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的天平有了倾斜,慢慢归位到属于我的这一边,一寸一寸,将少年碧玺又挽回到了身边。
听到我轻轻吁出一口气,父亲才放开了手,两个人的额角都有汗,他轻笑道:“这不是件轻松的活。”
“绝对不是。”我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父亲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和少年碧玺,忽然变得张口结舌起来:“你,你,还有他……”
我自然清楚他在诧异什么,又生怕他说出来让身边人沮丧:“是,如你所想,都被猜中了。”
“真的是这样子?”他低声地问道,然后抬起手来,亲昵地碰了碰我的脸颊。
“你想对她做什么!”少年碧玺猛地将他的手给打开了,拍开后,又想到这个男人与我之间血亲的关系,神情变得十分尴尬,摸了摸鼻子,将眼神游离开来。
“真的是,连反应都是一样的。”父亲丝毫没有介意的,轻轻笑起来,“是同一个人吗?”
我又点了点头:“是,同一个人。”
“他好像缺少了一部分呢。”
“我带着他来把那部分找回。”
“颜儿?”父亲挣扎了一下,才发出试探性的熟悉称呼,随即感叹道,“我以为看不到你成年后的样子,没想到我运气真好,你和你娘亲长得真像。”
“是,很多人都这样说,说我们完全像是一个人。”我才答了一句,眼泪骤然从眼眶掉落下来,听着父亲温和的声音,我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明明不该哭的时候,明明要谈正经事的时候。
“颜儿,哭起来也是美的。”父亲把我当做和小木屋里那个一般大的年纪,用衣袖给我印泪痕,“尽管很美,但是不想看到颜儿哭,没有一个做父亲的会乐意见到女儿的眼泪。”
只有很短的停顿,我整个人已经扑倒在父亲怀中,放声痛哭,没有这样肆意地流淌过眼泪,多少年,我总是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我,已经不是单纯的我,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我都忘记该怎么哭,怎么笑。
父亲很淡很淡地叹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发,每一下都很柔和,每一下都像是揉着我发痛到痉挛的心尖尖处,他明白我在哭什么,他实在太明白了:“颜儿,受委屈了。”
我不想说话,不想回答,不想说好还是不好,我能在此时此刻做的就是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仅仅是委屈,带不走留不下的东西,这些年沉淀在那里,爆发出来就是另一种的歇斯底里。
“是不是我很早就没有在你身边了?”父亲捧起我的脸,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爹爹很没用,没有保护好颜儿多久,就留下你一个人了,对不对?”
“爹爹是太想念娘亲了,娘亲在那边很孤独,她在等爹爹。”我说每一个字,都会掉下一颗泪珠,不明白身体为何储藏了那么多的水分,流之不尽,哭了还想哭。
“原来是这样,我那时候是这样子告诉你的吗?”父亲疼惜地将我的脑袋按在胸前,口中哄着我,一直哄着,“颜儿不哭了,颜儿再哭的话,这位小哥怕是也要哭了。”
☆、入魔
如果不是父亲的提醒,我差点忘记少年碧玺还在身边站着,一时之间过于忘情,眼睛中留下的只有这个人,带着专属于这个人的记忆,我想大概是在这一刹那,我体会到碧玺使用盘古大法的真正用意,想念一个人太多,真的会变得痴狂,痴狂到自己无法克制。
“如果让你和木屋中小歇的颜儿相遇,会不会发生刚才的场景?”父亲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也会那样。”一个属于这个时间的容颜和一个从以后时间重回来的容颜,说穿了依然是同一个身体,同一个人,在相遇的时间会相互吞噬,我彻底变作她,或者是她彻底变作我,只留下一个,才是正确的存在。
“那么,我们回到蕉井林里去说话,好不好?”父亲的手在我眉间一抹。
“是不是这里有隐隐的红线,和刚才那个他是一样的。”
“你们用了相同的禁忌之术,魂魄中已经被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逃到天界凡间都会被严惩的烙印。”父亲牵着我的手,往林子深处走,“这位小哥也请跟着。”
“那个,他,住在哪里?”
“不在这里,也不在更远的地方,他出现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否则的话,根本察觉不到丝毫。”父亲微微疑惑地答道,“我怀疑他已经入了魔道,他心中有太想得到的东西,那种执拗扭曲到他入魔。”
碧玺始终紧紧闭着嘴,他眼中的怀疑很重,但是他不问,大概是怕问出口,我也不会给他答案,那样子的话,会更加痛苦,于是他做出另一个选择。
“之前,我一直疑惑,他都已经执拗到入魔,为何却迟迟不肯对我们动手,每一次出现时,我能够感受到他身后藏着的戾气,然而只要看到颜儿,他的眉眼中皆是温柔,那种温柔像一池的秋水,让人不忍心去揭破他。”父亲站定了脚才道,“这里已经离小木屋很远,不会再有影响的,然而颜儿又不是他要找寻的那个人,他说他想救一个已经离世很多年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雪夜。”
“是,雪夜。”父亲摇着头勉强笑道,“我没有欺骗他,如果我能够知道重生之法,我一定会用在你娘亲身上,让她活过来,不管最后的代价是什么,但那个人依然不相信我的话,他又不会吵我,每次都很安静地说几句话就走了。”
“他越来越质疑自己回到这里的目的。”我代替父亲将话说下去,“他在念动禁忌之法回来的时候,一定也有过两难的选择,一是可以选择回到雪夜还活着的时候,与她重新共处,然而一旦到了限定的日期,雪夜依然会死,生命依然会在那一天划下一个句点,他要的是延续下去,就像是当年的父亲,在七叔公的眼皮底下重生过来。”
“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件事情,你娘亲也瞒了我很久很久,生怕我责怪她,其实我想怪的只是自己,如果不是她犯险用了重生大法,她又怎么会这样早得离开我们。”父亲的眼神中有种悲天悯人的情绪,“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她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她可曾后悔过。”
☆、完整
“即便知道了结局,娘亲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那些年做过的梦,那些被娘亲种在体内的梦境,一扇一扇打开的门之后,她从没有表露出过后悔,每一帧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她冲着我笑,冲着父亲笑,她明明知道结局的,她一直知道的。
“那个人为何会确凿能在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父亲多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少年碧玺,“你是回来找他的吗?”
“是,回来找他。”我毫不迟疑地回道。
“如果他要救回的人是雪夜,那么他与你,你可认为值得。”父亲不自禁地又来揉我的眉尖,我明白他是想将那条痕迹搓揉而去。
“爹爹,这个擦不掉的,阵法一旦启动,我们已经被认定是犯了大罪。”前世到今生的故事,实在太长太长,我没有办法同父亲解释,碧玺因为王母的恶作剧而认错了人,雪夜其实也是我,也是属于前世里夕颜仙子的一部分,当雪夜死去以后,此生的我才变得真正完整,没有缺陷,然而他以前不知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错,就一直这样的错下去,明眼人冷冷地看着我们,不会提醒。
“你非但长得像你娘亲,性子都是一样的烈性,听不得别人劝,要是能够听得劝,这会儿也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了,不是吗?”父亲十足地看透了我,看透我的本姓,看到了我的魂魄,“我尝试着去摸索过那个人的魂魄,他对我真的是毫无戒备,即便知道我的探试,依然任由我的沁入,所以我才能确定他没有恶意。”
“爹爹探试到了什么?”
“他的魂魄很完整,三魂七魄俱在。”父亲不再掩饰地冲着另一个碧玺直指问道,“那么这个他又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能说他是父亲留下给我的痕迹。”我回过头去,给少年碧玺一个安抚的笑容,既然总会揭破,那么由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总比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要好一些,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慌乱失措,一双眼凝视着我,在等着我说话,“是的,你即是他,你是碧玺,他也是碧玺。”
他的身体晃了一晃,挣扎着平稳下声音问我:“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也是因为他吗?”
我将他的手掌一翻,高高举起来,日光比方才我们来时更盛,更刺眼,但已经不能透过他,地上有一个很淡的影子,他的手一晃,那个影子也在晃动:“你看到没有,我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把你留在若雪寺的话,你已经慢慢化开,以我的能力是无法将你再重塑一次的,那时候,你就什么都剩不下来了。”
他看着那个影子,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真的是我?”
“是,你看你一动,它也会跟着动。”
“以前的我,没有影子的。”他很努力地回想着,“太阳再烈,我走来走去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完整过。”他的嘴角微微卷起来,抬起眼帘看我时,眼瞳中蒙着一层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可是,我即将变得完整了对不对,方才那股巨大的力量就是在召唤我对不对?”
☆、番外(上)
月华魅惑,晕晕华彩,叫人目眩神迷。
容颜独立在月光下,丝衣飘然,眼神专注,眉宇舒展,嘴角勾了极浅的一抹笑,能不能成功只在今日今时今地。
双手缓缓上举,口中的繁咒清晰吐出,静溢被打破,仿佛涤荡去天地间的尘埃,月华大盛,有一层不显眼的红,笼罩其中,将月华凝集成一条条游丝般的线传送到容颜的身体上。
送我回到想去的时间吧。
仿佛有个声音在回答她:机会每次只有半个时辰。
容颜合起眼,睫毛不住颤动,喃喃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第一处——
房内好生安静,一点点声音也没有,有种窒息的压抑。
容颜静静地看师傅,再看豫让,他们都