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欢喜:“你这般说必然有你的原因。”
“你看,夕颜,从你的元神成型到如今已经有九百九十九年,按照记载再过一年,就能够脱胎换骨到另一层境界,所以那条裂痕是你的劫数,不是仅仅依靠修补可以挽回的。”
“什么劫数?”为什么没有觉得丝毫地不安,他说话的声音有一股安慰的力量,即便是心尖处起了折痕,也能够温柔地抚平,我仰起脸来看着他问道。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知道,夕颜,我想不到。”
我的指尖已经不由自主地拂过他的耳畔,轻柔的风,宛如此时此刻的心情,声音像是被附着了迷魂的咒语,唇瓣轻动而言道:“碧玺,你说,会不会是情劫。”
他的眼神茫然,明明在看着我,却透过我的身体,落在不知名的更远的地方:“情劫是什么,夕颜。”
“我们先落回原地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我的声音小小,生怕打破了某些掌握不定的元素。
“好,回去,你告诉我。”碧玺由始至终还握着我的指尖。
我犹疑了一下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双脚已经落到实地,心也回归到原地,没有方才那层红粉绯绯的彷徨,“碧玺,你面对它的时候,有没有其他的异样。”
“没有,觉得心态宁和,等到治好了你,我还想从头来,好好地看。”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那个石碑,暗想着,或许它只会给我们看,属于我们的一部分,否则天界数不尽的韶华,又怎么能够读得一干二净,然而看碧玺的样子,分明没有参透,清咳一声后问道:“碧玺,我想问你几件事情,然后才能告诉你,什么是情劫。”
☆、何为苦
碧玺一如既往地将我带回到暂居的地方,满室盈香,看着我在桌边坐下,他才好耐心地答道:“夕颜,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我才张了张嘴,棋子扑腾翅膀从外头飞进来,讨好状地先停在我肩头,亲昵地用小爪蹭了蹭衣料:“仙子安好啊。”
“还是老样子。”碧玺有些犯愁地看着我,他原来在无望天不见外人,是不知道烦恼为何的洒脱人,偏生被我的出现而连累,皱眉叹气的时间比我还多,仿佛我的病根因他而起,定要他一手治愈才可以解惑。
我探出手指来,拨弄棋子的羽翼,问道:“你从哪里来。”
“从仙子住的地方来。”棋子老实地回答。
“我住的地方?”
“主人说,仙子在无望天住的日子有些久,虽说有青鸾仙子几处走动,传些消息过来,不过家中长日无人总是不妥,所以让我过去打探,有没有人拜访仙子未明而归的,有没有给仙子留下书信口讯的。”棋子的声音清脆利落,说完又在我肩头跳几下,才展翼飞回到碧玺身前。
“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我未曾料得他不声不响还差了棋子去替我看门,心中隐隐而动,觉得体内残余的灵息像是抑制不住往外奔腾,赶紧闭嘴合目调养,眼前原是一片黑暗,不知为何又开出虚幻而绚烂的花朵,明明晓得都是幻象,一只手已经探试而出,想去抓住些什么。
“夕颜。”他的声音落在耳中,他的手已经将我的手握住,“不要去想其他的,静下心来。”
我知道他的用意,但是要做到又那么难,那么美的花,我想去触碰一下,让那些柔软印刻在指尖,再不会抹煞而去。
“夕颜,静下心,凝神而坐。”他的声音为何这般焦虑,是因为我的身体又出了异状而不自知吗,轻轻地一声叹息,如果这次能够避过大劫,真该全心全意道谢才是。
他念着很长的咒语,是我从来不曾听过的,柔和温软,清澈入心,不由自主地,我的思绪被牢牢地抓了回来,眼前绚烂的花朵没有凋零残败,而是化成无数片的花瓣被清风叙叙吹走,吹得很远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踪迹。
我缓缓地睁开眼,对视到碧玺的面孔,他的额头一层晶莹的汗,修长的睫毛处也凝结一点,正好在他眨眼的瞬间,落下了地。
“碧玺,你这是何苦。”我明白,他又一次为了我消耗掉自己的灵息。
他笑起来,明旭如日:“夕颜,何为苦?”我一时答不上来,他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掌心带着微湿的汗:“心中不苦,何来苦,夕颜,你真是个傻仙子。”
“碧玺,何为情劫。”我怔怔地回问道。
“你说过,你会告诉我的。”他坦然而笑。
“你告诉我,我与其他人可是一样的。”太着急想问出来的话,让舌头都差点打了结。
“其他人?”碧玺认真地想了一想道,“无望天,没有外人,只有我和棋子。”
我咬了咬牙再问:“青鸾呢,我与青鸾可曾一样。”
☆、番外(一)
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执着地以为我有能力改变一切。
——碧之心语
六岁起,我与师傅一起住在她的雪夜宫殿,我是她唯一的弟子,她手把手地教给我所有她精通的法术,有些时候甚至是囫囵吞枣地一股脑塞给我,我不解地问她,师傅,这样学而不精有什么用呢。
她闻言一愣,悲伤的脸上绽开了一抹微笑,手指沿着我的面具轻轻滑动:“碧,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你,而你是个有惠根的孩子,将来你会比我强上许多许多倍。”
她的身份是吴广国的祭祀,喜欢穿纯白的衣衫,笑容淡淡,温暖的。
那一天朝上回来,她的脸色肃静,带着从未有过的担忧,久久站在窗前,看似流连风景,瞳中却没有焦距。
“师傅,你怎么了?”
“今天王在正殿宣称要娶护国巫女婆娑为妃子。”耸耸肩,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明白这些呢。可是吴广国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我懵懂地看着她。
三日后,我见到了婆娑。
那只是一道寂寞的背影,坐在大片波光潋滟的湖水边,飘然的丝衣扑开满地,黑鸦鸦的发在背后狂放地散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此刻令天地失色的风华,绝俗的容颜,轻柔的落在眼中,成为终身不能忘记的痕迹。
“你就是雪夜的弟子吗?”她站起身,将一双圆润的赤足收进裙中,身周隐隐有风,衣衫在风中舞成一片,长发也随风飘摆着,深邃漆黑的双目,明明是流转世间不染铅华的清澈,柔软地划出一丝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媚态轨迹。
这样美丽的女子难怪连王也要博着犯了禁忌想把她占为己有。
我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下:“是的,主上。”
她慢慢向我靠拢:“原来就是你,很好很好。”一字一尺,她整个身体虚无地穿越过我的向远处走去,好象她原本只是月光下一个美丽的魂魄,清彻刺骨,刹那芳华。
我是最后见过她的人,吴广国的护国巫女失踪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已经传遍全国。
师傅的身份被愤怒而失尽颜面的王有意识地抬高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大祭祀,可是从旨意宣布那刻开始,我再没有见过她暖意融融的笑颜,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指节握地那样紧,指甲都嵌进掌肉中。
战事纷起,硝烟弥漫。
吴广国再没有平静的日子。
师傅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一次又一次击退敌军,可是面对越来越壮大的敌人,她开始力不从心,回到宫殿后,每次都呕血不止。
“师傅,他们到底要什么?”
在恍惚的夜明珠辉映下,师傅的五官有些不真切:“吴广国的秘密,在我临死前,我会告诉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子,也会是下一任的大祭祀,”
那我宁愿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秘密。
这个永远却来得这么快。
师傅在身前结出一连串繁复的手印,整个人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眼睛发通的光芒中,她的身形逐渐变淡,她喃喃的低语声变成一张光网,将我紧紧的罩住,我周围的空间像是被谁用重锤敲打一般,一阵剧烈的震荡后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我惊赫地听着那个秘密。
死而复生法!
我想问师傅,为什么你不用它,师傅轻盈的身体已经从祭台一跃而下,她的生命,她的鲜血,落英缤纷张开新的结界守护住她的国,她的家。
自此,我失去所有欢笑与痛哭的权力,成为吴广国新一任的护国。
☆、逃避
棋子听到青鸾名字的时候,似乎受了惊,一双眼看看他又看看我,根本不明白为何我们的对话中怎么会提及到她。
“我先认识的青鸾。”碧玺的神情专注入神,嘴角很轻很轻地卷了起来,回忆掩在笑容后面,“认识很久,我都不太记得时间,你也知道天界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便是时间,长一些,短一些都没有关系的,但是我们处得很好,她每次来都会说些新奇的事情给我听,我有时候不知不觉中在盼着她还会再来。”
他说一句,我的心跟着往下沉一分,他说得越多,心沉得越深。
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我此时此刻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尽管没有用窥心术,但是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是刺,扎在我的皮肤,心口处,因为伤口太细,只有我能感觉到痛处,外人却看不出任何,真好,真好,碧玺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离得他这样近,他也不能察觉到,真正是一种幸运。
“有一天,青鸾问我能不能帮忙,一个朋友的元神出了些许的问题,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会修补,她还卖着关子不肯如实相告,结果,我为了找棋子,找到你所居住的地方,找到了你,不由分说地动了手。”碧玺依然没有脱开那一层的愧疚,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看向我,“夕颜,你还在为了那个事情生气吗?”
除了摇头,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紧紧闭着嘴,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慌乱地站起身,我想逃开,逃开碧玺温柔的眼波,逃开他,逃得远远的。
“夕颜,夕颜,你要去哪里。”
他来不及追我的,倒退几步以后,我已经飞速地念下一道遁形的咒语,我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去,我不要让他看到,那样狼狈的我,在他费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