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道:“哦,那可好的很呀,东莪,你说的是什么故事,也讲个给我们听听可好?”我照实说了,皇太后点头微笑,伸手拿起茶碗,目光却斜睇了一眼福临,那福临不知何故,忽地面色阴暗下来。
这时却听大贵妃笑道:“这我可放心了,博果尔跟着博学多才的东莪格格只怕真能静下心来,再不用担心他惹事生非。”
她看了一眼皇太后又道:“咱们娘俩在这闹哄哄了这么久,只怕皇太后要累了,博果尔,快给太后娘娘跪安,咱们就先回啦,改日再来探望皇太后。”
皇太后笑道:“也好,博果尔,要记得常过来玩,也和你东莪姊姊有个伴”。博果尔响亮应“是”,回头向我眨眼,再向皇太后与福临行礼,方才退下。
这时,苏茉尔在一旁道:“东莪格格,奴婢已在东间备下晚膳,让奴婢陪您先去用膳如何?”
皇太后微笑道:“是呀,我身子倦怠,还得等御医过来诊脉,方可进膳,我和福临再说会子话,你先去吧”。我应声而起,行礼毕,随苏茉尔退出宫来。
这以后,我便时常在午后和博果尔去上书房陪伴福临。我逐渐知道福临平日其实非常空闲,也许是年岁尚小,每日群臣的奏拆并不由他过目,因而他也不上早朝,多数时日都是由布库侍领陪同练习射箭摔交,而午后更是他独自的时间。可能是身份不同,他并没有和博果尔等众皇子一同在继德堂受教,而是另有专门单独的满汉学老师为他教课。
但我却知其实他很羡慕博果尔他们能在一起学课。他时常向博果尔相询课堂上的事,只是那博果尔胸中全无点墨,往往说不上三句,就开始怨天尤人。抱怨老师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只有说道皇子们争吵打斗,方才眉飞色舞起来。每到此时,福临便会闷声不响,独自发呆。不过,虽不甚投机,他除了博果尔,却从不与其它皇子亲善,遇见旁人总是要摆出他那少年老成的架子来。
而我自记事以来也一直是独自一人,因而对他的种种孤僻心理,却觉多少可以体会一些。我们初时相处之时,虽总有隔阂之时,但是日子久了,他开始转而向我询问平日学习中的事,我即知他的心事,便也知无不言,久而久之,他最初对我怀有的排斥之心尽去,毕竟年龄相仿,我们常有交谈甚欢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日子便这样匆匆过去了。
这一日,一大清早,博果尔就兴冲冲地来了。他的一个随从自宫外带进一个纸鸢,这孩子兴奋难抑,赶早拿来给我,吵嚷着要去御花园。我看这日天气闷热之极,连一丝微风也无,只得对他反复相劝,他才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又硬等了一会,才由太监们软磨硬泡的读书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如有风起,要及时叫他。我目送他离开,回到屋里,将那只纸鸢放好,想起他的孩子脾气,不禁微笑起来。
忽听有人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我抬头一看,却是福临,他道:“刚刚去向母后请安,哪知苏茉尔说她昨晚睡的不安稳,正补着一觉,就没进去。想着反正来了,就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事笑,还没和我说呢?”
我将博果尔的事说了,他笑道:“这种天气怎么放纸鸢,这小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将宫女端上的茶点奉上,福临看看四周,忽然道:“反正你也闲着,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我问:“那是哪?”他微微一笑道:“到了就告诉你”。说罢转身走出门去,我只得跟着,一众太监侍女尾随在后。
只见他出了慈宁宫,转尔向西。我这些天常跟着博果尔在宫中走动,对一些大殿也有了大致的知道,不像当初那样晕头转向了。我跟着福临,只见他过永寿宫,绕过一道长廊,经体已殿、保华殿,转而向东,到了一个大校场,由校场侧进入,推开右手边的一扇门,回头等我。
我走上前,见到这是一间大屋,墙壁边倚着几个牛皮制的人形,梁上垂下几只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米或沙土,右首角落里立着一排兵刃架子。这种屋子我十五叔家便有一个,我知道是练习摔交的布库房。此时屋里正在练习的众武士都已跪拜在地。
福临对我笑道:“平日里都是我向你讨教学问上的事,今儿个,可得在你面前显显我的身手”。他吩咐随行太监引我到西首长榻中坐好,转身招了一名高大武士到面前道:“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些个扭抓的技巧,也不知管不管用,现下我要和你练练。”
那武士满脸堆笑道:“皇上天资聪慧,一学就会,奴才们哪是您的对手”。福临由太监解下外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紧身短打,腰上系着一条黄腰带。太监跪在他身旁,将他腰间挂饰一一取下,用黄绸细细包好,捧在手里,以免他摔角之时,玉器碎裂,划到体肤。
那武士便垂首站在一旁,他光着上身,穿了牛皮裤子,辫子盘在头上,肌肉虬结,胸口生着毵毵黑毛,一双大手掌巨指粗。
福临待太监们整理妥当,走到屋中间铺就的大地毯中央,摆开架式。那武士走到他面前,微微侧身,也摆了一个一样的架式。福临低喝一声,扑上前去,和他扭抱在一起。他个子虽小,却很灵活,指东顾西,伸手去拉对方的腰带。只可惜他毕竟人小手短,拉了几次也未碰到,就在这时,只见那武士忽地身子一矮,福临乘机伸手拉住他的腰带,我也没看清他如何挪步使力,只听那武士硕大的身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众武士高声喝彩,掌声雷动。那胖武士这一交似乎摔的很重,摇摇摆摆地半天才站起身来。
福临转头看我,我不禁抿嘴而笑,其实我小时常看十五叔与侍卫练摔角,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这胖武士做假的功夫也太过粗劣,连我都看得出来,但看福临的神情,我忽然明白,他很沉醉于这样的快乐之中。
我朝他点头微笑,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滋味。生在皇家,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尤其是皇子们,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跟随在侧。皇子打个喷嚏,太监宫女们就惶恐不安,皇子显露喜怒神色,身边的人就如临大难。更别说和皇子动手搏击,去碰他的半片衣襟。就是在这摔角肉博之中,虽有肌肤摩擦,但也自然是皇上御手挥来,应声便倒,御脚踢到,人已飞将出去,如此方可即讨得皇上开心,又保自已的小命。
但,也正因此,皇子的寂寞便可想而知了。平生不要说与人打斗玩耍,便是纵情大笑的时候只怕也没几次。
而我自小生长环境,其实与他十分相似。记的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撞见厨娘的两个小儿在后院的泥地里滚打嬉闹。他们看到我,便邀我一同玩耍,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开怀大笑,我完全投入在这份快乐中。但却仅此一次,第二日我在约定时间到那里,却看见厨娘由侍卫督促含泪收拾包袱。
后院里空荡荡的,我一直记得那日的风特别的大,我独自站立许久,从此看到别的孩子玩耍便远远避开,那样的快乐对我实在是奢侈之极的事。
我陷入沉思,抬眼看时,福临又将一名武士甩了出去,他转头看我,忽然不再招人比试。众太监立刻上前为他轻拭汗珠,穿好外衣。待一切就绪,他转身出门而去。
我忙随他走出,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走了一会,他放慢步子,等我走至他身边,忽然说道;“你也看出他们是做假给人看的?”
我一怔,点了点头道:“你是万乘之尊,他们怎么敢真的和你动手!”他笑道:“是呀……只是我明知这样,还要和他们比试,倒要让你小瞧了。”我答:“不会的,我看你身手敏捷,等年岁再长大些,就能真的和他们一试高低了。”他接道;“是呀,等我再长大些……”说着眼望远处,一幅悠然神往的样子。
静了一会,他道:“只可惜,像我这样皇家之子,从小身旁尽是战战兢兢的人,我自小连个玩伴也没有”。他叹了口气,转向我笑道:“你若是个男的就好了,咱们可以骑马射箭,有好些好玩的游戏呢!”
我道:“博果尔呢?他不是可以陪你玩耍?”他道:“那小子口没遮拦,和他真没什么可玩可说的,况且……”他停了一停,低头去看脚下的碎石小径道:“母后时常告诫,少和他们玩笑……”我听了这话,心情也抑郁起来,两人闷声不响的走了一会。
福临忽然看着我道:“你确实和宫里的那些个格格大不一样,有时我瞧你的言行举止,倒像你比我大似的。”我脸颊泛红道:“你既这么说,那你就叫我一声姊姊好了。”
福临笑道:“我才不要,你有博果尔那小子跟前跟后的叫着,还想拉我像他一样么?”我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我们俩都觉得,经此一次,俩人又比往日亲厚了些。
福临回头看看身后的随从,忽然童心大放,对我轻声道:“我们跑起来,看看他们追不追的上”,他拉住我手,在石径上飞跑起来。
我们跑了一阵,忽然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跟着又是一滴滴在手背,我忙停步,福临已叫道:“下雨了,快来”。他拉我往边上的石阶跑去,刚刚跑至廊下,豆大的雨已落地有声的撒将下来,只见遍地成千上万的雨点迅速连成一片,大雨已倾泻而下。
此时众随从也都已赶到,在我俩周围围成圈,又分派人手回去取衣。有太监禀报,我们正在养性殿不远的小殿旁,不如进里面避雨。福临转身对那太监道:“去拿两把椅子来,我和格格要在这里赏雨”,那太监一脸惶恐,还在迟疑,被福临训斥了几句,才进殿去了。不多时,拿出两张椅子,又拿了两件披肩盖在我们膝上。
雨水自天空直泻而下,如无数道粗大的银线,直打的地上泥石翻滚。其间夹杂阵阵疾风,吹得各人衣衫飒飒作声,口鼻里全是风。福临转头看我缩着身子的样子,嘴角含笑,伸过手来握住了我手。耳边尽是雨声噼叭乱响,过了好一会,雨开始渐渐小去,雨注越来越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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