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黑衣人冷眼看向这边,道:“淮儿,咱们走罢。”那少年急道:“师傅,她一个女孩儿家,没了亲人,再有强盗,可怎么办呀?”
那黑衣看看我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带着这么些东西,便是引恶人跟随。这样吧,你跟着我们,到了前面的镇子,我给你雇辆大车。”
我只略微迟疑便点头答应,蓝衫少年一脸喜色,忽然手指地上的尸体道:“师傅,这些人怎么办?”黑衣人看看我道:“这些是你的亲人么?”
我摇了摇头道:“他们也是坏人,只是一路之上,却并不曾难为过我,我想……我想把他们安葬了。”那黑衣人道:“既是这样,你自己动手吧。”
我看看满地的血迹,只觉气血上涌,胸口郁闷难当。我深吸口气,将包袱等放在一旁,伸手去位六娘尸身的脚,那少年也来相助,可我们拉的满头大汗,却仍未将他们拉出庙门,二人却已累的气喘不息,实在没有气力再多拉一步了。蓝衫少年道:“师傅……”那黑衣人只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却不说话。
我抬头看看庙门,忽然心生一念道:“这破庙实在太过破旧了,咱们不如便放把火把它烧了,以免将来这小庙忽然瘫塌危及歇脚的路人,你说好么?”
那蓝衫少年笑道:“这样最好,你歇歇,待我去将庙旁的枯草除去,省得大火牵连树林。”没多久,他便回转来,我自庙旁拾了好些干草堆在小庙中央,他打亮火石,点燃这些枯叶。风干物燥,不一会功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我与那少年一直在庙外四周游走,防范火星跳出燃到树林,好在未曾发现。
那火光只照亮了半边天,只烧到天空微微放白,方渐渐熄下来。黑烟弥漫中那小庙终于轰然塌倒,将三具尸体深埋其中。我望着那一堆废虚,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光景,不觉暗自感谢苍天,定是阿玛在天之灵,依旧在庇护于我。
那边听得少年叫道:“我们走吧。”我点点头,正要跟着他们离开。却看见系于不远处的马车,我忙喊道:“喂,那个……”他们同时止步,回头看我。黑衣人朝马车一看道:“我们从不坐车,更不会赶车,你要坐车,便自己赶吧。”
我红着脸,走到马车旁,学着长李子的样子,自马头上将车套卸下,那少年也过来帮忙。我轻拍马背道:“马儿马儿,你自己回家去吧,不用拉车了,可别碰上坏人,要跑快些呀!”那瘦马好似听懂我的话一般,立起前蹄长鸣一声,飞奔而去了。
我抱紧瓷罐,走到黑衣人的身旁,他停足不动。我抬头看他,却见黑帽之下,露出一张四方大脸,他双眼烔烔发亮正盯着我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便转身仰头,迈开大步向前走去。那蓝衫少年与我同行,跟在他身后。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太阳自东边缓缓升起,又渐渐移到天空正中,一路上黑衣从不开口,尽管腹中饥饿,我怕惹他厌烦,也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忽听那蓝衫少年道:“你看,就要到了。”我紧紧咬牙,只能勉强点头一笑,我从未走过这么久的路,双脚如踏针板,疼痛不堪,我拼命努力撑住,这时听他所言,朝那方向望去。却见那地平线上的小小黑点几乎遥不可及。我极目远眺,猛然觉得那黑点在我眼前跳动起来,只听得“卟通”一声,我已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一时王胖可恶的笑脸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又变成那大汉的淫笑正向我靠近。我吓得尖声大叫,用力挣扎,却见一团高大的影子越来越远,我哭喊“阿玛……”那影子回过头来,果然依稀是阿玛的模样,我忙伸手去抓,紧紧握住他手,怕又再失去傍依……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八节 立冬(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能感觉到双脚剧痛,又渐觉身上有被,头下有枕,好像是躺在床上。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似曾相识,近在眼前。我定睛看去,认出是在破庙中救我的少年,他正伏在床前,眉头微皱,此时见我醒来喜道:“你醒啦。”
我点点头,正想坐起,却发觉自己右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一红,忙松手放开,他道:“醒了就好了,你渴么?”他站起身子走开,转身时手里已拿着一碗茶,我忙接过喝了两口,递还给他,再四下张望,才见这屋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应该是在一家客栈之中。
他道:“可吓坏了我们,我师傅给你找药去啦。”他看着我,好像欲言又止,低头想了一会,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你是满人么?”
我惊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的一片苍白,他转过身子走至窗旁,向外望了好一会,才又回到我面前,说道:“我听你方才昏迷之时不停地叫“阿玛!”只有……只有满人才这么叫”。他双目一动不动盯着我看了一会又道:“等会儿我师傅回来了,你千万记得,不能说自己是满人,知道么?”
我问:“为什么?”他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又道:“反正,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正说着,外面响起脚步声,他立刻迎上开门,那黑衣人手拿一个纸包走进房里来。
他看看我,也不说话,转身背对着我,在桌前不知做些什么,那少年便站在一旁看他,只听得“唏唏唆唆”的声音不断,过了一会,他转过身子,手上拿着一个大碗,碗里尽是绿色棕色绞做一团泥一般的东西,扑鼻却是一阵香气。
他一言不发,伏身便掀开我的被子,我吓了一跳,险些惊呼躲避。却见他在床沿边坐下,捧起我的双脚放在他的膝上,将我脚上的袜子轻轻除下,袜子牵动皮肉很是疼痛,我现在也知他要为我上药,所以咬住嘴唇拼命忍耐,没有哼声。他看我一眼,将碗中的药泥轻轻抚在我脚上,我顿时觉得一阵冰凉,剧痛之感立时变轻了。
我看看他,心怀感激,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那少年站在一旁,嘴角含笑,也没有吭声。静了一会,这黑衣男子忽然道:“走的这么痛,怎么也不说一声。”语气虽然冰冷,却满含关切。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记忆几乎在一瞬间为之唤醒,我突然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二人吓了一跳,那蓝衫少年急问道:“怎么?很痛么?”他又回头道:“师傅!怎么会这么痛?是不是拿错了药呀?”那黑衣人张目结舌,好似不知如何回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见到他们的表情,却又不禁破涕为笑道:“不是的,一点也不痛。”黑衣人看看我,点了点头,将一碗药泥都抹在我的双脚上,又自衣襟之下撕开一条布条包裹了一番,我看看那包的奇形怪状怪状的双脚,不禁有些想笑,那少年站在一旁却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黑衣人一言不发,开门出去,我向那少年望去,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我们相视一笑。
我一直生长于受人庇护的环境之中,虽经家变,却也仍算未曾真正经受险境。遇上王胖之初实是毫无处事之念。但北来的路上,所遇种种,再其后被迫与王胖一干人同行,却渐渐明白了一些在外为人处事的道理,知道人心难测,也渐起了防范之心。
可是,也许是年龄相似,我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却觉毫无隔阂,此时见到他纯真的笑容,更是觉得无比温暖。
那黑衣人不多时便又回来,这次他手上拿的却是一个托盘,内里有两碗白饭,一碟青菜。那少年忙将托盘接过,放在我的床边,将饭递一碗给我,他也在床沿边坐下。
我从未发现白饭居然也会有这般香气扑鼻,忙接过碗筷,看那少年一眼,我们几乎同时大吃起来。黑衣人自从放下托盘便走至窗前,他背靠木窗看着我俩,始终一言不发。
只一会儿,我俩便吃好了,那少年将碗筷拿开,看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我。那黑衣人道:“女娃儿,咱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客栈老板是个可信的人,待你的脚伤愈合,便可上路了。”
我不由的心中一寒,但也随即想到他们与我萍水相逢,终究是会有分离的一日,心知当说些道谢的话,可是喉咙哽咽却说不出话来。却听那少年问道:“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见他问起,便将要去盛京为父埋骨的事简单说了,那少年道:“师傅,她独自一人,此去盛京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呢!不如,咱们一路送她好么?”
那黑衣人沉默不答,过了一会方道:“我看你若非大富,便定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没有陪同的人便孤身上路?”
我记得那少年嘱咐,不敢提到阿玛的名讳,但也不愿欺骗于他,便将阿玛病故之后,家中所遇种种变故一一告诉。那黑衣人听罢,却忽然哼了一声道:“为清廷卖命,终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看我一眼,自觉失言,转身看向窗外,又道:“咱们也可算是有缘,本来带你一程也没有什么,可我曾立有重誓,绝不与清廷有半点瓜葛,这趟却是帮不了你的。”说罢,他不再看我一眼,自转身出屋去了。
那少年见我低头不语,忙道:“你别急,我去劝劝他。”说完他便追出门去。我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的身影相继消失在木门之外,心中却没有失望等诸如此类的心绪。
自阿玛病故后所发生的种种,使我对身旁昔日熟悉依赖的一切都抱负起怀疑之心,便是当年以为知己的福临、无比信任的皇太后也都使我心灰意冷。此番离京之时,确是对往日的诸般亲情做了一个了断,一心只怀有那一个目标而已。这少年与我初识,却便流露这般关怀之意,我虽一面感到亲切难舍,却也感到深深的不安。
过了一会,那少年垂头走回,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没能劝动黑衣人,便忙说道:“你实在毋须介怀,我能得到你们相救,又爱护至此,已是难以回报的恩情了。”
他闻言抬头看我道:“可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没人保护呢?我还以为只要你不说自已是满人,师傅便会答应,哪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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