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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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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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阿提声音冰冷,在她身后响起:“你自己也知道的吧!知道没有一个记忆是可以遗忘的,即使你将它埋的再深,也总是会出现在你眼前。天涯海角,这痛苦只有你一人能够品尝,任何人也不可能与你分享,为你分担。泰尔奇与我为伴已近十年,可是……如果能寻得一个在一起时,也不会感到孤独的人……那该有多好呀!”

这话虽轻,在东莪心中却如同电流般疾掠而过。只听身后有一些轻轻的响动,阿提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留你,只不过想要告诉你我的感受而已,倘若可以逃避,没有人愿意面对痛苦,可是我早已下定决心,想要胜过这份回忆。”

她走至东莪面前站定,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她虽这样问,可是却并不等东莪回答,自顾自伸出右手,将脸上的黑纱拉下。

东莪面前立刻承现一张无比恐怖的面孔,这张脸上遍布微微凸起的黑灰色肿块,这些肿块大小不一,有的好似还在溃烂。阿提的一张樱桃小嘴被这些可怖的肿块挤的向一边歪斜,连脖颈处都有整片的黑垢延伸下去。东莪目瞪口呆,身体不由的微微发抖。

阿提神色漠然,盖回黑纱道:“拜我的大恩人所赐,我被长期服入慢性毒药,而在最后一剂重剂之后,不但容貌尽毁,还几乎被毒死,如今我还每日都要服用大量解毒药剂,稍有疏忽,便有丧命之忧。可这一切与我性命相比,都算不了什么!我付出艰辛代价,终究保留下了这一条贱命。”

她的双目流露东莪从未见过的炽热之光,盯着东莪的眼睛道:“可是我历经此种劫难,却未想过要放弃自己。生不如死也好!苟延残喘也罢!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格格,你能像我这般自问吗?”

天色不知何时已渐渐暗沉下来,东莪与她对立相望,只觉周遭一片寂静,大地仿佛正在慢慢的沉淀下去,天地间迷茫一片,这一刻只有阿提眼中那一点星火异样明亮。东莪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因为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好像正在向阿提靠近,只为了她的眼睛中那好似曾经熟悉的光芒。那里有一点光,来自多年以前的某一日,来自属于东莪的地方。是呀,天地苍茫,无论走到哪里,东莪实在没有自信会快乐,她的身上有太多的印迹无法消除。

东莪不自觉得抻手去抚摸颈部的疤痕,这条伤疤随着她的成长,已然渐渐变淡,但是它永远不会消失。这是她代替阿玛承受的第一个伤痕,也许从她出生之时,便早已注定,她会成为他的一个延续。自阿玛离去的那一刻起,有一些东西,他的血脉、他的姓氏都已变幻成为存在于她身上的力量,匍匐在她的体内,这一切注定了她的不同,注定了她的孤独,但是,也许也正因如此,有一天,这一切也会成为她的力量。

阿提注视她的神情变化,忽然轻声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倘若你愿意,跟着我就行了。”她不再说话,与东莪擦肩而过,朝小屋那边走去。东莪略一迟缓,慢慢跟在她的身后,阿提走到小屋下,只听楼上泰尔奇唤她:“阿提……你……”她神色微现激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引领东莪径自朝那小路去了。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十一节 真相(上)

东莪与阿提二人在暮色四合中,顺着山谷的崎岖小路向山下走去。密林围绕间,可隐约看见远处的山脚下升起几缕袅袅炊烟,随风飘荡。将要入夜的晕暗山坳升腾着一层浓雾,这浓雾在林间渐渐厚重,缓缓移动起来,将山林一寸寸慢慢吞没。

阿提虽身材娇小,行走却十分迅速,在林间飞快穿梭,遇见荆棘便纵身前跃,她那一袭黑衣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形同鬼魅。东莪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着她。二人一路疾行,没多久便到了山脚。阿提足不稍停,引着东莪往东面奔去。此时大路上总有三两个农人背扛农具与她们同向而行,阿提遇到他们,便往路边上,林间稻田中一钻,在草丛树木间左转右弯,不一会,便又回到大路之上,却已将那些农人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再走了一会,连天边山脉上那一围晕光也逐渐消失,入夜的天空黑沉沉的,却不见月亮,只露出几点微亮的星星。东莪见此时二人已近城墙,正欲询问,却见阿提转而向东面的城郊奔去,只得也跟在后面。又走了一会,方见她在一丛密林边停下步子,阿提并不回头只道:“你不认得这里么?”

东莪向四周看看,身旁尽是暗沉的树影摇动,既无住所亦未见人影。阿提听她没有回答,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向林中迈步,东莪尾随在后。二人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是一条堆彻的平整均匀的石径小路,朝着山林深处盘旋而进。这石径不知是何种石材所制,在一片黑暗中竟似发着淡淡的晕白亮光。

阿提在前带路一言不发。眼前虽暗,东莪此时的记忆却已然因为脚下月白的石径,渐渐苏醒了过来。她步履维艰,连身体都仿似越来越沉重。她的呼吸声渐渐急促,勉强跟了一段,停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阿提的声音如常,头也不回道:“你既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更不应停步。阔别多年,既然来到了京城中,又怎么能不来拜见呢!”东莪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说话,二人转眼间便顺石径而上,眼前霍然开朗,是一片宽阔的草地,由四周的密林环抱其中。

阿提来到这里,便站在原地不再向前。东莪双腿酸软无比,但却一步步缓缓移动,向那草地中间走去。在她面前伫立的是一个硕大的墓冢,这墓冢在阴沉的夜色之下,高高耸立,她伸出颤抖的手去轻抚墓碑,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有风声在林间缓缓划过,阿提的声音也如风一般轻飘飘的传过来:“这里是你阿玛与大娘的墓园吧!你一别多年,这里却连个拜祭的人也没有!”

东莪抬起泪眼,依稀可见墓碑上的漆字已大半脱落,她心如刀割,轻轻哽咽道:“大娘,莪儿来了。这些年未尽孝道,是莪儿的疏漏罪过……莪儿不孝……在这里给您磕头了。”她伏身重叩三下,却直不起身子,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阿提待她哭了一会,方才自后慢慢走上前来,伸手扶她道:“他们虽已身死,却也是常有英灵护你左右,格格方能平安成长。长辈虽逝,爱护格格的心意却是不变的。”东莪全身无力,在她的搀扶下许久方才慢慢站起身子。

阿提道:“我带你来这里,一来是想为格格能尽孝道出一份力,再者,却也是想让格格亲眼目睹,你阿玛身后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东莪闻言抬头,恰才的她为悲伤所据,还未仔细打量这个地方。她的目光缓慢移动,只见墓园的四周俱是高大的树木,墓冢孤立中央。虽处黑暗之中,却依稀可见墓冢旁杂草丛生,墓碑已有残缺破损,更是向一边倾斜,显得颓废荒凉。

只听阿提冷若冰霜的声音叹道:“千言万语,不及格格亲眼一见。你看这墓冢如此荒凉,却并不是因为格格未能扫祭,而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前来拜祭!一代枭雄大清摄政王的坟墓居然成了如斯冷清的孤坟。旁人别说是前来拜祭,就是无心路过,只怕也会有厄运缠身。”

东莪不由的转身回望她,阿提的双眼中流露无限愤慨,仰头四望,又道:“格格也许尚未察觉吧,你可以往前细看你阿玛的墓冢是什么颜色。”东莪再回头向墓冢看了一眼,忽然心中一跳,她分明记得当年阿玛下葬之时,她曾亲眼所见,这墓冢是由高贵石材制做的月白颜色。可是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个墓冢在夜色中暗沉无光,她移近一步,低头抚摸墓碑,只觉着手粗糙。这才看清整个墓冢已被刷上了在这夜深时分几乎无法分辨的黑色,她站定不动,心底却有一丝疑惑渐渐散开。

阿提道:“这对咱们满人而言,是多么可耻的事。既不准许他人来坟上祭扫,又将这坟墓刷为黑色。这是对逝者最严酷的刑罚,目的无非是想要使其下辈子不能投胎转世,要其永世不得翻身!”东莪全身一震,在轻风中打了一个寒战。

阿提的声音冰冷之极,却又坚硬如钢,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支钢钉打在东莪心上:“况且,你阿玛身后不久,还曾经历被掘墓鞭尸的奇耻大辱!中国自古以死者为大,要这般羞辱逝者的,到底出自怎么样的恨?要受怎样的怨念驱使?才能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龌龊行径来?”

东莪极轻的摇头,说了一句什么。阿提问道:“格格,你说什么?”东莪双目无光,抬头看了她一会,方道:“不是的,那些不是真的。我知道。”她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墓冢,她的手却不停颤抖,那句话已到嘴边,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忽然之间,好似没有勇气说出自己一直以来认定的那个事实,只因眼前,她的心里已经满腹怀疑,开始动摇了。

阿提走前一步,到她身旁道:“格格,你阿玛身后的事,虽不是我亲眼所见,可是却是从一个绝对可靠之人口中说出来的。那时我重伤在身,是这人将亲眼所见,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我知你当时一定也不知晓,可是——你要信我!”

东莪茫茫然地看了她一会,轻声道:“这里……只是我阿玛的衣冠冢……他的尸身早已火化……被人掉换了……”阿提正视她的双眼,问道:“是谁?被谁掉换?”

东莪全身无力,极轻极轻地道:“太后!”阿提全身一颤。

东莪转头看向墓冢,却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细辨之下,竟然是身旁的阿提紧紧咬牙。她双目直视东莪,可是却并没有在看她。在她的眼睛里,好似有一团怒火正越燃越旺,她显然拼命克制,竟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东莪只觉惊惧不已,抻手去碰阿提的肩膀。她的手与阿提的身体微微触到,顿时如受电击,那隐隐的剧烈颤抖,如电流般瞬间传遍东莪的全身。

那阿提经她一碰却清醒过来,她望定东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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