他们几乎同时回望,王胖的脸上顿时笑出了花,迎上前来笑道:“啧啧啧,这荒山里的,我多怕小姐迷路呀!”
我径直穿过他们三人,走到长李子面前,蹲下身子扶他。长李子全身湿透,脸上身上顺着水迹渗出多处血丝来。他抬头看我,嘴唇颤抖,面色惶恐,说不出话来。
我道:“不论你们要做什么,他是无关的,放他走吧!”六娘冷笑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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